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局中局-第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拉着药不然和郑教授离开了瑞缃丰。临离开之前,药不然沉着脸道:“学会的名声,不能被你们这些人败坏。这事儿咱们没完。”老板面无表情,目送我们三个人离开,然后把店门给关了。
这一折腾,都下午三点多了。从潘家园离开以后,我们三个人坐车回到琉璃厂我那家铺子前。车子停稳以后,我对药不然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拿那本《素鼎录》给你,不过你复印完得把书还回来。我就那么一本,可不能给你。”
药不然却把手一推:“哼,哥们儿输就输了,要你扮什么大度?”他纹丝不动,屁股连挪都没挪。
我拉开车门走出去,隔着车窗道:“我错买赝品,技不如人,您有什么不好接受的?”
“别跟我您您的,你就行了。假装客气,哥们儿听着肝儿颤!以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就是。”药不然说完摇起车窗玻璃,催促司机快走。
我俩正在僵持,忽然身旁走过来一个人道:“两位,不好意思。”
我和药不然同时转头去看,居然是好几天不见的方震。方震的表情还是那样,手里夹着半截香烟,慢条斯理地对我说:“你回来得挺巧,你家里遭贼了。”
我一惊,这贼来得这么巧,这么寸,居然专门挑选药不然约我去潘家园赌斗的时候来。
药不然一听,眉头一皱,也推开车门,凑过来看到底怎么回事。我走到四悔斋门口,看到店门和窗户大开,几名公安干警在店铺里进进出出,拍照的拍照,采集指纹的采集指纹,还有两个拿着小本本在跟我的左邻右舍交谈。
看来方震所言不虚,他在这附近布控监视警力,一发现失窃,立刻就赶到了,比我这个主人知道得还快。
“赶紧查查丢什么东西没有?”方震提醒我。
我在前屋扫了一圈,没少什么东西,抬腿往后屋走。后屋更没什么值钱的,就一个墨绿色的大保险柜,上头是一具哈洛格式机械密码锁。我蹲下身子,按照密码转了几圈,一拧把手,保险柜的机簧与锁舌“锵啷”一声松开了。
保险柜里放着两三件玉器,都是客户托在这里保管的,都还在;玉器底下压着一张工商银行的存款折,里面也就几百块的存款;下一格是我几年前给爹妈申诉平反准备的厚厚一叠材料,一张不少地放在那里。
“少了什么没?”方震问。
“书没了。”我面如土色。
我把《素鼎录》搁在柜子里,放在我爹妈的申诉材料旁边,可现在没有了。
方震告诉我,四悔斋的门窗都完好无损,周围监控的警察也没发现任何异状或者响动,也没有可疑的人出入。我证实了他们的猜想,因为我离开的时候,都会在门窗附近放一些只有我才知道的记号。这些记号完好无损,说明门窗没有开启过。
方震问我保险柜的密码除了我外还有谁知道,我说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
“不过这也不说明什么。”方震说,“我们技术科的人,三十分钟就可以打开这种锁,不留任何痕迹。毕竟是一把老式锁了。”
他眯起眼睛,扫视四周,试图找出隐藏在房间中的线索,很有老刑侦的范儿。
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说,既然门窗无异状,保险柜也不是被撬开的,又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失窃的呢?”方震笑了笑:“因为我们在保险柜上装了个小玩意儿,只要保险柜开启,它就自动向附近的公安局发送信号。”
“……你们什么时候装的?”我有些生气,这明明没经过我同意,他们居然就擅自行动了。
“你去见刘局那天。”
