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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梦里梦外-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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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兵荒马乱

  我在家埋头绣花,完全忘了自己乃至整个民族都正坐在火药桶上。 
  松沪的战事不时地听哥哥提起,他常愤愤地说要返回上海去,与他娘的日本人打个痛快!父母听了这样的话,非常不高兴,总是将他训斥一番。父亲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整天地请医问药,人越来越瘦,两腮都凹了下去。祖母及母亲都露出忧心的神情,姨太太也仿佛心事重重的。 

  一天,祖母娘家的一个侄子突然携全家前来,说是日本人打过来了,他要带了全家去湖南投亲,并劝府里也该想想退路了,金陵只怕也末必保得住。 

  祖母听了大惊失色,急与病中的父亲商议。第二天,父亲立逼着哥哥收拾了屋里的细软,带着嫂嫂与初生的侄子,还有姨太太生的小弟弟,随这一家去湖南投亲,并吩咐哥哥不得已还可以往贵州去投远嫁的姑姑。哥哥十分不愿,惹得父亲动了气,口中直喷出一口鲜血来,吓了全家一跳!姨太太顿时哭天号地起来,说是她可指望谁呀,又拉着小弟弟的手不放,说是娘儿俩要死死一处,绝不分开!祖母大怒,嫌她这时候说出这样大不吉利的话来,将她痛骂了几句。没想到,姨太太竟吃了豹子胆,一反常态,当面与祖母争执起来,还说了许多不敬的话。 

  老太太气得混身乱颤,立逼父亲当场休妾。父亲气上加气,一下昏死过去,怎么都叫不醒转。 

  这一下,父亲就倒了床,再也起不来了。 

  哥哥走后,府里一下冷清了,仆佣们也都人心慌慌。姨太太被休走没几天,府里的管家就私逃了,据姨太太屋里的小丫头说:他与姨太太早有私情,恐怕是被人查觉才逃走的。 

  母亲听了这话,立即警觉起来,忙着去查旧日的帐,骇然发现府里的田产店铺早被这管家偷卖殆尽,府里几乎是个空架子了! 

  祖母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也病倒了。父亲的病更是一日重似一日,母亲也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他,只能偷偷地抹眼泪。 

  一日,母亲将我叫过去,伤感地对我说:“雪儿,咱家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往后的日子还不知怎样过呢!战事又一天天吃紧,你一个姑娘家,本不该出远门的,可如今这样的年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明日你舅舅家要往内地去,你就随了他们走吧,等太平了,再回来。” 

  我拉了母亲的手说:“妈,我不走,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走呢?现在正是你用得着我的时候呢!” 

  母亲诧异地望着我,我想她会说些“雪儿长大了”之类的话,但她却什么都没说,只揉了揉眼睛,对我说:“孩子,你还是走吧,你留在这里妈不安心啊!” 

  我笑着对她说:“妈,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是的,我还要等我的千树回来呢! 

  夜里,我用心地绣着一朵梅花,绣着绣着就走了神,针扎着了手,我挤出一个血珠儿,正准备拿手绢儿拭去,那血珠儿不知怎么就滴到了绢上,正滴在那梅花的花心里! 

  我怔怔地望着那花心,思绪不知飞往哪里去了,豆香突然过来与我说话,倒将我唬了一跳,她也吓一跳,问道:“小姐怎么了?” 

  “没,没什么。” 

  “小姐,你说,这日,日本人真的会来金陵吗?”豆香忧心忡忡地问。 

  我笑了,点了点头。 

  “怎么?真的会来?” 

  “肯定会来!” 

  “小姐为什么这样肯定?” 

  我又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她向我走进了一步,悄声问道:“如果他们来了,会,会怎样?” 

  “屠城!” 

  “什么?!”她大惊着往后倒退了几步。 

  我笑道:“该来的总会来,怕也没用!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来!” 

  “小,小姐!”她哆哆嗦嗦地,嘴唇都有些紫了。 

  “不要担心,”我向她笑道,“我明天会回太太,将你们都放回家去。” 

  “回家?” 

  “是啊,现在府里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了,兵荒马乱的,谁不想挨着自已的爹娘呢?” 

  她的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我叹了口气,想起了豆苗,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真想她啊! 

