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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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有一股很重的鱼腥味，我不禁拿出手帕来捂住了鼻子。
“小姐怕这个味儿，就请上船头去坐吧。”千树在我身边说。
我不禁又红了脸。
他扶我在船头坐好，自己也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豆苗那丫头哪里去了？
他身上的男子气味令我面热心跳，心头乱撞。——毕竟这男儿味道是陌生的，梦里也不曾闻过，何况说到底还是头一次见，不知他会不会觉出我不是他熟知的那个雪儿呢？
只听他在耳旁说道：“我听见你那可怕的信儿，七魂倒丢了六窍，如果你果然有个长短，我是决不会留在这里了。”
“你要到哪里去？”我不自觉地问。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雪儿，你养病的这些时日，发生了好些个大事，我的心也灰了不少，果然到了那个份上，我只怕会去从军！”
“是北上去抗日吗？”我望着他那对忧郁的眸子说。
“你怎么得知的？”他惊讶地望着我。
我笑了一笑，说：“我知道的还多呢！日本人很快就会打到上海来，要不了多久，南京就是一座死城了！”想到即将到来的屠城，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不知自己能否逃过这一劫。
突然，我心里得了一个主意，向千树说道：“带，带我走吧！”
“走？是的，我也想过的，可是……”
“怎么？”
“往哪里走呢？我曾想过出洋去，可家父不允，定要我成、成了亲再说。”
我摇了摇头，说：“西欧已成战场，亚洲没一个国家能自保，要去只能去美利坚，那样遥远的地方，只怕是一去难返，我们只能往重庆、昆明方向逃了，或许上天庇佑，能逃过这一劫也说不定！”
“去重庆？那里可是举目无亲啊！”
“千树，如此乱世，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也许，我们可以去香港？”
我笑了，说：“香港也将是日本人的天下！”
“怎么可能？那是英人的地盘！”
“英国人？哈哈哈，他们自顾不暇，还会来顾及这么遥远的一个港口吗？”
“雪儿，你大变了！”
我心中一惊。
他拉起我的手说：“雪儿，经了这一场变故，你好像换了一个人，比以前大胆，有主见了，想不到你在深闺之中，却能知晓天下之事，好！就依你说的，且让我去安排吧！”
我望他微微地一笑！——也许，我们真能逃过这一劫呢？那，我的梦……？命运真的不能改变吗？
我自沉思着，千树突然在我身边单膝跪下，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盒子来打开，取出一样东西戴在我的手指上，紧捏着我的手说：“雪儿，此一生必不相负，天地可鉴！”
那是一枚黄金的戒指，已经发乌了，扁平的戒面上有一弯月亮和一颗星星。
千树道：“这是我曾祖的遗物，是祖母给与的，待将来，我一定买一枚钻戒与你！”
我笑着拉他起来道：“这些有什么要紧？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去哪里，过什么样的日子又有何妨？”
“雪儿！”他激动地一下抓紧了我的双手，将头埋在了我的膝间。
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现在应该是拥抱热吻的时候吧？可惜在这样的环境里，连见一面都如此地困难！我真想带他飞越时空，立即回到雪儿的年代！
渐渐地，我的膝上潮湿了。
“你哭了？”我捧起他的脸柔声问道。
“雪儿，我不知能否承受得起你这份情，我们生逢乱世，国且难保，家……？”
我捂住了他的嘴，向他摇头道：“你放心，我们会活一处活，死一处死的！只要在一起，生与死又有何妨？只是……”
“怎么？”
“无论生死，都要不离不弃，你可记住了？”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三章
