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海棠未雨-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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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避开了她的目光，未雨心底轻叹一声，果然，是真的么。
“我没事，走吧。”说罢，便起身回了沁雪园。
紫檀木雕花的廊柱沉稳宁静，汉代的琉璃白玉璧不过是八宝玲珑架上的点缀，华丽轩敞的厅堂里，一位盛装富态的妇人端居上座，下首跪着一个紫色衣裳的丫鬟，看样子像是在听吓人汇报些什么。
“哦？你是说，沁雪园里那个醒来之后跟以前有些不一样？”妇人端过紫檀木桌上精巧的青瓷茶碗，优雅的喝了一口之后启唇问道。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下首跪着的丫鬟打了个寒颤，“夫人恕罪，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大小姐……额不，是那个女人生的小孽障醒过来之后确实不像以前了，似乎胆子大了些，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是看起来似乎、似乎……奴婢也说不大清楚，夫人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哪知，话音刚落，上首的妇人却勃然大怒，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摔碎在了丫鬟面前，“混账东西！她是什么身份，让本夫人去看她？！糊涂了你的心眼子！”
丫鬟不顾被甩了一脸的茶水茶叶沫子，连忙哭着磕头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饶命！”
问这妇人为何发怒？
天昇皇朝律例，嫡系子孙地位远高于其他人，正室夫人的地位远高于妾室，这妇人乃是天昇皇朝清晏一朝的官员楼青云的妾室罗氏，楼青云官为礼部侍郎，正妻顾氏，乃是护国大将军一等忠勇公顾北海的干孙女，未雨便是顾氏与楼青云之嫡长女，然而，顾氏早逝，如今太平盛世，忠勇公府也已不复往日赫赫声威，所以楼青云的小妾才敢这般作威作福，甚至越礼让下人称呼她为夫人。嫡系子女地位尊贵，楼青云的一干妾室见了未雨按制也是要行礼的，罗氏虽然一心怨恨，却也不能过分慢待这位嫡长女，否则只会授人以柄，只是，每次见到未雨，罗氏便不可避免的得想起自己妾室的身份，所以，这些年来，罗氏对于未雨是能不见就不见。
楼青云为何不抬罗氏为夫人？
这便不得不说天昇皇朝律例中颇耐人寻味的一条律法了，即正妻去世后，可以续弦，然续弦之妻所诞子女依然不属嫡系，所以多数王侯公卿都不愿委屈自己的女儿给别人续弦。而将侧室小妾抬为正妻那更是万万不可，轻则罚俸降职，重则丢官流放。所以天昇皇朝的男子一生只能有一位正妻，且正妻的地位牢固不可撼动，任何人不尊正妻都将受到严惩，这也是这些年来罗氏只敢在府内嚣张，却甚少进入沁雪园的原因。
“哼！没用的东西！来人，拖下去掌嘴二十，给她好好长长记性！”罗氏怒气汹汹的吩咐道。
罗氏居住的华春苑与沁雪园相距并不算近，但毕竟在一府之中，也不可能太远，丫鬟的哭叫声一阵阵的传来，沁雪园中，半倚在榻上看书的未雨微微皱起了好看的眉，不用问也知道，那位姨娘又在苛待下人了，只是她身边那些人前生都或多或少的陷害过自己，所以未雨心中也生不出多少同情之心。
她那位姨娘可不是省油的灯，前世未雨的母亲与三王妃是手帕交，两人差不多时候出嫁，又差不多时候有孕，因此约定若将来所生是一男一女，便结为秦晋之好，母亲去世后，这位姨娘变着法的将未雨困在沁雪园中，让她真正的变成了“养在深闺人未识”，现在想来这位姨娘是一早就打算好了的，没人认识未雨，她便可以让自己的女儿代替她嫁进三王府，攀上一门好姻缘，只要管好府里的人，然后再用毒药送未雨上路，死无对证，便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而事实上，前世这位姨娘也确实成功了，虽然不知道后续如何。
这些事，若说她那个父亲一点不知，她是怎么也不肯信的。只怪自己前世太过孤陋，太过天真，根本不曾想过其中关节，困在沁雪园这一方小天地中读书弹琴，毫无自保之力，只能任凭别人摆布，最终落得那么个下场，“绝对不可以再重蹈覆辙了”，未雨默默地对自己说。
