阿惑的天空-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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溢溢在温暖的阳光中穿行。
天空一碧如洗，是那种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安静的颜色。没有云，也没有飞鸟，世界就被这样的空气静静包裹。
风吹来了夏日气息，溢溢在迎面扑来的气流中压了压小伞，一下升上更深的蓝色里。多么幸运呵，她是惟一一种拥有翅膀的植物。
向下眺望，目力所及之处尽是绿草覆盖的小丘，一条宝石蓝的河流从远处茂密的树林里淌出，在小丘之间蜿蜒，世界静到几乎可以听见鱼儿跃出浪花发出的脆脆的声响。
溢溢轻轻地叹了口气，把视线移向了地平线外那几座不知名的戴着雪帽的山峰，长久凝视如此葱郁的大地让她的翅膀变得沉重。
突然她的心口一震，一个不是很响的声音从正下方传来：“我为蓝天而生。”
溢溢低下头，看见了昂首矗立的阿惑。那是一只还没有长大的小鸟，浑身灰黑色的羽毛稀稀落落，秃秃的小脑袋显得有些滑稽。溢溢听见他重复了一遍：“我是一只鸟，我为蓝天而生。”这句话不知道有什么魔力，让她在平缓的气流中都有些东倒西歪。
阿惑没有看见溢溢，因为他的眼睛正盯着前面咄咄逼人的三三和七七。
三三是一只小鸽子，她挥动着洁白的翅膀逼向阿惑：“不许再说你是鸟！真丢脸！那么难看也算是鸟？”她突然伸长脖子，重重地啄了一下阿惑的脑袋。
阿惑疼得蹦了起来，一下跳到旁边，但在他落地之前小天鹅七七突然俯冲过来，把他撞倒在地。阿惑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差点没跌进小河里。
“傻瓜！不会飞的傻瓜！”七七咧开嗓门冲着阿惑嚷，“多么难看的羽毛！你根本不配叫做鸟！”
阿惑挣扎了一下从草地上站起来；“我是一只鸟！我有翅膀。”
“有翅膀就是鸟吗？”三三优雅地扑扑翅膀，在阿惑的头上歪歪扭扭地飞了一圈又落在他面前，“什么为蓝天而生？！你只是个不会飞的傻瓜！”
“没有一只鸟是生来就会飞的。”阿惑避开三三嘲讽的目光看着干净的那一半天空，“我很快就能学会飞进蓝天的方法。”
七七突然从后面冒了出来，一下把他推倒了。阿惑重重地扑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哈哈！就是这样摔跤的吧。每天都去村子西面的断崖摔个嘴啃泥！”七七张牙舞爪地笑。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学会飞了？”三三跳过阿惑的头，“傻瓜！没用的哟！妈妈说用这样的傻办法，摔死都学不会。”
七七扭过头坏笑了一下，故意对着三三说：“阿惑说他也有翅膀，如果他能飞过这条小河，我们就承认他是一只鸟，好么？”
“当然行啊。”三三挤眉弄眼，“如果能飞过这条小河，当然能算是一只鸟了！”
阿惑站起来，阳光跳进水波又折进他的双眼，他不由得眯起眼睛。小河窄窄的，似乎用力一跳都可以到达对岸。他其实也早就想试试这条小河了。每天的摔跤练习还是有用的——半年前第一次跳下断崖让他足足在家里躺了3天，而现在最多扭伤双脚而已。
“你敢么？！”七七一边叫一边飞过河去，三三也歪歪扭扭地跟在后面，“你敢么？傻瓜！”
阿惑抬起头，天空没有云朵，只有肆意的风播撒着自由的气息。
阿惑收回目光，后退了几步，脚用力地一刨地，向着小河笔直冲去。他的脚比三三和七七的有力得多，一些细小的泥块在他身后扬起。
还有一步就要踩进水里了！阿惑右脚突然发力，一蹬之下高高跃上了半空，他顺势打开了翅膀，向着河对岸滑去。不知是方向还是时间的问题，张开的翅膀似乎帮了倒忙，阿惑的身体突然在空中翻了个四脚朝天，不过靠着开始助跑和跳跃的惯性应该能落到对岸。
“看，我也过来了！”阿惑正想大叫，眼前却一下子出现了两对白色的翅膀，接踵而至的是三三和七七尖利的爪子和喙。
“扑通！”阿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就落入水中，“你们？！咕噜……”
“哈哈。”
