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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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手翻了杂志，正望着窗外行人发愣，一辆公交车的广告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辆车上是一幅很鲜亮的画面，与这灰败的天气相比，显得异常的醒目。
画面上，一个女人抱着一只博美犬，神情温和，梳着油光发亮的髻，额头饱满。从她的衣着、神情可以看出她对生活的知足，那只狗娇小玲珑，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旁边打着很大的两个字：“乐善”。底下一长溜包装袋的排列，分别标着不同口味，远远看去，看不太清。但可以猜到这是一个狗粮广告。
不过，这个广告突然之间，像闪电一般划过雷波的脑袋，他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来。杯中的咖啡已经喝完，杂志从手中不小心跌落到脚边，一旁的侍者赶忙捡起来。
“谢谢，”雷波神情紧张的看了一眼侍者，同时，他反复在脑子里搜寻信息。但越是往自己想要的答案靠近一步，便反而离得越远。
他感觉太阳穴嗡嗡地响着，当有一点信息扑进他的脑子，他便禁不住捂住脸。
“先生，你哪儿不舒服吗？”侍者问了他两次，他都摇了摇头。 txt小说上传分享
13、金属锤
他意识到一个金属器物在生硬的敲打自己的脑壳，犹如有人把铁锤一下下狠劲地耍到自己眼前。而这个画面，他曾在无数次梦里见到，一种暴力式的魔咒困扰着他，仿佛亲眼见到。那种梦境里的沉闷而闭塞的感受，每次想起都会招致他的不舒适。
他记得有一部纪录片，是在大学的小影院中观看。被缚的男人像耶稣般钉在墙上，一个巨型的锤子猛的出现在银幕上，所有观众都大吸一口冷气。那个锤子对准男人，男人开始惊恐地大叫，被缚的手脚拼命的挣扎着……
这个场面一直留在脑海，挥之不去，不知是否印象太过深刻，时常会在梦中惊醒。
雷波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风在窗外尖声呼啸。不一会儿，飘起了绵绵细雨，空气变得越发稀薄起来。看看表，已经过了一点四十分，他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这时手机在兜里开始响起来。
接通，又是源源。
“嗨，帅哥，晚上有没有空？来我们学校吧，有舞会。”声音充满了甜美，跟橱柜里蛋糕上的小奶油一样。
“不去！”雷波低声说。
“你来，我请你吃饭。我们学校美女可多了，一会儿，你肯定迷得睁不开眼了。”
“我在外面。”
“嘿嘿，我就知道，今天礼拜二，下午选修课，这个时间你肯定翘课，我又不是不了解你。来吧，我有事跟你说，你肯定感兴趣。”源源不依不饶。
“什么事，不可以在电话里讲么？”雷波站在商店门口，看着雨，缩起肩膀。
“关于那个女摄影师的事，你不是想知道她么？”源源嘿嘿笑起来，很得意。
“那晚上吃什么？笨猪？”雷波歪了歪嘴，有些受她感染。
“什么笨猪啊，一天到晚吃笨猪，人也会变笨了。再说了，本女子今天心情好，着一袭美艳动人的新衣，配上你这个帅哥，肯定得换个新一点的地方了。”
“你们学校是不是数你钱最多？”
“这个你就用不着管了，反正养活你是没有问题。那说好了，晚上老地方见！”
“……”不及雷波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雷波去过护士学校，的确女生多，操场上走动的都是女孩，三五成群。男孩子不经允许不得随便出入，源源领他参观了主教学楼，跑去宿舍楼后边的桥上逛了逛。她趁机捉住雷波的手，想让他亲她。可是雷波很勉强，也只有那一次，在灯光昏暗、四处无人的情况下，用嘴触了触她的脸。
“你们学校有没有解剖课？”那次，雷波问过她。
她是这样回答的：“当然有，如果你有兴趣，下次我叫你。”
雷波说：“我们有人体绘画课，要熟知人体解剖，只能靠你了。”
“这有什么，要是你想看教材，我帮你借一些。”
雷波摇摇头，“那倒不必了，只是想看一下那种状态下的人是什么样的。”
“你变态！”源源说着尖叫起来。
