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第3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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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这支唐军里的每一名将士,都是百战余生的真正勇士,能人所不能。
薛仁贵,终于从那颗树桩上站了起来,拔起方天画戟,沉声道:“备战!”
山麓之间路窄林密,突厥的骑兵排成了一字长蛇,蜿蜒而来。
烈阳滚滚,天地炽热。仿佛只需划上一根火柴,整座天山就能像一桶汽油一样的燃烧起来。
行近了五六里,泥熟啜自己都有些受不住了。平日里最注重将威将仪的他,将从一向视为身份向征的高贵铠甲与华丽的战袍都卸了下来,披在马背上。不停的以手擦额抹汗,暗道:这鬼地方,不及厮杀已经如同地狱。虽是地势尚佳但没人会选择在此设伏吧……而且我们盘查搜索了个把时辰,应该无事!
这时,蓦然前方惊起一大群飞鸟。
泥熟啜顿时大惊失色,大吼道:“撤——全军撤退!”
众将士都被他吓了一大跳,不及回神,猛听头顶传来山呼海啸的喊杀声,滚石檑木铺天盖地怒吼而来,无数箭矢劈头盖脸而下,如同蝗灾降临!
“完了!”泥熟啜心中,泛起从未有过的寒意,嘶吼道——“撤,撤退!”
天兵降临,鬼哭神号!
薛仁贵翻身上马,戟指苍穹几乎是用尽平生力气怒吼——“杀!为大帅报仇!”
“杀啊!!!”
“血债血偿!”
“为大帅报仇!”
滚木、箭矢、火球,带着唐军将士无限的愤怒与杀意,从天山之麓怒啸而下。
此间,瞬时化作真正的阿鼻地狱!
“薛仁贵!!!”泥熟啜在心中,如同诅咒一般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我记住你了!”
“撤退——不可恋战,撤退!”
征战一生纵横草原,所向无敌从不言败的泥熟啜,生平头一次拔马便逃,如丧家之犬!
主帅如此,将士勿论!
被砸死、射死、烧死的突厥士兵们成了天山永不超渡的冤魂。
兵败,如山倒。
看着眼前滚滚烟火,听着突厥人的人喊马嘶,面沉如水的薛仁贵,却是双眼通红。
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里迸出——“令,追击!杀无赦!”
“杀啊——”
漫山遍野,遍举刀枪,唐军的喊杀之声令天山颤抖!
滚滚骑兵从天而降,如天河之水乍泄而出,势无可挡。
薛仁贵白马银袍一骑当先,方天画戟炽如烈火奔如怒龙,身先士卒最先杀来。
泥熟啜正在铁骑近卫的护卫之外,伏马回逃。咬牙切齿的回望山麓战团,远远看到高高飘扬的唐军主将红旗,和醒目的雪白一骑。
“白马银袍薛仁贵……我真的记住你了!”此刻的泥熟啜,几欲食其肉,寝其皮!
“嚓嚓嚓——”方天画戟一招击出,居然斩断两颗人头一颗马头。
从天而降的唐军精锐骑兵,本就让心惊胆裂一盘散沙的突厥人战无可战。此时又遇上这样一员神魔般英勇的将军,顿时溃不成军。
厮杀起来的薛仁贵,从来不发一言。此时,他虽是一骑突入敌军丛中,可是眼睛全没着落在身边这些虾兵蟹将的身上,而是远远觑着那一面渐行渐远的狼头大旗。
“泥熟啜,休想逃走!还我大帅来!”钢牙一咬,薛仁贵猛提画戟怒马奔腾,舍了大军孤身一骑朝突厥大军核心冲杀而去!
便如同钢刀切豆腐,溃不成军的突厥人根本挡不住他。眼看着一骑白袍切入望风逃遁的突厥大军之中,直指中军核心所在。
“岂有此理!”一向城府极深老道持重的泥熟啜,几乎三尸神炸跳!
“我军虽败,败在地势处劣,然兵力体力仍是占优,待退出这块绝地再待回头与你厮杀!你倒好,居然蜉蚍撼树的追击上来!”寻思至此,泥熟啜胸中怒意已是无法遏止,大喝道,“中军止住!'TXT小说下载:。。'——回击唐军,击杀薛仁贵!”
毕竟是一方枭雄军略之大成者,虽露败相,可是泥熟啜所率的亲勋中中军很快宁定了心神。百余名泥熟啜亲自挑选的骁勇中军之将,排开阵势朝孤身一骑的薛仁贵冲杀而去!
