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命鸟-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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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旧历的最后一天，外面依旧洋洋洒洒的下着白雪，地面已经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将过去所有的足迹都深深的埋藏了起来。陈赓生以为这样的天气只是巧合，却不知道这里年年如此，大年三十的雪会连续到初一清晨，新年的第一天家家户户都在清扫积雪。大年三十的晚上赵家庄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平时几乎不用的两个大红灯笼挂在了正门上，每个小院子都贴上了赵家老大从县城里买回来的对联，每间屋子都烧的暖热热的，每个人都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陈庚生和富贵华依旧在哨塔上值班，春桃带着三个孩子把住的小房子擦了又擦，窗明几净的令人更加舒心。
赵家的女人们忙着做年夜饭。按照这里的风俗习惯，大年三十要吃可口的饭菜以犒劳他们一年来的辛劳。按照这里的风俗习惯，大年初一要吃饺子，所以她们剁了好多猪肉馅、弄了许多萝卜白菜，坐在一起不停的包饺子。按照这里的风俗习俗，从初一到十五是不兴动刀动剪的，这样会破了财气，所以，饺子一定要包的多多的，全部冻在外面，冻好了就装在布袋里，吃多少拿多少。馒头和包子也要蒸的多多的，足足从初一吃到十五。赵家庄是这一带最大的庄子，逢年过节在外的人都要陆陆续续回来，来来往往串亲戚的也不少，所以准备的食物是比哪个庄子都要多上几倍。天黑的时候，女人们已经包完了所有的饺子，院子里的台面上放满了正在上冻的饺子。饭菜也做好了，七荤八素的非常可口。当饺子起锅的时候，赵掌柜正带着儿子、孙子在院外祭奠死去的老人。雪白的世界里亮起了点点火苗，纸钱在瞬间灰飞烟灭，随着一阵风冉冉升起在夜色中。
女人们都等着男人们回来开饭。大年三十真是热闹，赵掌柜兄弟五人和媳妇八人，赵掌柜六个儿子和媳妇九人，赵掌柜十个孙子孙女，赵掌柜三个兄弟的六个儿子、三个媳妇和五个孙子，算一算共五十口子人，再加上护院的六个伙计、喂牲畜的三个伙计、看门的赵伯、管家及永祥一家五口、陈庚生他们七人，院子里总共有七十多人。这么多人守着偌大的院子过年真是热闹，到处都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会儿是男人的吆喝声，一会儿是女人的笑声，一会儿是孩子的叫声。开饭的地方在赵掌柜所在的上房，这里大大小小有十几间房子，赵掌柜和二弟一家住在这里。这里最大的一间房子没有主人，大约有七十多平方米，里面除了一个柜子和一个土炕外，什么也没有，每年的年夜饭都是在这间房子里吃的。当然这里是赵掌柜家里吃年夜饭的地方，伙计们是不兴来的，但今年赵掌柜打心里高兴，因为前些天他的麦子都出手了，狠狠的赚了一大笔，所以他让几个伙计也到这里来吃饭，一起庆贺庆贺、热闹热闹，尽管这事赵老太太心里不同意，但她不好说什么，赵掌柜的意见是很难更改的。赵掌柜早就吩咐管家把这家房子收拾干净，生好火，暖好土炕，摆好了大大小小的桌子和凳子。女人们先后把年夜饭端了上来，有水煮羊肉、大碗扣肉、清蒸鲤鱼、土豆鸡块、袈裟丸子、白菜粉条，还有凉拌萝卜等几个凉菜，热腾腾的饺子也端上来了。
赵掌柜坐在上座，同桌的是三个兄弟、管家及各家的长子，大家都按次序坐好了，男人和男人坐一桌、女人和女人坐一桌，孩子和孩子坐一桌。陈庚生他们和几个伙计还有看门的赵伯坐在一起。大家一起有说有笑，席间赵家的男人、女人还要轮流表演节目，为晚宴助兴。赵掌柜也表演了节目，他不太会唱，但会拉二胡，于是就借着酒兴拉了一段二胡，虽不太悠扬但博得了大家的阵阵掌声。吃饭时间很长，孩子们吃饱了、没事了都出去玩了，伙计们在这个时刻也不敢造次，吃饱了也早早的出去了，他们还要继续护院。赵家的人们则开始了觥筹交错。赵掌柜是一家子的老大，自然摆出了老大的作风，他给三个兄弟敬酒，让老婆给三个兄弟媳妇也敬酒，让他家的老大给所有的兄弟都敬酒，一时间，房子里更加热闹了起来，男的、女的都端着酒杯不住的劝酒。赵掌柜看着心满意足的笑了，白酒畅然而下，脸黑红黑红的。