  第二天,我真的回了母亲,让她将一部分仆佣解散了,李妈我也让她回到了母亲身边,她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她手上得力的人也不多。豆香本来母亲是要留给我用的,但我执意让她走了,我带着屋里的一个小丫头名叫豆林的住到了母亲的楼上,一来可以方便照顾父亲,二来,也省得父母惦记了,现在府里的人少,我的屋子又偏,单独住着也确实叫人有些怕怕的。 

  豆香走的时候,只说“老太太还病着呢,我怎么能走呢?”,但还是哭着走了,临走给我叩了一个头,让我惦记着再叫她回来。 

  这些人一走,府里更加冷清了,佣人们都挤到了祖母和父母的院子里,大半个府倒没人走动。 

  母亲从此将我作了大人看,有什么事倒经常与我商议。 

  我对母亲说:“咱们家再比不得从前,我看也用不着那些个虚排场了,走的人当然是不用再叫回来,那半边院子我看也不如卖了,趁着现在进城躲乱的人多,也许还能卖得出去,再过些日子,想卖只怕也卖不动了。” 

  母亲一下流下泪来,道:“孩子,我家还不至于到了这步田地,再说,这是祖宗的基业,怎么能卖呢?这话要让你奶奶、父亲知道,还不知怎么骂呢!再说,还有你哥哥,你让我将来拿什么脸去见你哥哥?”执意不从,我也只得算了。 

  眼看就要到大限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千树的消息呢? 

第三章
闹鬼

  府里忽然闹起鬼来,起因是住在那边的一个妈子半夜起来解手,说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病了,接着,大白天里一个丫头去那边自己屋里取东西,也吓着了,很快地,满府里闹得沸沸扬扬,大百天也没人敢往那边走动了,住在那边的人全部迁了过来,那边真的唱起了空城计。 
  老太太屋里也开始不太平起来,老太太自己也说话颠三倒四,老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惹得她身边的几个小丫头常常大惊小怪的,我让母亲干脆都将她们放出府去,只留下几个年纪大些得力的仆妇。 

  豆神嫂请了道士来做法事,说是真捉了鬼去了,并到处都贴上了镇鬼的灵符,府里才算安静了。 

  豆神嫂又偷偷来回太太,说是要预备老太太的后事,冲一冲也好,只怕老人家真的会有个什么事。 

  母亲很着急,对我说:“你爸爸现在是这个样子,你奶奶要真有个什么事,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可怎么好呢?只怕要连累你爸爸呀!再说了,你奶奶如果真的这个时候走了,那真是可怜,要强了一辈子的人,倒落得这么个下场!”说着只流泪,我忙解劝住了。 

  住在父母这边终归是不方便,缺东少西地,不时地要回自己的屋子里去取。豆林虽跟了我不少时候,又是豆苗手下调出来的人,但许多东西我还是得自己亲自去取。 

  这一天,我又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楼上。 

  一开门,一阵阴凉之气扑人而来,还夹杂着淡淡的怪味。因楼上楼下的窗子窗幔都关着,楼梯很暗,我只得小心翼翼地上得楼来,将三楼的窗子打开几扇,好让新鲜空气进来。窗上的木条还没全去掉,光线仍然不好。 

  我寻找着自己要拿的东西,忽觉背后有些异样,不自觉地回过头去,猛然看见身后的那幅“仕女图”上的女子朝我眨了眨眼睛!这一吓非同小可,我大叫一声,扔掉手上的东西,一下跳到床上。再定睛一看,那女子并无异样,眼中依然是那淡淡的忧伤!——难道是我眼花了?难道这屋里真有古怪? 

  一阵风吹来,将那幅画吹得晃了几晃,恍惚中,只觉得那女子竟然美目流盼,望我笑了一笑!我再不敢逗留,胡乱收拾起地上的东西,匆匆地跑出门去了。 

  在房门口处,身后仿佛有一股力量拉住了我,让我跑不动了!我心里“嘭嘭”乱跳,却不敢再回过头去。这时,我前面的楼梯口上又出现了一双阴绿的眼睛,他直直地望着我,我却看不清他所在的头颅或是身子,我只听见了怪怪的咻咻声! 