我的梦（2）
我望他笑了，又拉他起来说道：“如果我们真有一天离开了这个人世，切记要一路相随，不要走散了。”
他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身后突然“扑哧”一笑，吓得我俩都回过头去——原来是豆苗这个死丫头！
“你刚才都死到哪里去了？”我佯装动气地说。
“人家怕小姐渴了，这不是去烧水沏茶去了吗？”豆苗撅着嘴委屈地说。
听她这一说，我还真觉得渴了，就伸手去接她手中托着的茶碗。
她往回一缩手，淘气地笑道：“这是少爷的，小姐的还在后头呢！”
我面上一红，佯装伸手去打她，千树捉住了我扬起的手，笑道：“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侥她这一回吧？”
我越发地脸红了，忙从他手心里将手抽了回来。
豆苗一边往他手里递茶，一边笑道：“谢谢少爷，赶明儿我们小姐过了门，豆苗又多一个人疼了！”
这丫头找死呢？我站起来，想抓住她打，没想到船身一摇，我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向后仰去！千树情急之下，将我一把抱住，两人一同摔倒在了船头上，我大半个身子都出了船！
豆苗忙过来将我拉起来，千树也自己爬了起来。
惊魂方定，想到刚才一同摔倒时，他刚好爬在我的身上，我顿时羞得无地自容。
幸好船家这时上了船，笑道：“这可是我老头儿的全数家当，你们难道要与我全扔进河里去吗？这里岂是你们小孩子们耍闹的地方？”
千树忙上前道：“对不起了，老人家，我们是不惯坐船，刚才是不小心，差点儿都掉下去了！”
老头儿“呵呵”地笑了，说：“你们走旱路的，这水路上怎么站得稳？”
豆苗不服气地道：“我自小儿是船上长大的，就算是再大的风浪，再小的船上，我也是如履平地！”说着就在船上走了个来回，还故意地晃动了几下。
“怎么？你竟是船上长大的吗？”我惊讶地问。
“小姐连这个都忘了？当年不是小姐落水被我爹救起，我才跟了老爷太太来金陵的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船家在船帮上坐下，随手敲了敲旱烟，向豆苗笑道：“这妹子不错，是我船上人家出来的，你可会烤鱼？”
豆苗立即道：“怎么不会？不过是有几年不做了！小姐，这新打的鱼烤上可香了！”说着来了兴致，从老人脚边拾起鱼，真往船尾收拾去了。
“使不得，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呢？你只当是在自已家里呀？”我赶紧制止她道。
老人又“呵呵”地笑了，说道：“能请到小姐少爷来吃我这孤老头子的鱼，算是我的福份了，碰巧这位妹子又是船上人家出来的，更是有缘啦！”
千树自身上摸出几个铜板来递给老人道：“那就打搅了！”
老人站起身来道：“怎么？少爷是要跟我老头子做买卖吗？”
我忙将千树拉到一边，向老人笑道：“他是觉得老人家打点鱼也不容易。大爷，你吃住都在这船上吗？”我望着船仓里的被褥锅碗说。
老人面上这才舒缓了，说：“小姐，这就是我老头子的家呀，我不在船上可到哪里去？”
“老人家岸上没有家？没有儿女亲人吗？”
老人长叹一声，闷声说道：“我一个穷打鱼的，哪有福分在岸上置一个家？又有哪个该死的女人肯跟我？能活到今天都算是龙王爷照顾啰！”
我不觉怔了，想不到这个时代人民的生活是这个样子！我的眼眶儿都红了。
老人却又笑了，说：“小姐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与少爷还真是一对儿，但愿将来能够龙凤成双，我老头儿也讨得了一杯水酒喝！”
我想不到他有这一句，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千树上前与他点烟，他连声说“不敢当！”，千树替他将烟点着，他又夸他手上的洋火（就是火柴）好，千树便随即送给了他，他笑着摇手道：“这怎么使得？”——真想不到连这个也成难得的了！
千树硬塞在他手里，他见千树诚心诚意，这才收了，嘴高兴得都合不上了。——我眼中的泪都被他笑了下来。
豆苗那头烤鱼的香味儿已飘了出来，散得船上到处都是，还真是惹人肚子里的馋虫！