就在大家酒憨之时，管家慌忙跑了进来，连忙跑到赵掌柜跟前说了些什么。赵掌柜听到这些，立马把酒杯摔倒了桌在上，说着“奶奶的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在座的人知道是土匪来了，慌忙站了起来，望着黑脸的赵掌柜。“你赶快向临近的庄子发求救信号，把仓库的家伙全拿出来，通知庄子里的男人们立即集合。”说完这些，他向哨塔走去，他要看看到底有多少土匪，管家已经敲起了紧急的锣鼓，院子里的男人听到后立即蜂拥而出，就连十五岁的男孩子也加入了队伍。一根烟的功夫院子里的男人们已经集合完毕，武器枪支也分发完毕，赵家庄的男人们立即就走上了哨塔，走上了宽厚的城墙。陈庚生和富贵华拿着一把长枪和一些子弹与赵掌柜和赵掌柜当军官的四弟在靠近正门的哨塔上，他们已经处在敌对的最前沿，稍微一个疏忽都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院子里到处点着火把，照的通亮通亮。外面的土匪们也如幽灵般向赵家庄靠近，也点着火把，衬着白雪，显得是那样诡异。赵家庄的女人和孩子们也在赵老太太的带领下聚集在了一起，时刻准备着和男人们一样保卫赵家庄，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安的表情，每个人的心就像上了急速发条，稍微一个不慎就会拧断。
土匪骑着马，速度快得很。
“看准了，狠狠的打。”赵掌柜下完命令，就把子弹推上了枪膛，瞄准着前方。
陈庚生不会打枪，但是护院的必须会这个，管家教过他，他学的很快、打的也准，管家说他是块打枪的料。
“别着急，等近了再打，又准又狠，保管毙命。”永祥趴在陈庚生旁边对他说。他也是几年里历练了这套本领，如果枪打不准，土匪们很快就会进来抢走粮食和财宝。
“啪”的一声，陈庚生听到了枪声，好像是赵掌柜打出去的。接着，枪声密集了，陈庚生瞄准了一个土匪，扣动了扳机，土匪应声落马。其他几个哨塔也有枪声，土匪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看到四处亮起的火把，赵掌柜并没有怯战，从他记事起就和土匪短兵相接，最终都是赵家庄大获全胜，土匪泱泱而去。这一次他坚信大伙一定能守住赵家庄，况且他那个军官弟弟也在这里。土匪这一次完全是冲着赵家庄来的，因为所有的庄子里，数赵家庄最富、最有钱。他们集合了所有的人马，冒着大雪从南山上下来，目的就是趁他们不备来个突然袭击，抢些钱财和粮食犒劳一下山上的兄弟。在袭击赵家庄之前，他们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袭击了附近的几个庄子，连枪都没放一声，就缴获了钱财和粮食，断了赵家庄救援的后路。
赵掌柜不知道这些，也不明白为什么打了好长时间附近的庄子怎么还不过来救援。他一面暗暗骂着那些不讲信用的庄子，一面狠狠的朝土匪打枪，枪法很准，一枪毙命。富贵华和陈赓生紧紧的挨在一起，全神贯注的投入这场战争。枪战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后，土匪那边的损失较大，不是马匹倒了，就是人员伤亡了，领头的有点生气但也无可奈何，他知道赵家庄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拿下来。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枪声渐渐的少了，土匪那边打的有点累，就后退了一些在远一点的地方围了一堆篝火，吃点干馕、喝点马*酒，休整休整，他们计划在天亮之前向赵家庄发起总攻，一举拿下。赵掌柜他们这边眼睁睁的看着土匪那里的篝火燃烧的旺盛，却不能发射一枪，因为这些都是土枪，射不了多远。