源源这个女孩，其实有她可爱之处，只是模样长得蠢了些，其余部分，大喜大悲，形之于色，不像有些人，纯粹是在演戏，当自己是韩剧或日剧女主角，演得抑扬顿挫，看完后却是一场空。
至少跟源源在一起，有时候，他困惑时能感觉到阳光的滋味，他昏愕时能体会到冲浪般的刺激。
其实没有爱情，还可以有其他。
14、陌生女人
雷波看了看天，不知怎么打发这剩余时间。而且气温越发冷了，没有办法，他折回商场，逛了一圈。这一逛不要紧，碰到个人，对方在背后碰了碰雷波的肩，转头看到那人的脸。
是个打扮贵气的女人，大约四十来岁，有细密的皱纹铺展在眼角。对方像睁大眼睛，终于笑了起来，“你，你不是雷雷吗？”
两人又重新坐到咖啡厅。还是刚才那个侍者，奇怪地看了一眼雷波。
“记不起我是谁了吗？”中年女人笑道。
雷波搜索一下脑子，仍然不知道对方是谁，连面相都不觉得熟。
“我姓周，周骏，我们以前认识。我们还合过影，还记得余虹吗？”她搅了搅那杯Cappuccino上面的奶油，直至完全融化。
雷波咽了咽唾沫，喉头滚动着，让人看出了他困惑的神情。
“不会连她也忘了吧，”周骏的笑凝止在唇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她的眼神有些无奈。
“她拍了一系列《水鬼》的照片，”雷波说道。
“呵，那是她近期展览的作品，其实，当她从国外回来，风格就完全变了，不是我所认识的余虹。”
“你跟她很熟吗？”雷波问。他试图了解这个“余虹”跟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是熟——”她疑惑地看了一眼雷波，“你是不是发生过车祸？”
雷波点点头。她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唇角的余渍，接着说道：“那就对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你了，只是那次在报上看到你出车祸的事，大概那段往事对你刺激太大，所以你暂时记不起了。不过，时间是有魔力的，我相信不久你便会恢复，你会想起我。”
两人都缄默着，雷波看了看窗外的雨，大街被刷洗得像明镜一般，路边的梧桐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站着。“那么，你并不想向我说明你的来历？”半晌，雷波这样说道。
“不是我不愿意，刚才我，本来想和你聊一些关于以前的事情，看样子你不记得了。哪一天，等你记起一些什么事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电话。”
周骏翻了翻包，从一只黑色Chanel的钱包里掏出一张薄薄的名片，递过来。雷波注意到她削尖的手指，以及涂得猩红的尖尖指尖。红色的指甲贴在黑色皮夹的面上，显得异常醒目。
名片上有她的英文手写体签名：June。六月，一个与雷暴天与高温相伴的季节，这个女人虽然看上去有把年纪了，但是她的容颜她被脂粉遮掩的细密皱纹，像是一朵经历过风雨的美人蕉，如果握在手上，还该是轻柔而馨香的吧，只不过那香味残得细密，不仔细闻是闻不到的。
雷波的思绪徜徉着，周骏笑道：“你还是那样，没什么变化。现在几年级？”
“大二。本来是大三了，受伤后休息了一年。”
“哦，看你现在精神状况不错。”
雷波说：“是因为，有人照料得……”他脑子里突然映出一个人影来，出车祸时，那人一直陪伴左右，是父亲。他一个人赶来医院，在病房一角搭了张钢丝床，日夜照料自己。他记得自己很少跟父亲说话，但总是偷偷注视父亲的背影，看着他跟护士小姐说些什么。
是的，尽管他对父亲有排斥感，但仍然默默感谢他那时在病房里的陪伴，虽然，虽然只有短短四五天，却胜似……好多年……
“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周骏注视着他。
“哦，不，”雷波的思绪收回来，“我现在返校不久，哪有功夫谈这个。”说着笑了笑。
“在我印象里，”周骏捻了捻咖啡杯的耳朵，“你可是很*的哦，不像现在这么腼腆。”
“呃？这个……”雷波讶异地看着她。
15、伤愈后的疼痛
“谁让你，长得这么英俊呢！”周骏笑了笑。
雷波不解，难道对面这个女人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只是自己一时记不起来了。周骏、周骏、周……她到底和余虹是什么关系？和自己又是什么关系？
