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女官手记-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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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拿着一只镯子,温润饱满,蓝光淡淡,罕见的月长石。
本来是要贺她新婚之喜的……
然后她不嫁了……
她必定不开心,他也乐不起来,琢磨着怎么开解她。
“冯敬德。”皇帝一唤,“沐容现在什么位份?”
“回避下,正五品典言。”冯敬德躬身回道,皇帝点头:“晋她做司言吧,直接记上一笔、等她回来告诉她便是了。”
他就不再亲口说了,省得她又谢恩谢得那么规矩。
。
于是沐容在听闻了此事后很明白地淡定接受了。翌日去御前当值,也没有刻意提这事。
贺兰世渊不住地瞥她,想看她现在心情如何,看了半天得出的答案是……一切如常?
平复得这么快?不要紧吗?
他还做好了全面准备打算逗她开心来着,结果她看着比他还正常?
要不是看过从她房里搜出的那本册子,贺兰世渊真的要信了……
“咳。”他轻咳了一声,招手让沐容走近些,又指了指旁边的席子,“坐。”
“诺。”沐容福了福身,依言落座,皇帝悠悠道:“你若心情不好,别在心里憋着。”
沐容一怔,立刻答道:“没有……”
皇帝支着额头,喝着茶也没看她,淡淡念出一句:“‘不是不知道伤心,是习惯用开心掩盖伤心’,对吧?”
……?!
沐容僵了半天,陛下您……您够了……
偷看她日记就算了,还这么当着她的面背出来是怎么回事……
她其实真的是一神经大条的姑娘啊,那种悲春伤秋的细腻心思只在夜深人静无人扰的时候才有啊……
八零末九零初的很多孩纸都是这样的啊……
于是沐容嘴角抽搐着:“那……那奴婢在宫里大哭大闹也……不合适……不是?”
高高的宫墙本来就容易引人遐想好吗,她今儿个大哭大闹明天弄出闹鬼传闻了怎么整啊?再传成什么失宠幽魂深宫索命她以后怎么混呐?
再说……陛下您知道紫禁城的鬼影吗?知道怎么回事吗?据说那是墙体含的某种化学物质会吸收影响,在特地天气再放出来……她要是这么大哭大闹被“拍”下来了,过个几百几千年被后人一看一定会被大骂“这个神经病”——这才叫遗臭万年了好吗?
沐容脑洞开得跟埃曼塔尔干奶酪似的,这厢皇帝点了点头,悠哉哉地给了她一句:“嗯,晚上再说吧。”
……什么叫‘晚上再说吧’?!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有歧义呢?!太容易想歪了好吗!!!
。
晚上,沐容十分紧张、千分不解、万分忐忑地随着皇帝上了马车,看这货淡定无比的样子,沐容有一种自己被人贩子骗了的错觉。
卖到山沟里当媳妇?
别闹……
马车一直驶出了锦都,在一个地形看上去很奇葩的地方停了下来。这地方四周都是平平坦坦的,惟有这一处是个山包,看着有点像……特大号的坟头。
沐容呆滞仰头看:陛下,大晚上的,您带我扫墓来?
我怕在宫里哭闹被当成怨鬼您就带我来见真的了?!
沐容傻愣中,皇帝淡定地迈着步子就走过去了:“来看。”
看……看毛?鬼火吗?
心里发怵地跟了过去,才看到那山底下居然有个门,且还有一群飞鱼服哥们儿守着。
……所以这是皇家坟头?
门打开,皇帝带着沐容走进去。走了十几步,眼前豁然开朗。
沐容心中惊呼了一句:我勒个去?!
这是个什么神奇的地方?
这居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圈山”,中间是一大片空地,修出了水榭楼台,水榭上的宫灯已提前点好,光线暖暖的。中间一条不算窄的小河缓缓流着,里面还有一条小舟。
沐容愣住了,这地方……看外面……实在不像皇家园林啊……
“喜欢么?”皇帝笑问她。
“嗯……”沐容毫无意识地答应了,还没从眼前的景象中回过神来。
“这叫环雁池。”皇帝一笑,自己踏上了小舟,又向她伸过手来,沐容踌躇了一瞬,便将手交给他,也踏了上去。
皇帝把船划到了中间,搁下桨停住了,微微笑道:“这地方……是一位皇帝修给他的妻子的。”
有故事……
沐容明眸大睁乖乖坐着表示认真听。
“他的妻子家中权势很大,也有野心。他在还是太子时迎娶她做了太子妃,后来削弱了她家中的势力,继位后没有让她做皇后,封了个贵嫔的位子,不高不低,在宫里备受冷落。”
沐容听得一阵寒意,环视四周,发问道:“那……这里是那位皇帝还是[汶网//。。]太子时讨好妻子所修的咯?”
“非也。”皇帝笑而摇头,“是有一天,那位皇帝突然懂了发妻的真心,决定好好弥补她,就仿着当年太子府中的水榭修了这个地方。”
沐容撇了撇嘴,显出不屑:“起初不知道珍惜,后面来弥补算什么?”
皇帝也是一笑:“说的是。但有些事,弥补了就比不弥补来得强。朕想说的倒也不是这个,而是后来……又历了很多事情,最后那位皇帝立了发妻做皇后、独宠她一人,二人什么事都商量着来,家事国事皆是如此,就这么过了一辈子。”
沐容沉默了。隐约知道皇帝什么意思,又并不完全明白。静了一会儿,幽幽问道:“陛下何意?”
