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第2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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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委任状已经下到了襄州军府,着庞飞接替秦慕白留下的都尉一职。由此,庞飞也便知晓,秦慕白是当真不回去了。信中说了许多,大抵是感激、怀念、尊敬以及表达自己的决心。
同时,信中还夹带了另外一封信——来自檀州,陈妍写的!
秦慕白心中略一激动,急忙拆开了那封份。
陈妍那一笔娟秀中透着英气的小楷,让秦慕白的心头都有些悸荡起来。信中言语寥寥,大半是诉说她的近况,报个平安。她说,回了老家后一切尚好。家中亲戚多半留她在家多住些日子。亲友们盛意拳拳不容推卸,再加上有些杂事料理,因此至少会多留半年。待今年重阳节时,或许能到襄州来探望秦慕白。
信中言语,也一如陈妍的为人。简单利落,绝不废话,也没有吐露半分思念柔情之意。咋一眼看来,但比庞飞写的信更像出自爷们之手。
“哎!……”看到这里,秦慕白掩信,叹息了一声。
日月如梭,转眼已经和陈妍分开半年有余了。至从她走后,秦慕白再没回过襄州郊外的小楼。但不是他绝情断义,相反,他还有些担心自己睹物思人触景伤情。
陈妍,在秦慕白心中一直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地位。这与他和武媚娘、高阳公主之间的感情,皆不相同。
和武媚娘,是先定名份尔后生情,之间的关系非常明确,就是男女之情;和高阳公主,百般波折之后秦慕白被她感动,二人也是情深意重,谈婚论嫁已是眼前。
唯独陈妍,她从未提起过向秦慕白索要什么,也没介意过自己的身份处境,不求任何回报。对秦慕白来说,陈妍就像一个见知卓著的临家大姐,又是一个深解他心的红颜知己,更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美妙情人。
她聪颖机智善解人意,隐忍内敛性情坚毅。和秦慕白在一起时,这个冷漠又刚胆的剑客,化为了一潭温柔至纯的水,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给他无限温柔。也唯有和陈妍在一起时,秦慕白才感觉最为放松,无拘无束没有丝毫的压力。
事到如今,秦慕白知道自己为何与陈妍如何投缘——她的性格,有许多与阴德妃相似的地方,属于同一类女人!
她们这一类女人,就是典型的知性女子。她们的魅力发自内自,风华源于骨髓!对于秦慕白这一类男人来说有如魔咒,有着致命的、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而且陈妍,比阴德妃更加潇洒和洒脱,对秦慕白更是一无所求,无怨无悔的默默付出。
唯不争,才是大争。陈妍越是无所求,秦慕白越想给予她更多。每逢心中想起她来,总觉亏欠与愧疚,越觉得离不开她。
现如今,陈妍远在檀州,仍将思念寄往襄阳小楼;自己却要远赴西疆。二人开各一方,寄托思念都要通过驿站中转。
秦慕白将信小心的折好,取来油纸包合,小心的贴胸而放。
他没有回信。是不想让陈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襄阳去了兰州。那样的话,或许会让她感觉二人之间的距离近一些,更免于牵挂。
李勣来过之后,母亲和妹子也知道了秦慕白即将离家远赴兰州的事情。这对她们来说可是天大的事情,母女俩挑灯夜议商量了两宿,一起做出了悲壮的决定——举家前往兰州!
秦慕白不准她们这么做。兰州可不比襄阳,虽然父子二人一起去了那里,也不能将老秦家举家迁去。那里可是边关、战场。有风险不说,边关的生活也很苦,不适合她们。母女俩一再坚持,秦慕白只得作出妥协:待自己去了兰州,再与父亲商议。如果父亲允许,就再派人来专程接她们。
如此一说,刘氏与霜儿才算作罢,暂时依了秦慕白的主意。
这方才消停,那边高阳公主又愁眉苦脸心情郁结的杀到了秦慕白府上。她哭丧着脸说,皇帝左右不答应让高阳公主跟着秦慕白,一同前往兰州。高阳公主一再哭求,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皇帝才做出了半分妥协:等半年之后,如若兰州局势稳定,秦老爷子也出面同意了,才允许高阳公主前往兰州!
李世民这个决定,还真是和秦慕白对付母亲和妹子的主意,不谋而合。
“呜,我不管嘛!我就要现在跟你一起去兰州!”高阳公主缠着秦慕白哭诉,“慕白,你去求父皇应允好不好?”