薛仁贵一骑突入敌军丛中,虽取敌首如拾草芥,可并未狂妄到犯傻的地步。眼看就要追上敌军中军将旗,可对方百余骑反向朝自己冲杀而来,薛仁贵心神一凛,提高了警惕。
斩开一圈敌军,方天画戟往马背上一按,虎纹画眉弓昂然在手。
“受箭!!!”
铁臂张舒,烈箭如电!
三骑同时倒翻在地,突厥骁骑们大吃了一惊——“如此远的距离,一箭三发,全部命中!”
不及他们回神,又是六箭齐来,无一虚脱!
众将无不心惊胆裂,全身冷汗直冒——“下一个会是谁?”
此时的薛仁贵,居然再从马鞍上取下一把三钧铁弓,与秦慕白赠他的虎纹画眉弓合在一处,双弦合拢一箭上弦,瞄准了百步开外的泥熟啜!
“泥熟啜!——还我大帅来!!!”
砰然一箭射出,疾风带响如秋泓乍泄流星奔月!
“啊——”泥熟啜如同被一柄铁垂砸中,惨叫朝后翻飞,轰然落马!
“将军!!”众将骇然,几乎灵魂出壳!
全体中军骁骑,一拥而散尽皆奔回,近卫竖起大盾铁牌,死死护住了倒地的泥熟啜!
凡是亲眼见到泥熟啜中箭之景的突厥人,无不寒到了骨子里——那一柄箭,比寻常唐军最结实的破甲箭还要长了一倍,粗了一倍。它生生的扎进泥熟啜身上所穿的,唐人所制明光战甲最结实最华丽的胸镜甲处,直接洞穿了他的身体,再将他牢牢的钉死在了地上,几乎拔不出来!
临到晕死之前,口中鲜血如喷泉般涌出的泥熟啜拼尽全力发出一个绝望的字符——“撤!”
突厥人,如海水退潮般汹涌退去。
滚滚浪潮之间,一骑白袍尽皆染血,如灯塔般昂然仡立……
第397章 春风不度,烈火如洪
玉门关,长烟落日黄沙滚滚。这里是大唐河陇与丝稠之路的咽喉,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百年后的大唐诗人王之涣有佳句,将此处雄武豪迈的边塞气息一笔勾画——“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又有李太白的佳句“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勇烈不忌柔肠,说的便是玉门关将士们的铁血浪漫。
今日,戒备森严关闭数日的玉门关大门,突然洞开,从中奔出一彪骑兵,朝西北疾驰而去。
苏定方快马当先,心如火焚。离秦慕白给出的“一月之期”只剩最后三天,秦叔宝那边仍是没有半点消息——难道,真要放弃了救援与接应主帅秦叔宝,让薛万彻所部撤走蒲昌海退守玉门关吗?
对于秦慕白下达这份军令时的心情,苏定方感同身受;此刻,他甚至忤逆不孝的希望远在高昌的不是秦叔宝,而是自己的父亲!
因为,秦叔宝真的不能死!
他若死,不仅仅是兰州少帅失去父亲,关西大军痛失主帅,更是一场天地浩劫的开端!
这世上,能预见到这个局面的人并不太多;苏定方,肯定是其中一个——如果秦叔宝败死于高昌,那就意味着大唐与西突厥及西域各国的正式全面开战!现在,与吐蕃人大战在即,北方宁定了没多少年的草原之上,日渐势大野心勃勃的薛延陀汗国早已蠢蠢欲动,高丽半岛上的捉对厮杀自相吞并方才停歇没多久……若非摄于大唐的天威,他们早就坐不住了!
可是,如果此时大唐与吐蕃、西突厥以及西域诸国同时全面开战,那么,大量兵力必定投入关西。如此,便是漠北薛延陀脱离大唐一统草原、高句丽吞并新罗百济制霸半岛自立称霸的大好时机来了!
这样的话,除了南方孱弱无力的诸部胡野,大唐周边国家几乎全部陷入战乱之中,这势必将对大唐造成无法估量的冲击与灾害……那不是一场天地浩劫,是什么?
身为李靖的嫡传门生,苏定方所学到的,不仅仅是武艺胆识与兵法韬略,还有高人一等的战略眼光与大局观。
“老帅,绝对不能死!”紧咬牙关,苏定方快马加鞭直奔蒲昌海,“这一次,哪怕是违抗少帅军令,我也要让薛万彻多等几天!若无确切消息,坚决不放弃老帅及其麾下将士!”
蒲昌海到了。眼前之景,却让苏定方几乎陷入了绝望之中!
魂幡林立,十里挂孝;遍营上下,痛哭不绝!
苏定方,愕然呆立……“完了!”
中军帐处,头盔与右臂之上披挂白孝的薛万彻,脸色铁青双眼通红,在对一群将士们咆哮——“再敢乱言出战报仇者,斩!!传我将令,拔寨起营,退守玉门关!”
