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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凤唳-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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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德兮夫人便面无表情的收敛了情绪,款款起身与几人回礼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本不该出这个头,但事到如今有些事我家王爷不便出面,我身为他的夫人理应为其分忧,这才厚着脸皮顶着当朝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又沾着家父生前的光邀请各位共襄盛举,无论诸位如何看待此事,对我家王爷来说这都是他日看清立场、分辨敌友的依据。”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掷地有声,面子给足了,威胁、利诱也拿捏到位了,这几位当朝重臣纵使有无心相帮的,纵使有行缓兵之策的,纵使有与之貌合神离的,也都因这几句将关系道明的话迟疑了一瞬,心都悬到了半空。

“当然,几位大人今日不论是为了这些东西前来赴约也好,还是因我家王爷或者家父的面子也罢,无论成与不成本妃都感激万分,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说着说着,德兮夫人使了个眼色,巧月立刻呈上几本册子。

几位大臣拿在手里只觉胸口集结了一团郁气难以纾解,轻轻地一本册子,数十张页面,内里却记载了足以掀起惊天骇浪的秘辛,那是他们每个人多年来的弊端,是他们最见不得人的另一面,也是前来赴约的主要原因。

前几日,有人分别送了几页纸到几位大臣府上,其中内容正是这些册子中的一部分,短短几句话已骇人听闻,如若公之于众早够了诛九族的大罪了,更何况是一整册。几位大臣彻夜未眠,一面暗忖来人背后的首脑身份,一面思量这其中的用意。论说有意加害确实不像,论说好心相帮也绝对无稽,只可能是有事相商而借此威胁。

不日,又有人递上书信一封:风云楼。几人应邀前来这才见到在心里掂量、筛选数次都未猜中的幕后者——德兮夫人。

德兮夫人她掌握着他们几人所有的贪污纳贿、□掳掠的证据,大者涉及与北疆王、南溪王、西平王等乱臣贼子之间的互通往来,小者牵扯了与各地官府衙门之间的污秽勾结,巨细无遗。

德兮夫人的意思很简单:承奚王已走到了巅峰之处,实乃不世之君主之人才,生于当朝未必是福,除非取而代之上首那位,才有望开创盛世。

谋朝篡位,一个闹不好是要背负千古骂名的,在盛世此乃乱臣,人人得而诛之;但在乱世,此乃救世主,得民心者得天下。展望如今的奚朝,错综戡乱,于外战事不断,厮杀连年,于内国库匮乏,致使货币屡屡贬值,流通不畅,庶民怨声载道,人心惶惶,士族者更是仗着身份地位不工、不农、不商、不兵、不民,充当了朝廷的蛀虫。

反,也许失败,也许背负千古骂名,也许会因此亡了承奚王府一脉;不反,亡的就是国家;这层利害关系,在场的几人明白,朝堂上的诸位明白,相信就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也应该明白。

于是,自从燎城返回后,德兮夫人就差遣了诸多关系调查朝堂贪腐之事,直至掌握确实证据才开始着手行动。先借由大娘葬礼风光大办之机,明目张胆的与昔日与护国公相交等军中要员将领初次接触,后又令亲信秘密将证据递给朝中几位不算主心骨,但也能充当个传话筒的小卒子,如此投石问路惊扰的只会是湖底盘龙——相信过了这日,事情的原委将会通过他们的嘴毫无遗漏的传进各个大臣耳中了。

自奚云帝登记后,由于奚云帝、南溪王、西平王等各股势力注入中央,奚献帝、奚浩帝那时弥留下来的利益关系已然打破,组成了如今新的局面:以刑部、户部、吏部为首的一派私下听命于丞相,仍为“东宫盛”的主干;以礼部、工部、兵部为首的一派,虽与“东宫盛”一党往来密切,以往荣辱与共一时难以断绝,然面和心不合已有一定趋势。

德兮夫人看准这种微妙的时局,见缝插针,分别从中寻找了两派中最薄弱的环节:户部、兵部。先以心理战术勾起二人不安,再当面晓以大义,以半威胁、半劝说的态度画龙点睛,果真一击见效。兵部执掌军事,与虎啸营关系密切,自是不好推脱,那听命于丞相的户部则不然,不论是碍于面子还是碍于交情,户部侍郎今日暂且的推托之词都合情合理,也算意料之中。

现下,德兮夫人“物归原主”,几位大臣却是拿在手里,痛在心里。这哪算是物归原主啊,这分明是告诉他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德兮夫人是完全有能力将他们置于死地的,却故意卖了人情希望他们知恩图报罢了。