“小姐，小姐，老爷回府了，现在正往沁雪园来呢。”碧菱的声音响起，未雨微微皱眉，若说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除了那位姨娘就是这位父亲了，只是人已到了，也容不得她不见。
“见过爹爹，爹爹安好。”未雨迎上去，屈膝一礼，小小的人儿声音还带些奶气，听在耳中甜而绵软，煞是可爱，这一礼还未行到底，便被一双宽厚的手扶了起来，随即便腾空而起被来人抱了起来。
未雨抬眼看去，只见楼青云一袭蓝色长衫，面容白皙清秀，眉目端正，虽说不上多么英俊，但是一眼看去便是满身的书卷气，下巴上浅浅的胡须平添了几分稳重，任谁看了也只会觉得是个温和的文官。楼青云年岁也不过而立，人不出众但也差不到哪去，否则忠勇公也不会将自己的干孙女许配给他。
“未雨乖，爹爹听说你身子好些了过来看看你，以后要听话，不要乱跑，知道吗？”楼青云抱着怀中的女儿温声说道，他与顾氏虽说是媒妁之言，但也算琴瑟相和、相敬如宾，更何况顾氏容貌秀美，聪慧无双，他对她自然也是有情的，所以他对这个小女儿还是十分疼爱的。只是，顾氏早亡，只留下这么个女儿，也意味着他此生是不会有嫡子了，想及此又不免有些遗憾。
看着眼前之人抱着她嘘寒问暖，未雨心里复杂难言，想想前世她幼时这个父亲也不是不疼她的，只是母亲早逝，罗氏常年在父亲耳边吹枕头风，慢慢地，父亲便疏远了她，最后甚至默许罗氏对她下手，让自己的女儿紫茜取而代之。只是，现在的疼爱又还剩多少呢？何况，女儿醒来三天，做父亲的才来看一眼……说毫不在意、心无怨恨都是不可能的。
“让爹爹操心了，未雨好多了，以后不会再贪玩乱跑了。”关于她的落水昏迷，罗氏的说法是她在水塘边玩耍，自己不小心掉了进去，呵呵，这说辞，连他父亲都默认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接下来楼青云又问了些衣食起居方面的事，父女俩本来便不甚亲密，未雨又是不爱说话的性子，所以免不了有些冷场，不多时，楼青云便起身离去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未雨大大地松了口气，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父亲，还好刚刚没出什么岔子。
第二章 一梦南柯（二）
手中的书看着看着便突然落了下去，未雨回神连忙捡起来，自从醒来后未雨便喜欢上了独处，虽然前世她也是个不爱热闹的脾气，但是走到哪都还有几个婢女跟着的，只是如今明知道她们都是罗氏安排的，便不想让她们在眼前添堵了。
叹了口气，无奈地捏捏眉心。醒过来已经半个多月了，她依旧还是过着跟前生一样的日子，每日里看书写字，琴棋书画，她毕竟是楼青云的嫡女，就算罗氏再吹枕头风，作为嫡女该有的教育却是一样不少的，但是现在这样日复一日的重复却让未雨十分烦躁，原因无他，照着这样的生活继续走下去，她的命运仍将不可避免的重蹈覆辙，那她重活一世还有什么意义？她已经等不及地想离开这个华丽的牢笼了，不管是看似慈爱的父亲还是那个面目可憎的罗氏都让她觉得疲惫厌倦，更何况，她昨天去花园里还碰到了罗氏的两个孩子……
说起来，这府里罗氏才是跟着楼青云最久的人，为楼青云生了一子一女，所以楼青云宠她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她为楼青云生下了长子。罗氏原本便是楼青云的通房丫头，待未雨母亲嫁过来之后便顺理成章的变成了侍妾，未雨七月出生，罗氏长子五月出生，比未雨还早些，而罗氏的女儿紫茜今年也已经三岁了，这个夺了她前世性命和婚姻的女子，哪怕她现在还只是个孩子未雨也没有办法毫不介意，所以，在碧菱提醒她前面是罗氏、大少爷和二小姐之后，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转身就走，全然不顾那头罗氏黑下来的脸色，当然，她也不需要顾及。
回头想想，其实当时她应该走上前去才对，毕竟给自己行礼，对于罗氏来说才是最不情愿的事，让她添堵也不错，只是自己当时太过冲动，一点都不想看到那母子三人。