秦慕白好劝歹劝,连哄带骗,将三寸不烂之舌都累得有些抽筋了,高阳公主才悻悻的答应,半年之后再去兰州。
这时秦慕白才轻吁了一口气:终于可以轻装上阵了!其实,我何尝不想每日能与母亲、妹子和玲儿见面?可是边关战阵不同于和平的后方,自己可以去受苦冒险,但绝不容许自己的这些亲人,跟着无辜受累!
卫国公府又再去了几次,每次去的时候,苏定方都在。师徒三人研讨兵法,其乐倒也融融。就要去边关上阵了,就算是临阵磨枪也好过不闻不问,于是秦慕白问了李靖许多师旅在外行军打仗的决窍与门道。李靖也很耐心,所问无不耐心解答。
研讨越深,秦慕白就越感觉到自己在军事这方面的浅陋和无知。方知,李靖这样的军神,可不是随便就能炼成的。千年时间亿万人之中,也就出了一个李靖。他的过人之处,非等闲可比。
磨练!除了磨练,没有别的捷径可走!秦慕白暗暗下定决心,此番去了兰州,定要日益求精刻苦磨练,别枉废了李靖的这一番心血!
江夏王的府上,秦慕白也去了两次。一来道谢,当初李道宗,可是折返千里亲自送他宝刀;二来,李道宗当初曾追随李世民西击薛举,之后还留在兰州河陇边关一带经略治理过一段时间,对那里的风土人情、地理水文以及吐蕃人的军力战法等等,都了如指掌。秦慕白与他讨教多时,对兰州那边的情形,也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
数日之后,兵部调令正式下达。免去了秦慕白襄州都尉的职事官,授左威卫翊府中郎将,兼兰州中都督府别驾,秩四品。即日挥师率万余关内府兵之众,奔赴兰州上任。
另有左威卫将军薛万彻与薛万均,在凤翔一带整顿了万余边戍军镇的轻骑步卒组成的关西野战大军,已先行一步赶赴兰州了。
与此同时,另外两份任命书也下达到了吴王府。原吴王府的典军薛仁贵与帐内校尉宇文洪泰,分授左威卫翊府左右郎将,随秦慕白一同出征。
这两份任命书一下,吴王府可就闹翻天了——众皆震惊!
这不是摆明了是在挖吴王的墙角么?挖角之人还是秦慕白,太不可思议了!
于是乎,李恪终日买醉,逢人便骂“墙倒众人倒”、骂某人是“翻脸不认人”的伪君子!闹得高阳公主都知道了,亲自登门去道歉抚慰了李恪多次。搞到后来李恪索性闭门不见,让高阳公主都碰钉子了。
为此,高阳公主可没少跟秦慕白抱怨,说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三哥。秦慕白也不解释,推说朝廷钧令如此,自己也是没奈何。
不久,薛仁贵和宇文洪泰也都只得奉命,来了秦慕白这里报道。薛仁贵一向沉默寡言心思缜密,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倒是心直口快又头脑简单的宇文洪泰,经常骂骂咧咧的左右都是不爽。虽不敢出言向秦慕白报怨什么,但一眼也能看出,这耿直的汉子也对秦慕白玩的这一手,颇有些不满了。
任凭外界如何风言风语,秦慕白左右就是不解释,不在乎。自己该干什么就该干什么。花费了数日时间,兵马整肃完毕,粮草器械一应足备,朝廷太庙祷告之后求的吉日良辰也便到了,秦慕白便带着薛仁贵与宇文洪泰这对虎狮双将,率领亲勋的三十名百骑卫士,来到了长安城北十五里的左威卫大营中。
皇帝指派了宰相兼兵部尚书李勣代掌司仪并予送行,点将台都已准备好了,只等秦慕白这个中郎将来参加仪式。
大唐的军队出发远征,都有既定的祭礼与仪式,十分庄重与严肃。祭罢风神雨神等诸路神砥之后,还要在太庙进行“钦授斧铖”仪式。即是,君王将象征军队权威的斧与铖授予出征大将,口说“从此以往,上至于天(下至于地),将军治之”之类的台词。
仪式进行了许久,方才罢了。
三军将士一万余人,半数轻骑,就算是步卒也配备有驮马,因此大唐军队的行军速度一向极快。辎重粮草随军其后,配有一万多余民夫随军押送。
秦慕白便自镇中军,令薛仁贵率三千前军轻骑开道先行,宇文洪泰总督后军与粮草。军民共计二万余,大小车辆八千余,队伍蜿蜒数十里,朝西疆兰州进发!