“我等不服!!”全体将士不约而同的跪倒下来,嘶吼道,“突厥人与高昌人杀我大帅,此仇不共戴天!大帅待我亲如生父,父仇不报羞生为人!”
帐外,宇文洪泰披麻戴孝神色木然的跪在秦叔宝的灵位前,机械的往火盆里扔着纸钱,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喃喃的念叨:“恩帅,你走好,俺会给你报仇的,来世俺一定要给你做亲儿子;姓薛的,他是畜生……”
苏定方走到他身边,蹲下;宇文洪泰仍无半点反应,眼神发直的瞪着火盆,依旧念念叨叨。
“宇文将军……”
没有反应。
“跟我回去见少帅吧……见你秦三哥。”
宇文洪泰全身一震猛然回头,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不去,我不去!”
军帐里的人都被惊吓到了,薛万彻与众将走出来,看到宇文洪泰如同见鬼了一样在手舞足蹈的大叫,苏定方在一旁目瞪口呆。
“苏将军……切不可跟他提起大帅父子!”薛万彻急忙上前,对苏定方低声道,“这铁打般的汉子,受了很大刺激……怕是已经失心疯了!”
“哎!……”苏定方情无以堪的闭上了眼睛,摇头。
“看来,你应该也知道了。”薛万彻重叹了一声,说道,“非是我等不敬大帅,有少帅军令在此,我等还是以大局为重吧!我听沿路护送宇文洪泰突围而来的兄弟们说,薛仁贵不守大帅遗命,贸然率军北上了,也不知所为如何。一路突围而来的时候,几个精细的兄弟发现沿途似有埋伏,也许是怕打草惊蛇,因此设伏的敌军并没对宇文洪泰他们这一小撮人马动手——这可真是把我惊出了一声冷汗啊!如果薛仁贵率军南下前往蒲昌海,到时定会落入埋伏之中!说不得,到时我肯定还得前去救援。到时蒲昌海要丢那是肯定的,我与薛仁贵所部会一同陷入埋伏之中,生死难料;你也只能孤军奋战独守二关了……”
“先别说这么多了。”苏定方深吸一口气强镇心神,说道,“时不我待,你马上拔寨起营迁入阳关,与我合兵一处死守两处关隘。老帅已去,若是玉阳二关再有闪失……你我,就真的无颜无头再回去面见少帅了!众将士但有不服的,就说这是老帅遗命、少帅军令便可,让他们以大局为重。报仇,也不急于一时。”
“好!”
“……宇文洪泰这汉子,派几个人,送他去兰州吧!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只有少帅才拿他有办法了。”
“嗯,也好……”
两日以后。
劲烈的边塞风沙,依旧肆虐。空空如也的蒲昌海唐军大营里,只剩下一些破旧的寨栅与挖下的大批行军灶,风沙掠过一片啸响,破蔽萧瑟之相。
蓦然,大批的铁骑从西北方向滚滚而来。漫山遍野,人数不可估量。
清一色的弯刀胡骑——果然是吐蕃军队!
眼见空空如也的唐军大营,吐蕃人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将旗之下,两名相貌颇有八分相似的将领对视一眼,各自目如喷火。
“二哥,汉人实在太过狡诈!你我兄弟受了大哥的妙计,迂回数百里绕到蒲昌海与高昌之间设伏,苦等秦叔宝败军回来对其歼灭。没想到埋伏了近一个多月,仅仅只看到数十骑逃过!现在,蒲昌海这里的唐军也全部逃走了,估计都退向了玉门关与阳关死守吧!”
“看来情况与大哥此前预料的,大相径庭。悉多于,我们要尽快将消息报知大哥知道!”二哥气恼的道,“大哥向来神机妙算从不落空,没想到这次,竟然失算了!汉人的确是狡猾!——现在,除了尽快给大哥报信,我们兄弟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悉多于,即是噶尔?钦陵的亲弟弟,家中排行老三的噶尔?悉多余;被他称为二哥的,则是吐蕃王朝仅次于噶尔?钦陵的大将,噶尔?赞婆。噶尔家族颇出将才煊赫一时,并非只有噶尔?钦陵一枝独秀。钦陵、赞婆、悉多于,这三个亲兄弟都是高原之上鼎鼎大名的将帅之才。
“对!此前大哥说过了,无论怎样用计,目的无非是为了攻破玉阳二关,杀向兰州腹地!只有如此,大哥那边才能一举击溃秦慕白,马踏河陇剑指中原!——巧计虽然未成成功,但我们手下仍有劲兵五万,足以攻坚!”赞婆怒道,“传令三军,准备正面攻打玉门关!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