她真的是一刻也不愿呆在这府里了，她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哪怕会过的辛苦，褪去了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她也愿意，不论什么都好过在这里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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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羊毫饱蘸了浓墨，笔下轻转，腕平臂移，一行行行云流水般的字便显现在了铺开的海棠笺上。细嫩的指尖微带着一点粉色，搁笔敛目，今日便是三月三了啊……
前一日未雨便着人请示了楼青云，以身体不适出来散心为由来到了这所别院。前世，就是在这里遇到了那个想收她为徒的人。所以三月三越是临近，未雨便越是紧张，只能日日读书写字练琴作画，让自己一刻都不要停下来。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毕竟现在的她太小太弱了，仅凭自己的力量就算离开了这里，也很难生活下去，她只能寄希望于别人。而这个“别人”是不是会出现，她却完全不能确定，因为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很多事情就已经不在原来的轨迹上了，比如，前世在她五岁这一年绝对没有落水。所以，她紧张、恐慌，她只能抱着希望又几乎绝望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三月三，桃花节，虽然不像除夕、中秋那般隆重，但是照例府中也是要张灯结彩热闹一番的。然而，对于年幼的她来说，外面愈是繁花似锦、人流如织，便愈是衬得她寂寞阑珊、无人问津，所以如同前世一样，她以不喜欢热闹为由自请出府来到了这南山的兰溪山庄。
这里是顾氏留给她的地方，是当年顾氏嫁给楼青云所带来的聘礼之一，未雨来过一次之后便觉十分喜欢，前世她还活着的时候仅有的几次外出便是到了这里。南山就在京城近郊，快马至京城来回也只需四个时辰，一年四季皆有好景，春来桃花遍野，春水如洗；夏时荷风送香，竹露滴响；秋至红叶满地，丹桂飘香；冬日白雪皑皑，空寂清净。因此，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此处，自然也有不少人在山脚下建了别院。
顾氏留下的这所别院却是建在半山腰上的，南山并不算陡峭，只是以她现在的身体上来还是费了些力气，虽然现在的身体只有五岁，是个实实在在的小孩子，可是未雨还是不太习惯被人抱着。
登高望远自然比山脚所见更为开阔，所以来到这里之后未雨心中多少也平静了些。山上比山脚总是冷些，山脚桃花早已开的烂漫，这里却只有几株花期早些的贴梗海棠疏疏落落的开了几枝，于是闲来无事，未雨便唤丫鬟仆婢一起去采了些许，回来做了这海棠笺，雪白的宣纸左下角淡淡印着一朵海棠花的形状，残留了一点粉红，倒像是银装素裹的天地里突然出现的一抹鲜亮，平添了几分暖意。
手中微松，看着那纸船跌跌撞撞的顺水而去，就好像心底那些沉重的东西也一块随着去了。
碧菱神色复杂的看着伫立在眼前的瘦小的身影，思绪渐渐飘远，那时，她和娘刚刚被爹赶出家门，流落街头，无处容身，娘又身患重病，奄奄一息，是路过的大夫人看她们可怜收留了她们，为娘延医治病，又留她在未雨身边做了丫鬟，虽然是丫鬟，那时未雨才三岁多，她也只是跟着玩罢了。娘的病积重难返，大夫尽了力也没能留住，那个冬天就去了。从那以后，她便再没了亲人，大夫人温柔和善，怜她年幼失怙对她也多了几分怜爱，她把一腔孺慕之情都寄托在了大夫人身上，可是，好景不长，一年前，大夫人也去了。再然后，老爷的妾室罗氏便开始作威作福起来，小姐是嫡女，二夫人不敢造次，便明里暗里地拿他们这些大夫人的旧人立威，随便寻个错处要么赶了出去，要么撵到偏远的庄子上，连小姐的奶娘都没能幸免，到如今，这府里原先跟在大夫人身边的人也只剩下她了……
“回去吧”，未雨转身，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几人，率先向山庄走去。
日头早已西移，渐渐地，渐渐地靠近那边的山头，余辉洒下一地的金黄，落在满地的绿意上，却有些辨不清了是真是幻了。
此时，林木轻响，海棠树后竟转出一人，一袭蓝衫，俊雅不凡，面容清秀，气质卓然，乍一看约莫三十余岁，只是一双墨黑的眼睛却似沉淀了岁月霜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