回去以后,户部侍郎二位没敢上报丞相,因这册子里实在有些事是连丞相也说不得的,二人秘密邀约了刑部侍郎齐泰、吏部尚书等人商讨对策,几人一致认同先观观风向再说,最起码也要等承奚王凯旋之后再探听虚实;兵部侍郎那边厢也于当夜请了礼部、工部等人一起揣度揣度,这几人为人较为谨慎保守,讨论结果却是既然在朝中无大树可遮阴,倒不如先听德兮夫人所言,也算有了靠山,要是风向不对再跑也不迟。

这两拨人的计较商讨均在德兮夫人料算之内,她不急,不急着这么快就取了奚云帝的江山,更不急着这么快欣赏到这般人的下场,她如今只盼着承奚王凯旋之日尽快到来,再聚夫妻之情。

三月末,虎啸营班师回朝,趁着朝会奚云帝一面赞道承奚王实乃当朝股肱,一面苦叹王爵之上再无位可封,这番言辞惊扰了朝堂众臣,引起窃窃私语,纷纷议论着皇上有意行个下马威,还是别有他意?

只听承奚王淡淡笑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臣略尽绵薄之力,不足圣上挂齿,不过此次除了缴获西属大军收归朝廷一事,尚查出诸多弊端,牵扯者众不乏京中要员,还请皇上尽快裁夺。”

这话一撂,在场有人慌了,可谁也瞧不见承奚王递上的折子里究竟参了些什么,谁也难从奚云帝的表情中看出半丝喜怒。这下可好,有关系的纵然是心慌意乱,没关系的也有点心虚胆颤,生怕因此牵扯出别的事来……

一时间,朝堂上风起云涌,气压低的让人喘不过气。

可奚云帝细细瞧了折子,却终是垂了眸子未作正面回答,只道:“朕乏了,退朝罢。”

*

奚云帝回了寝宫一路往兰贵人那边而去,如今这兰贵人也不能叫兰贵人了,但加封典礼须要等贵人主子养好身子再进行,步骤繁复,形式隆重,足可见奚云帝对着长子之母的重视,可谓是母凭子贵——明面上奴才们还称贵人,私下里早就改了口:“兰妃娘娘。”

也不知是否因生了龙裔,这月来与奚云帝走得最近的,最能说上三、五句话的就属兰妃了。有人道这是理所应当的,肚皮争气比相貌还重要;有人说这是小皇子会投胎,要是跟太妃殿那位公主对调一下,如今还不知道谁受宠呢;也有人笑,这年头,奴才能当主子,丫鬟能当妃子,就是个庶女身份的也成了诰命夫人了,当真滑稽。

这些话里带酸的、带苦的、带辣的都有,偏偏就是入不了兰妃的耳朵,人家自生产后一派祥和,端方有礼,进退得度,确有着比荥皇后更有母仪天下的派头。

且说奚云帝先到偏殿逗弄了几下小皇子,一直僵直的脸这才缓和了些,越瞅着小皇子精神旺健越欢喜。在嬷嬷不住的说着“小皇子越来越像皇上”这番话中,奚云帝抬了头,双眼笑眯成了缝,嘴角不由得翘起。

“瞧皇上笑的,就跟个小孩子似地。”说这话的正主刚踏进偏殿,兰妃一身华服,梳着锦绣娉婷发髻,在两位宫女的搀扶下笑着走进奚云帝,伸手轻抚着他朝服上的褶皱:“怎么没换身常服,不如到臣妾那儿先松宽松宽。”

兰妃的绿头牌如今还在掌管侍寝事宜的荥皇后手里,声称“女人坐月子不能马虎,一来要照顾皇上的感受,二来还要为以后继续开枝散叶打好基础,一切便等兰贵人身子好全了再说吧。”

兰妃听到这几句话是敢怒不敢言,别说早先就答允了荥皇后皇子过继一事,可现如今不同往日,兰妃早有毁约的念头;再说这荥皇后句句“兰贵人”,也是有不承认这有名无实分位的意思,可恼的是封妃大典一日不举行,她这兰妃的名号就名不正,言不顺,只盼着奚云帝能多驾临几次,趁着小皇子百日内把侍寝的事儿敲定了,既能拿回头牌又等同在宫里确立地位。

这时,就听兰妃身边一长的颇为讨喜可人的宫女说道:“娘娘吩咐了奴才日日熬煮着养身汤,时时拿小火温着,就希望皇上想起喝的时候不用等。”