  我思维顿时混乱起来,不知怎么就冲下楼去了,经过那双眼睛时,脚下仿佛踩着了一团软软的东西,身后还有一声惨叫,但我整个人已经不是很清醒,就像在梦里一般,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就连奔跑都像在梦中,怎么都跑不快! 

  转到一楼,楼梯口竟然站着一个人!她背对着大门,我看不清她的模样,只依稀看出那是一个女人。 

  我腿一软,就坐倒在了楼梯上,我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就在即将逝去的那一刹那,我听到了豆苗的叫声:“小姐!” 

  “豆苗?”我有气无力地问。 

  “是我!”她已经叫着跑上楼来。 

  “真的是你?!” 

  “是啊,小姐,我回来了!”她说着扶住了我那摇摇晃晃的身子。 

  我一下拉住了她的手,但很快又将她推开了:“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人啊,怎么了?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我又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是热的!我不禁落下泪来! 

  “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进来转了大半个园子,连个人毛都没遇着,府里的人都跑哪儿去了?出去躲乱去了?你怎么没走呢?……”豆苗一口气问了无数地问题。 

  我扶着她的肩往楼外走,嘴里喘着气说:“我,我们,出去说吧。” 

  出得门来,楼上的窗棂突然响了一声,豆苗仰起头来道:“楼上的窗子没关!”说着,不等我说话,就转身跑上楼去了! 

  我想喊她,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我用心地听着她在楼上的动静,又仿佛并无异样。 

  很快,她就出来了,还小心地带上了楼门。 

  “关好窗了?没发生什么吗?” 

  “没有啊?会有什么呢?” 

  我点点头,刚要说话,一只猫突然叫着从二楼的窗台上跳了下来,正落在我的脚前。 

  “这是小花,呀,她的腿受伤了,怎么搞的?”豆苗俯下身去抱起了她。 

  这真的是小花,先前住在楼下的小猫,是姐姐的宠物,她出嫁时没有带过去,后来就一直养在一楼的,我搬走时,养她的老仆同她还有另处一只猫和狗随我一起搬到了前院,她怎么会回来的呢?她感到什么了吗?她通灵性?我不禁在豆苗手里好好看了看她——我又想起了刚才在楼上踩着的软软的东西,难道是她?她的眼睛并不是绿的呀! 

  我又好好地看了看豆苗:她现在已经梳髻了,身上的蓝花棉袄上满是污迹,棉裤的裤腿紧紧地扎着,同花色的包袱背在背上,这样装束的豆苗我还从未见过——她的脸上有几道明显的伤痕! 

  “你的脸……?” 

  “没什么,”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对我笑道,“是那老畜生打的,他一发现我想逃就没命地打,可我还是一有机会就逃,这回总算被我逃脱了!小姐,你说,太太,老太太还会收留我吗?”她定睛地望着我,手里不住地抚着怀里的小花。 

第三章
一家人

  豆苗终于还是留了下来,府里现在不比从前了,而且太太也说:豆苗回来你小姐就好过多了! 
  这倒是句真话,没有豆苗的日子是混的,不正常的,现在虽然住在父母的楼上,日子经了豆苗的手,起居倒与从前一样了。 

  当然,变化还是有的。首先,豆苗再不肯穿从前的衣服,硬要穿得跟妈子们一样。每当我看到她那无领无花的篮衫,心里就酸酸的。她又不肯打辫子,盘着头真成了一个妈子。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总令我想起被伊滕一夫凌辱的那一幕!我想,豆苗一定糟受了与我同样的经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不免对她充满了怜惜。其次,她身上再不见了往日的活泼,坐下来就愣愣地,连豆林都不敢随便同她讲话,唉,过去的日子是不可能再从她的人生中抹去了! 

  姊姊突然回府了,挺着她那个超级大的肚子! 

  因为姊夫一家要去内地,姊姊不能同行,只好被送回娘家来。对于这件事,母亲明显地不高兴,觉得亲家做得太不人道,好歹也要等孩子落地,一家人再走啊?或者姐夫留下来陪着也算是一回事,这样的年月,女儿回娘家来做月子,是多么不吉利啊! 

  母亲气愤愤地对姐姐的奶娘说:“你们府里是这样做事的吗?明知道我这边不太平,冷不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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