阿惑往水底沉去，呛水的滋味太难受了，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我还有一辈子么？”但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很快便一闪而过，他又看见了蓝天，即使是隔着一层水壁，那种颜色依然动人心魄，和他以往看见的蓝天没有什么分别。
“我是一只鸟，我为天空而生！”
“我是蓝天之子！”阿惑的翅膀用力划水，就像在天空下一样。视线开始模糊了，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小，但天空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呼——”他终于冒出了水面，重又回到蓝色的空气里。阿惑用尽最后的力气往前一扑，终于触到了泥土，他打了几个滚，筋疲力尽地躺在草地上。
“得救了……”
三三和七七早就不知跑到哪去了。
风好像静止了，树叶呀、小草呀都一动不动地望着阿惑。阿惑仰面对着天空，也是一动不动，时间似乎也停止了，河流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但阿惑听见了声音，那种“刷刷”的，像云朵互相摩擦的声音，那是蓝天的呼吸。他曾经和老师提起过“蓝天的呼吸”，也就是从那时起，大家都开始叫他傻瓜。
天空的蓝伴随着呼吸涌进了阿惑的心，倒映在他同样色泽的眼睛里。
“那是你真正的颜色么？还是因为你高远得无边无际呢？”阿惑又一次想起了这个问题，“当我学会飞翔，和你在一起的那天，你可以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么？”
天空用更清晰的呼吸声作为回答。
一滴蓝色的水珠从阿惑的眼睛里面流出，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寂静的大地上。
“你好些了没有？”一个柔和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阿惑转过头去看见一双无比关切的眼睛，“你是谁？”
溢溢收起小伞，“我是一棵蒲公英，我叫溢溢。”
阿惑坐起身来，“嗯。你好啊，我叫阿惑。”
“你很了不起呢！我第一次见到会游泳的鸟。”溢溢有些词不达意，“我是说，你是一只很了不起的鸟！翅膀也很有力，可以用来划水。”看着阿惑变化了的眼神，溢溢更加不知说什么好了。“我不是讽刺你呀，我是说，你一定可以飞的！”她突然想起了阿惑一开始说的那句话，“嗯，一定可以的！因为你为蓝天而生啊，所以一定可以飞上蓝天！”
阿惑静静地吁了一口气，没有说话，溢溢也沉默不语，直到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慢慢地浮起了第一朵红云。
“蒲公英啊。”阿惑想到信天翁奶奶曾经和他说起过这种植物。“他们是绿色的飞鸟，长着和我们不一样的翅膀，但一样可以在蓝天翱翔，阿惑，你的翅膀，也和大家的不一样呢！”
想起信天翁奶奶，阿惑就有些伤心。蒲公英溢溢的白色小伞在他的眼角一晃一晃，让他不由得联想到奶奶同样洁白的羽毛，眼泪又要忍不住滴落。
“你，好些了么？”溢溢小心地问。
阿惑突然想和她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似乎什么都想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
顿了半天，他终于转过头来看着溢溢，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你想听信天翁奶奶的故事么？”
第二节 信天翁奶奶（I believe you can fly）
没人知道这个脏兮兮的蛋是如何出现在飞飞村的。
小六子说是在河边捡到的。花花说是从山坡上滚下来的。三三说是从山崖上掉下来的，为了证明自己说得没错，他已经反复把它从山崖上扔下来了十几次，告诉大家它不会被摔破。所以当信天翁奶奶将这个可怜的蛋从小鸟们的手里救出来的时候，它已经被折腾了整整一天。
“哎，这群孩子。”信天翁奶奶叹了口气。她把蛋擦干净，仔细端详着上面好看的花纹。
“妈妈，你真的要把这个蛋孵出来么？”村长白脑袋有些担心地看着信天翁奶奶，“你不怕这个蛋里躲着的是什么怪物吗？飞飞村毁灭的预言不就说是今年么？你可要小心啊！”