听到这话,奚云帝沉默的望着那宫女良久,幽黑的眸子掺杂了莫名的意味,瞅的那宫女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生怕是自己多嘴说错了话。

兰妃也有丝尴尬,早先寻了这么一位跟德兮夫人有三四分相似的宫女放在身边好好调 教,也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如今奚云帝直直瞅着人家看来是注意到了,但兰妃又怕自己这般小心思会被看穿,只能陪笑着打破僵局:“臣妾身边的奴才太多嘴了,这……臣妾回去定会好好教训。”

“哦,那倒不必。”奚云帝回了神,转而问道:“这宫女也算机灵,在你身边照顾朕也放心。”这句双关语就像打破寂静黑夜的醒世钟,等于告诉了兰妃她的这番心思,奚云帝领受了。

这夜,奚云帝与兰妃所说的话额外的多,其中不乏今日朝堂的一番暗涌,包括奚云帝借由封赏承奚王一事,趁机拿个下马威,意在警告此人功高盖主未必是福,然承奚王仿佛故意给奚云帝难题,用一道早先准备的折子将了奚云帝一军。

那份记载着西属各地官府与京城一些官员结党营私的证据,沉甸甸的让奚云帝一时不知所措。满朝文武心里都清楚贪污腐败早就侵入当朝的骨头里,根治是不可能的,就是治罪也要挑些无关紧要的人充当替罪羊,一旦牵个大头出来势必牵扯另一个,一个一个周而复始下去,满朝文武谁也跑不了。以往奚献帝走的就是放任置之的路子,到了奚浩帝要力图整治政风,稽查银库,但强龙难压地头蛇,以无疾而终收场。到了奚云帝这代,仍旧沿用奚献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方式,实行一系列看似无害的政策,在逐渐收归大权的同时也与满朝文武行方便态度,消退这帮人的警惕心。

但此次承奚王这一次接招拆招,等同将奚云帝一向稳求太平的姿态暴露于人前,当着众人的面呈上奏折,逼着奚云帝不得不办,也等同警告奚云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奚云帝有意刁难,他承奚王也绝非省油的灯。

听到这,兰妃尚在一知半解。这也难怪,以她的出身地位就注定了日后的见识长短,在面对奚云帝时也是时时揪心,说些无关痛痒的体贴话,生怕有半句涉及政治反被治个干政的罪,但现下奚云帝都将话说到了这份上了,又让兰妃说说自己的看法,兰妃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答。

“这……臣妾愚钝,但有些道理还是懂的。依臣妾看,承奚王也是人,但凡是人也都有个弱点,朝廷那些事臣妾看不明白,但人情来往上却看出一点……臣妾出身宫里,昔日也曾跟随德兮夫人数日,后入宫仍与之保持往来。就臣妾观察德兮夫人在承奚王眼中甚为重要,王府内大小事务不仅都交其处理,就连军务上的意见也没少参详……当然,这都是臣妾的浅见,也不知能不能帮上皇上。”兰妃刻意说了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话,但实则又将苗头伸向了德兮夫人身上。

兰妃心里总因为先与德兮夫人达成共识,后又单方面毁约的事耿耿于怀,生怕德兮夫人早晚对付她,如今她羽翼未丰也不敢当面对着干,只能暗中是些小心思扰的德兮夫人那儿无暇顾及。

果然,奚云帝听了这席话似是满意的笑了,临走前又特意问起那宫女的名号、位份,兰妃答:“名唤晓熙,去年才选进宫的,家里是南边炉城的从七品小官,识几个字,学过女箴。”

然兰妃后面的话奚云帝并未听进去,兀自玩味于“晓熙”二字,唇边勾出的笑意意味颇深。

第十二章

同夜,谈辛之一下朝就赶赴军营处理军务,然时不时便有三五官员递上拜帖亦或呈上书信称有事密探,待细问之下才知事情原委,怎么都料不到这掀起朝臣间异动的始作俑者就在家里,当下处理公务的心思尽消,即刻回府。

回府进院,谈辛之还未踏进主房门就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巧月道:“主子,南边织造来了信,说是南边二十四城牢不可破,您的吩咐怕是很难达成。”

不消说,这主子就是凤兮,而巧月口中的南方织造则与户部尚书往来密切,可算得上是插入南方势力的最适合人选,然此人可立足于南方多年不倒,定是与南方三王关系融洽或者说利益谋和,又在此时拒绝了凤兮谋取南方三王机密的要求,便是在立场上划清界限,可以说是看不上一个女人的吩咐,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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