“你到底是谁，可否告诉我？”雷波问，眼睛紧紧盯住对方。
她摇摇头，拎着包站了起来。她伸出手，雷波没有反应过来。对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她穿了一袭黑色的套装，头发在后脑勺上高高挽起，松松挽了个髺。背影优雅高贵，看上去比她的脸要年轻得多。
看看外面的雨还未停，雷波小坐了一会儿。
这时手机响了。一条短信涌现，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是——蓝翎。
“晚上不知你有没空，想约你吃个饭，聊聊。”
雷波没想到上午才在图书馆认识的女孩，下午便会发短信给他。便按着对方号码，回拨过去，可是电话“嘟嘟”响了很长时间，没有接通。
一会儿，又一条短信飞来：
“哦，现在上课，不方便接听。晚上有空吗？”
雷波想到晚上跟源源约好了，便直接回绝了。他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车祸以后，周围都会有一帮陌生人围绕着自己，而且都是女人。难道自己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
他每周到学校的健身房锻炼两次，除了坚持睡前做五十个仰卧起坐，身体恢复得应该不错。比起以前的照片，现在的雷波似乎更加削瘦、苍白，但是医生叮嘱过让他适量运动，而且坚持下去会对身体恢复起到很好效果。
身体刚康复那段时节，他不敢照镜子，胡子拉碴、头发长了，他都懒得清理，仿佛自己已化身为一个物体，而这个物体是不需要任何人倾注感情的，包括他自己。
他从不觉得自己很帅，单眼皮，有些偏长而弯曲的发梢，连穿衣也很随意。为什么会招致这么多女性的喜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那场车祸，几乎要了他的命。
医生诊断为：1、创伤性失血性休克；2、左胫骨开放性粉碎性骨折；3、左手多发粉碎性骨折；4、全身多发软组织损伤……
至今，在他的左腿上还留有粉色的大面积疤痕，幸好手臂上很少，脸上也没有，否则破了相他就根本不会像今天这样坐在咖啡厅里了。即使到了夏天，男孩子们都穿短裤的时候，他也会包裹得严严实实，他从不去公共浴室，如果暑期又有人找他去当游泳教练，他估计会立即拒绝，他不能面对自己伤痕累累的躯体，也不想被他人看到，特别是女性朋友。
自从车祸以后，他说的话少了，而且也不再打篮球了，剧烈运动会让他受过伤的部位隐隐作痛。每当天气阴沉的时候，也会有肢体上的隐痛感传来，尽管他此前就怕冷，但每逢阴雨天，心情便会急转直下。
记得当时，他浑身打着石膏，在病床上不能随意挪动。昏沉的视线里出现过父亲的身影，还有母亲的身影，他们都单独出现，而且停留不长时间。最多时候是护士小姐的陪伴，后来源源和黑皮都来陪伴。源源给他念书，等他能喝点流汁的时候，便煲汤过来。当时他的确很感激，好几次心头一热，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
他只当她是哥们儿，可是她的死缠烂打有点让他支架不住。
他讨厌她那种大呼小叫的表情，特别是看到他腿上的伤痕时，他分明感受到她的溢于言表的神情和惊叫，这是他最恨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16、有人想害我
赶到他们约定的老地方，源源却不见人影。
看看时间，已经五点二十五分，这个时候学校应该早就放学，这小妮子不晓得在干什么，不知道她出现又会是什么新的打扮。雨已经止了，地上的水还未干，车来车往，不时溅起一小片污水。雷波索性站到树后，地上有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残破不堪，他捡起其中一片，那被雨点穿透的叶片冒出一股新鲜而腐烂的味道。他想起有一次去看版画系毕业展，有一幅画就是用残破的叶片拼凑而成，有组织地拼接竟使那幅画有了很多质感。叶片被喷涂上层次变化的颜色，在残破中有了另一种新面貌。想不到，这大自然中，比比皆是艺术品，重要的是怎么去创造，怎样化无机为有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