“你这傻孩子，妈妈什么时候看错过呢？”信天翁奶奶温柔地抚摸着那个蛋，“预言什么的别太放在心上才好。这个蛋里可躲着一对了不起的小翅膀呢！”
“不会比我飞得高吧？”白脑袋是整个飞飞村的飞行冠军。
信天翁奶奶把耳朵贴在蛋壳上好一会儿，转过头对白脑袋笑了，“没准儿！”
“哼。”白脑袋不屑一顾。
信天翁奶奶一动不动地孵了41天，才感觉到里面的小家伙开始动了。
“这是我孵的最后一个蛋了吧。”信天翁奶奶有些体力不支，“呵呵，快点出来吧。你这个厉害的小家伙！”
其实有些着急的不光是她，全飞飞村的居民都好奇地等待着那个时刻。
这是第50天了，早上的时候信天翁奶奶觉得蛋里的小家伙动得特别厉害，经验告诉她：小家伙就要出来了！
这个消息在半个小时内传遍了整个飞飞村，全体居民都聚集到了信天翁奶奶家的门口。他们中间有一半认为蛋里是只非常了不起的小鸟，一半认为里面是个会毁掉飞飞村的怪物。
蛋已经被放在了信天翁奶奶家门口的小沙地上。信天翁奶奶站在旁边，和大家一起等待着，等待着。
温暖的阳光抚摸着大地，带给万物色彩和光明，也把天空照得透蓝。完全有理由相信在这样的阳光中出生的孩子会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啪。”蛋上突然出现了一条细小的裂痕，大家的心也好像要被打开一样，全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劈啪。”蛋壳继续裂开，“啪。”一小块蛋壳落在了松松的沙地上。
小家伙眯着眼睛从啄开的洞口向上望去，阳光的确有些刺眼。但在适应了光芒之后，他就看到了那片独一无二的颜色。透明的蓝色浸进小家伙的心里，不知为什么看着它就是觉得舒服和温暖。
“霍霍！”小家伙开心地叫了起来，想跑进那片蓝色里，但他忘记了自己的位置，蛋一下倒了下来，他从蛋里滚到地上，弄得浑身是沙。
小家伙一摇一摆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想寻找那个颜色，但却发现自己被一群奇怪的家伙包围了。奇怪的家伙们有着奇怪的眼神，没有一个让他觉得舒服。
“霍霍！”他大声地叫起来，左顾右盼，有些害怕也有些发火，“霍霍。”他转过身，一下看见了那双温暖的，惟一让他感觉安全和舒服的眼睛。
信天翁奶奶张开翅膀把他抱进了怀里。“你要找的是那个吗？”她抬起头和他一起望向透蓝的天空，“呵呵，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小家伙呢！”
“霍霍！”小家伙叫了起来，似乎开心了一些。
“好啊，那就叫你阿惑吧！”信天翁奶奶笑得比阳光还要温暖。
“霍！霍！”
因为这样与众不同的出生，所以阿惑也注定要与众不同地长大。
在他出生之前怀着两种不同想法的居民现在已经统一起来了：“信天翁奶奶果然老了，看走眼捡了个没用的家伙。”
的确，别的小鸟可以完全学会飞行的时间里，阿惑才刚学会跌跌撞撞地走路。别的小鸟可以独自找到蚯蚓的时候，他还不会挖土。再加上他稀稀落落的羽毛，灰黑色的翅膀，秃秃的脑袋，奇怪的喙，阿惑简直就是为了让飞飞村的居民嘲笑而生的。
阿惑很痛苦，常常一个人偷偷地哭。
只有信天翁奶奶一直保护着他，每次阿惑有一些进步，信天翁奶奶都会笑着抚摸他的脑袋：“阿惑，别管他们怎么说。你是一只了不起的小鸟！”
“奶奶？我真的会很了不起么？”阿惑擦了擦眼泪。
“是啊，小阿惑今天已经可以自己走到村口了，一跤都没有摔哦。”信天翁奶奶突然笑了，“阿惑，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嗯？什么日子？”
“今天可是你1岁的生日呀！”信天翁奶奶慈祥地笑了，“你自己都忘记了吗？”
“我的生日！”阿惑开心起来，“哈哈，我已经1岁啦！”
信天翁奶奶微笑着点点头，从怀里仔细地掏出了一枚银色的羽毛，“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要好好保管啊！这可不是普通的羽毛，这是‘蓝天之羽’——整片天空下也只有这样一枚！我想，它一定可以陪伴着你飞上蓝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