看来方震他们早已有了预谋,有关部门果然神通广大。方震见我不再追究,吸了一口香烟,又从鼻孔里喷出来,继续介绍案情:“公安局接到保险柜开启信号的时间是在今天中午一点,我们知道你那时候在潘家园,所以立刻派了人前往调查。人到四悔斋的时候,是一点十五分,没发现任何异状,无侵入痕迹,无指纹,保险柜处于关闭状态。也就是说,那个贼从潜入你屋子打开保险柜时起,到他离开,一共用了一刻钟不到。”
方震的语气很平淡,不知是在赞叹还是在感慨。
我看过几本日本推理小说,知道有一种犯罪叫做密室案件:犯罪分子运用奇妙的手法,进入一间不可能进入的屋子,眼前这种情况,似乎挺符合那个定义的。
我从保险柜前直起身来,左右环顾,然后把手伸到保险柜平整的顶部,用手指在上面抹了一抹,凑到眼前揉捏。方震看到我的举动,也学着我的模样去捻土:“你们玩古董的眼力了得,有时候比刑侦都灵。你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这不是尘土,这是干泥土,应该是砌墙用的泥土长期风干形成的。”我搓动指头,让一些细腻颗粒留在我的指纹。
我和方震同时仰起脖子,朝上头看去。
我当初开这家店的时候,为求古香古色,没有找平房,而是租的一间大瓦房。这瓦房已经有些年头了,屋顶层层叠叠,青灰色的瓦片呈鱼鳞排列。如果那贼是从屋顶揭开瓦片跳下来,也就能解释为何保险柜顶上留有屋顶的泥土了。
方震立刻命令两名干警一内一外,去查看屋顶。果然如我预料的那样,在保险柜正上方的屋顶,有四片瓦片比较松动,像是被人抽出来又硬塞回去的,所以这一带的瓦片被挤压得不够紧致,缝隙不均匀。
也就是说,这人攀到屋顶,偷偷卸了四张瓦片,拿绳子吊下来开了保险柜取走东西,再吊上去,掩盖掉所有痕迹后逃离现场。
“手脚够利落的。”我啧啧称赞。那个飞贼塞瓦片的手艺很高超,不凑近了看,还真看不出痕迹。
方震把最后一口烟吸完,在屋子里找了个小琉璃茶盅,把烟头丢了进去。他知道我这里没什么稀世珍品,所以也不怕糟践东西。可我一看,还是心疼,赶紧给他换了一个小瓷碗。
“我说,你们都侦查完了,能不能把警察都撤了?”
“为什么?”
“我这可是古董铺子,安全最重要。万一遭贼这事传出去,人家还怎么放心往我这儿存东西?到时候生意都没法做了。”
方震说好,让周围的警察解除封锁,收队。药不然恰好一步踏进来:“这么多警察,出什么事了?”我告诉他,那本《素鼎录》丢了。“我可没拿,真的。”药不然张嘴就说。
“没人说是你。”我没好气地回答,这家伙,唯恐别人不把他当成嫌疑犯。方震眯起眼睛,看了看药不然,忽然笑起来:“你就是药家老二吧?”
“是。”药不然没好气地回答。这人能一口叫出他的排行,想来也是圈内人,他不敢太过造次。
方震道:“那么这次是谁盗走的,想必你心里也有数吧?”一听这话,药不然一脸不高兴:“不错,我是很想看到那本书,不过我没兴趣做贼。”
“我没说是你偷的,但你肯定可以猜出是谁指使,我说的没错吧?”
药不然犹豫了一下:“拿贼拿赃,捉奸成双。没凭没据的话,哥们儿可不会乱说。”
我若有所思地望着药不然。他的话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这个偷《素鼎录》的黑手,是从中华鉴古研究学会里伸出来的,至于什么目的,就不知道了。《素鼎录》里的鉴古技术,其实并没有那么神秘。像“悬丝诊脉”、“验佛尸”什么的,和魔术一样,看似神奇,说穿了窍门,是个人都能学会。还有一些技术,已经过时,现在用科学仪器能更精确地搞定。
说白了,这书就像是一本高考复习资料,每一个要点,都是专为考试而设置的,但如果真想掌握知识,光看这些绝对不够。鉴古和中医一样,归根到底还是要靠经验打底。没个几十年功夫磨砺,看什么秘籍都是花拳绣腿。真正有内蕴的大家,没人会觊觎这本鸡肋一样的笔记。
更何况这本笔记还被做过手脚。
方震和药不然同时看向我,眼神都充满了惊讶,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笔记被做了手脚?”