“这鱼闻着真香！”千树笑说。
豆苗在那头道：“吃着才香呢！这就要好了！”
老人笑道：“我那仓里还有点老酒，我就老着脸请少爷喝一盅吧？”
千树笑道：“那我也就不说谢了。”
老人便弓身进去取了来，也不等鱼来，便倒了两碗，一碗递与千树，一碗自己端着喝。——我见那碗里有没洗净的陈渍，想必千树也看见了，但他还是端起来喝了一大口，还连声夸酒不错。
老人很高兴，说是他外甥送来的，是他姐姐自家酿的，也就节下年下的舍得喝一口。
豆苗将烤好的鱼用瓦盆盛了来，烤鱼的香味儿扑鼻而来，我也忍不住就豆苗手上吃了一口，还真香！我还从未吃过这个味儿的鱼，不禁又要了一口，最后干脆自已动手了。
盆子很快见了底，嘴里还余香未尽，我擦着自己的油手，笑向豆苗道：“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有这个手艺，赶明儿天天与我烤来吃！”
豆苗笑道：“好啊，大爷以后天天往我们后院里送鱼就是了。”
老人笑道：“那感情好，我老头儿今儿遇上了贵人，今冬看来是冻不死了！”
众人都一齐笑了，我只觉得这话说得心酸。
吃喝完了，豆苗收拾了家什，老人拍拍屁股说道：“我将船往前划几步，少爷小姐也兜兜风吧！”
我们齐声说好。
老人说声：“坐好了！”就一篙撑开了小船。
在摇晃的小船上，我与千树并身而坐，两人也不说话，只是不时地相视而笑！——这与梦中何其不同？也许，梦不过是梦而已！如今，我只希望这一刻就是永远！
小船穿过了那座小桥，老人开始哼起一首不知名的歌。歌声未歇，只听身后“轰隆”一声，砂石灰土铺天盖地，人顿时睁不开眼。
千树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我还是感到不停地有东西砸到头上脸上来。
待尘埃落定，我们惊恐地发现——桥不见了！
第三章
胡思乱想
“不吉利！不吉利啊！”老人连连地说，“我老头儿在这片水里漂了五十多年了，还从来没碰见过这样的事！不是个好兆头啊！”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眼中“哗哗”地流下泪来！
“怎么了？”千树不安地问，“不要怕，不过是一座老桥塌了，不碍事的，幸亏没伤着人。”
我已经是连话都不想说了。
豆苗过来替我清理头发衣服上的灰土，四个人都多少带了点伤，灰头灰脸的，一眼望去真跟鬼魅一般。
第二天，全府上下都等着迎接老爷少爷回府，一家子也早早地就集中在了老太太的屋里，连出阁的姊姊也带着小外甥回来了。
老太太兴致很高，尤其是看到在她面前跑来跑去的小孙子和小重外孙，老人的嘴都合不上了。
母亲也是喜上眉稍，笑向祖母道：“老太太不知道，还有一重喜事呢，星儿（姊姊小名）又有了！”
老人越发高兴了，向姊妹问道：“是吗？有几个月了？”
姊姊不好意思地起身道：“回老太太，已经四个多月了。”
祖母点头笑道：“你婆婆就放心准你回来了？”
姊姊笑道：“是吩咐不让过夜呢，妈才打发了人去，要强留我一宿。”
祖母笑向母亲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星儿已是人家的人了，哪里还由得你？再说了，她现在是个双身子，要有个什么不是，你也担不起啊！”
母亲笑道：“现在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时候，以后就更难得回了，况且亲家太太也准了，老太太还不让她住一宿去？”
祖母向姊姊道：“有你太太给你撑腰，你就放心住一夜吧。”
众人都笑了。
老太太又向跟的人说：“伺候好了你大姑奶奶，一点都大意不得的。”
跟的人立即都答应了。
姨太太在旁边笑了两声，说：“大姑奶奶是娇客，现在走在哪里都是贵人，当初也是不情愿这门亲，死活不愿嫁过去，现在不是掉在福窝里了吗？”说着回头来不怀好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本来就心不在焉极其无聊，这时候更是坐不住了，就对地上跑着的小外甥和小弟弟说：“我带你们看鱼去吧！”
两人立即响应。
奶奶急得在身后喊：“我的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