赵家庄的人在赵掌柜的安排下也稍作休息。女人们已经准备好了可口的饭菜，沏好了茶水，一一端到了四个哨塔上，让大伙垫垫肚子好继续作战。春桃和其他的女人一样端着可口的饭菜走上了哨塔，在这个哨塔上有她的哥哥和她的爱人。她看着两个人大口大口的喝着茶，大口大口的吃着饭，她帮着两个人擦头上的烟灰，帮着擦拭发热的土枪。在哨塔上的一个钟头里她感觉象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却又如白驹过隙般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赵老爷已经下令让所有的女人和孩子们都走下哨塔继续躲在地窖里，唯有这样男人们才敢无后顾之忧的全身心的投入战斗。春桃依依不舍的站了起来，她看着不远处火红火红的篝火，听到了土匪们说话骂娘的声音。她又朝着陈赓生看了一眼，仿佛生离死别一般不忍离去。陈赓生读得懂春桃的心思但他一句话也不说拿着枪向远处描射。富贵华心中酸楚但还是劝慰着春桃赶快下去带好孩子。“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活着”，这是春桃走下哨塔时说的话，陈赓生听到了大声的说“我和你哥都会活着”。
休整了一会，土匪们迅速的向前了。赵掌柜一声吆喝，所有的人们又各就各位高度警惕。这一次土匪的来势比不上刚才凶猛。他们把人马四散到庄子周围，既不开枪也不扫射，而是骑着马在那里查看。陈赓生看的清楚，他们每人手里拿着火把，每人人手里拿着一根长绳，每人都提着一个大桶子，他不知道这些土匪拿这些做什么，但当他看到土匪们把一个个瓶子绕在绳子上的时候，听到了赵掌柜的大喊“孩他娘，准备打水、开始灭火”。
话音刚落，一个燃烧的瓶子嗖的飞了进来，随即一个个瓶子嗖嗖嗖的都飞了进来，赵家庄的上空响彻着瓶子飞行的风声和瓶子破碎的声音，赵家庄里面忙做一团。这是陈赓生第一次看到土匪们甩火瓶的盛况。新疆特有的地域成就了人们特有的豪放，就连土匪抢劫也是如此的豪放。这些土匪都有着过人的本领，都练过长绳抛物的技艺。他们每人拿着一根厚重的长绳，在绳子的前端缠绕着一个瓶子，瓶子里装满了浓烈的煤油，瓶口放一个燃烧未尽的干牛粪。随着土匪豪放的吆喝一声，手起绳舞瓶飞声响火起。差不多一刻钟的样子赵家庄四处都弥漫着浓烈的煤油，到处都是破碎瓶子的玻璃，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苗。赵老太太正组织女人们灭火，却不期然又看到了一个个从天而降的火把，一时间赵家庄的上空飞舞着火红的火把，把赵家庄的上空照耀的通红通红。赵家庄的男人们趴在高高的城墙上错愕的看着从眼前飞舞而过的火把，流露出的恐惧、惊异令每个人终身难忘！
随着火把划下完美的抛物线，赵家庄星星点点的火苗燃烧的更旺，赵家庄里面顿时火光四起。男人们看着燃烧的大火却不能走下城墙和哨塔，他们必须在那里守候前来进攻的土匪。女人和孩子们在赵老太太的指挥下有序的忙碌着。庄子里几口咕噜井永无间断的转动着，庄子里那条铺满青砖的小径来来回回奔跑着拿着水桶、盆子、水管的女人和孩子们。赵家庄的人真多，除了城墙和哨塔上面奋战的一百多号男人外，院子里还有二百多号女人和孩子。这些女人和孩子是守卫赵家庄的坚强力量。她们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顾不上害怕、来不及恐惧，她们唯一想到的是快点灭火。赵老太太是绝对的指挥好手，她年近四十、精神十足，那张以刻薄著称的嘴在这个时候发挥着前所未有的作用，每个女人和孩子都听她的，丝毫没有一点抵触。
赵老太太的大孙女郁华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向来是以胆小著称，平日里基本不和院子里的孩子们玩，见到生人更是害怕的一句话也说不出。赵家庄的人都说这孩子有病，而且病得不轻。那时候没有忧郁症这个说法，否则她肯定会定性为轻度忧郁症。今天这种情况是年幼的她从未经历过的。此刻她害怕的浑身打颤，定定的站在那里木然的看着周围，仿佛周围的一切与她丝毫不相关一般。她一个人害怕的站在那里，眼前是燃烧的大火，耳畔是奶奶的大吼，身旁时忙碌的人群，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时不时被来回奔跑的人碰了一下。庄子里的人都筋疲力尽的忙碌着，谁也顾不上照顾她，唯一是自己管自己，可是她管不了自己。赵老太太是出了名的快人快语，在赵家庄她就是尖酸刻薄的代表。当赵老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