走到渭水桥头时,秦慕白驻马,回望长安。
回家不过月余,转眼便告离开了。这一次,去的是万里长空黄沙滚滚的冷月边关。他知道,此刻,在长安的某些角落里,肯定有人在举目眺望,看向自己所处的方向。
千万里,归期不定;踏征程,黄沙映金甲……
第289章 铁血浪漫
前世,秦慕白曾是一个狂热的驴友,走遍名山大川,寻古迹、猎奇景,是为人生一大爱好。曾经,他也对辽远的大漠草原与粗犷的高原戈壁满怀憧憬,还不止一次的组织驴友驾车出游。到过西藏的高原,去过内蒙的草原。
曾经他以为,能在布达拉宫留下足迹并求来一串喇嘛佛珠,已经算是心愿得尝。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一千年前的大漠与戈壁,才是正真的考验。那景色,也才他梦想中该有的模样。
万里戈壁,茫茫无垠;长烟落日,山河壮丽!千军万马奔腾而前,卷起黄沙百丈。马踏山河兵戈生辉,说不出的苍凉与雄壮!
一路上不乏遇到往来的商旅,驼铃叮当,满载着货物与疲惫。风沙雕琢他们的面孔,如血的残阳将他们的身影映在古老的残垣之上,再如何高明的画师,也绘不下此等完美的画卷。
这便是丝绸之路上,既有的景象。
自打从跨过渭水出了泾州境内,这份苍凉与雄浑的感觉,就越来越明显。千里大漠人烟稀少,万余兵马行走在它怀中,也显得如此的渺小。
火云马祖籍西域,来到这干旱缺水又多风沙的地方,它像是回到了故乡反而更加兴奋,脚力也越发雄健,终日不知疲倦的奔跑。
秦慕白算是明白,李世民为何如此苦心孤诣的,要在兰州成立中都督府,设立大唐经略河套与将来制霸西域的军事据点了。兰州州城距长安有一千四百里路程。一路上来,多是戈壁大漠。人缺水,马少料。在冷兵器时代,军队的补给是制约军队战斗力的一个重要因素。否则,当年霍去病深入大漠取粮于敌袭转万里,就不会成为一个战争史上的神话。
此行,秦慕白带来一万步骑,马匹普及率甚至超过百分之百。但是,行军速度平均不到一日百里。究其原因,就是后续补给队伍的行进速度过慢。但是,大军又不能扔下后面的一万多民夫与八千余车粮草,饿着肚子前行。饿肚子还是小事,实在没办法还可杀马取肉。但大军一日无水,必定生乱。
步入大漠三五天之后,秦慕白不再感觉这长烟落日的大漠有何浪漫可言。相反,这就是一场艰苦的行军跋涉。白天干燥多风沙尘猛烈,夜晚清冷滴水可以成冰。更难熬的是入夜之后,面对无垠无际一片漆黑的天地时,心中泛起的对故乡与家人的思念。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渡玉门关。
一曲道尽这些将士们的心中滋味。到了边塞又将面临无情的战争,可怜无定河边骨,犹似春闺梦里人。这一万多将士,身上又担负着多少人的牵肠挂肚?他们都只能和秦慕白一样,将这些深埋藏在心中,挺起脊梁拿起刀枪,去血火的战场谱写属于他们的篇章。
长年不休的边塞之风,也不知见证了多少热血男儿的生死悲欢。在这里,他们唯一能享受的,就是此间独有的——铁血浪漫!
十七天的行军,秦慕白瘦了一圈,黑了一层。华丽的袍铠已被肆虐的黄沙与干冷的西风,洗礼成了半旧的成色。
可是,人却更精神了。战马,长枪,夕阳下古老高大的城楼,一起被拉长的人影。翻滚的旗幡猎猎作响,秦叔宝骑着战马,亲自出迎。
父迎子,古之罕见。
三军将士全体下马,秦慕白大步而前单膝一拜,大声道:“末将秦慕白,拜见大将军!”
万人齐诺——“拜见大将军”!
一片齐整的衣甲声响,震动翻云。
“起!”
秦叔宝一手抓住儿子的手腕,重拍他的肩甲。
秦慕白便起了身,对着父亲展颜一笑:“父帅,我来了!”
“好!”
秦叔宝凝眸看了秦慕白几眼,又放眼看了看他身后的一万虎狼之师,放声大笑:“从此,兰州即是家门!众将士,随老夫进城!”
“诺——”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秦叔宝一手抓住秦慕白的手腕,放声哈哈大笑,大跨步流云向前。
战袍与灰须一并飞扬,他这个注定属于战场的男人,终于有了一个与之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