“是啊,这也是防盗手段之一。”我告诉他们,《素鼎录》的内容,是用密码写成的,不知道密匙的人,怎么也看不明白。
“好小子,难怪你刚才说借书给我的时候,答应得那么干脆!原来早就动过手脚了,我借过来也看不懂。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药不然反应了过来,一蹦三尺高。
“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坦然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警察探进门来:“方处,电话。”方震“哦”一句转身接电话了。我和药不然站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我说,你这些手段,都是从那本书里头学的?”药不然问。
我连连摇头:“哪能,我也就从中学得几手旁门左道,鉴古得靠经验积累啊。”听我这么一说,药不然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他忽然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中华鉴古研究学会也不是铁板一块。改革开放以来,四脉的人在学会里斗得厉害,想法都不同。像我们玄字门,还算是守规矩;有几脉现在简直折腾得不像话,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你的书,八成就是那几脉的人偷的。”
“像今天那个叫瑞缃丰的店铺,是不是属于黄字门?我猜黄字门跟你们玄字门不大对付,所以郑教授不让你跟他们闹出太大动静,我说的没错吧?”
我把自己今天的观察说出来,药不然没吭声,算是默认了我的猜想。这些秘辛,本来他都是不该说的,看在我是许家后人的份上,才肯透露一二。
现在看来,鉴古学会中的四脉,都想弄到我手里的《素鼎录》,只不过有的人是直接上门讨要——比如药不然;有的是直接偷。刘局对此早有预料,这才让方震提前安排监控。这一本书简直成了沾着血水的猪肉,才露出尖尖一角,便立刻引来轰轰一大群苍蝇。
药不然抬头看了看屋顶瓦片,咋舌道:“你这里也太不安全了,大白天的一个人在屋顶揭瓦,愣是没人看见。接警过了十五分钟才来人,那小偷打着太极拳都能跑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念一动。
不对,方震说从接到保险柜开启的信号报警到警察赶到现场,一共花了十五分钟时间。可最近的派出所就在街口,离四悔斋不到八百米,跑步也就一两分钟的事。以方震的老道,怎么会舍近求远,把监视力量放到那么远的地方?
难道说,他是有意纵容那贼去偷东西?刘局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正胡思乱想着,方震回来了。我赶紧对药不然说一些有的没的话,免得方震看出我对他的怀疑。方震倒没起疑心,乐呵呵地又点上一支烟,对我说道:“丢书的事,我们会尽快查的。不过刚才刘局打了个电话过来,说要请你吃个晚饭。”
药不然刚要说话,方震又对他说:“刘局让你也跟着去。”
得,看来我这一天,都甭开张做生意了。
吃饭的地点,是在后海附近,方震亲自开车带我们去。郑教授年纪大了,于是我们先把他送回了家。
夜幕下的北京华灯初上,这几年一到夏天晚上,城里是越发热闹起来,乘凉的、散步的、还有各色摊贩和车辆在路上呼啸而过,比白天还兴旺。药不然弄了一辆北京吉普,带着我上了新修不久的二环路,一路没红绿灯,一会儿工夫就到了鼓楼大街,直奔着后海而去。车子在狭窄的胡同里七转八转,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四合院前。
这一间四合院显然和普通老百姓住的不太一样,街门坐北朝南,左右各有一道阿斯门①,门前两棵高大的银杏树。正门前两头石狮子,地上还有石鼓门枕。两扇漆得油亮的红木门颇有些雍容气象,门槛高出地面得有四寸。看这个体制,怕是原来清朝哪家王府的院子。院子外头停着好几辆车,不是桑塔纳就是红旗。
我们下了车,那一扇大红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小女服务员。她冲我们微微一鞠躬,做了个跟我来的姿势,引着我们两个进了院子。方震照旧靠在车旁,悠然自得地抽着烟,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们绕过一道八字砖雕影壁,穿过游廊,来到四合院的内院里。这内院特别宽敞,被正房、东西厢房和南房围成四方形状。院子正中是一棵大石榴树,石榴树下搁着两个宽口大水缸,树上还挂着几个竹鸟笼子,一副老北京消夏的派头。
我警惕地抬眼看去,看到石榴树下早已经摆好了一个十二人枱的枣红大圆桌。桌上摆了几碟菜肴,旁边只坐着四个人。在正座的刘局我是认识的,其他两男一女,年纪都是六十岁上下。他们背后,都站着一个年轻人,年纪与我仿佛,个个背着手,神情严肃。我看到上次那个秘书,也站在刘局背后。
只有一个老头身后空着。我正好奇,药不然已经忙不迭地跑过去,冲他一鞠躬:“爷爷。”那老者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