“朕是想说,世上的事没有绝对的。若是他们之间生过那样的大的间隙,那位皇后历过贬妻为妾的大辱,最后都仍能在一起……沐容,就算你不喜欢宫里、你不想当嫔妃,就完全不能给朕个机会么?”皇帝凝视着她,缓缓说道,“你不喜欢宫里,不喜欢什么地方?总要有个具体的原因。你说出来,朕去改——那位皇帝能为心爱之人空置六宫,朕也可以。”
“……”沐容又默了一会儿,思量着嗫嚅道,“陛下说的……也有道理,可人和人本来就不一样,奴婢若是那皇后,必定好马不吃回头草,任他是修个水榭楼台还是重修个九重宫阙,都不值得奴婢在一棵树上吊死。人嘛,不蒸馒头争口气,凭什么他要废位就废位、他要回头就回头,有句话说得好——‘你要我滚,我滚了;你要我回来,对不起,滚远了!’”
“嗯……”贺兰世渊被她这番听上去很有些道理又好像有点歪的话说得发懵,滞了会儿说,“咳……那是朕的祖父祖母。”
沐容差点从船上翻下去。
卧槽陛下您合适么?您一口一个“那位皇帝”、“那位皇后”说得好像跟自己完全无关一样,她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前朝或是更久以前的历史了好么……
所以说话口无遮拦好么……
然后您说是您爷爷奶奶?!
您在钓鱼执法吗?!
皇帝好笑地看着她,沐容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给自己打圆场:“奴婢没有……不敬的意思……就是想说,人和人不一样,那位皇后愿意接受的事情,奴婢不一定接受得了;她习惯了后宫,奴婢习惯不来,后宫的很多事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嗯……这个……奴婢是想说……”
越说越发虚,打圆场都打不下去了,皇帝又偏生一直笑看着她不接话,沐容结结巴巴地找了半天话。
贺兰世渊终于一哂,点了点头:“不用这么紧张,也没想把你劝进后宫去。带你来这儿……”他衔着笑意深吸了口气,看了看周围,“你不是说在宫里哭闹不合适么?憋着也不合适,这里四面环山,风景尚可,而且你怎么哭喊宫里也听不着。”皇帝笑容一凝,“请随意。”
“……?!”沐容讶了一讶。
皇帝这是……
给她找了个“树洞”……
合着在无人之境大喊着缓解压力这招古人也用啊?!沐容抬头看看周围,喊不出来……
让她真释放压力地大喊,她嘴里铁定没好词……
铁定得骂瑞王……
当着皇帝的面……
他看向皇帝,皇帝大方地摆手:“没事,你随便,出了环雁池朕就当没听到过。”
笑意中有点难寻的邪劲,很有一种“你喊吧我等着听笑话”的即视感。
沐容嘴角扯动,一副不信任的表情里满满地都是:陛下您安得什么心呐?!
皇帝一如从前般一眼把她的这点小心思看了个透:“别这眼神,朕还真没安好心——就想把你惯到别人都不敢宠,怎么地?”
第63章 月光
沐容轻怔。不得不说;皇帝这话说得她……
心!都!化!了!
双颊微红;沐容刻意地避开了皇帝的笑眼;站在船上转过身来对着面前围成一圈的小山;牟足了全身的力气:“瑞王你个混蛋——”
你个混蛋——
个混蛋——
混蛋——
“我瞎了眼才会想嫁给你——”
嫁给你——
给你——
你——
喊一句挺一会儿就有一连串地回声,好像天地都在陪她一起发泄这不满情绪似的。贺兰世渊笑睇着她;看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躺下了。听着她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个不停;虽然都不是好话吧,但听着还挺有意思……
沐容当真发泄得很投入,骂得掏心掏肺;半天没带句重样的;到后面还中英文切换了。
贺兰世渊以手支颐,继续笑看着她。这姑娘当真是个敢爱敢恨的直性子;他许她随便喊她便真开骂亲王了,他后宫里的嫔妃挨个数一遍也没谁有这个胆量。
骂了许久,沐容停了下来,觉得五脏六腑都里积压的阴郁全都舒了出来,无比畅快。
“好爽!!!”伸了个懒腰,双手身在两边上下晃着像只扑棱着翅膀的小鸟,弯弯的眉眼间都是满足,“妈蛋去特么的明媒正娶永结同心!本姑娘不嫁了!谁惜的给你当王妃!你丫不配!”
抑扬顿挫间京味儿十足,霸气外露又很痞。然后美滋滋地坐了回去,笑意满满地又道了一句:“好痛快!”
“呵。”皇帝轻声一笑,“真痛快了?”
“自然。”沐容一点头,暂时还没从痛骂的激愤中走出来,“让我伤心他不配!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
“……”皇帝听得哑了一会儿,也只好点头承认,“你说得对……”
所谓话糙理不糙,这种评价还真是没的反驳。
突然安静了。小舟随着水流微微晃着,二人一坐一躺,在月光下说不出的宁静恬淡。沐容有点寻不着话头地望向皇帝,见他轻阖着双眼。在月色中,轮廓明暗被勾勒得分明。
清隽儒雅不失威严。沐容倏尔想起在辉晟殿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脑海中闪过的就是这几个字。这是她所喜欢的形象,但在现代时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人。
回到古代她遇到了,只可惜,他是皇帝,不止坐拥天下还有着三宫六院。
“看什么看?”皇帝忽然睁了眼,眉梢眼底都覆着笑意淡淡。沐容滞了一瞬,抬头望天一脸无辜:“月光很美……”
皇帝便丝毫不留面子地笑出了声来,虽是没作置评,她也听得出那笑中的意思是:“你刚才根本没在看月亮好么?”
又这么待了一会儿,一个假装赏月,一个笑看着赏月的。皇帝坐起了身,划着桨带她到了对岸水榭。水榭前有几级台阶,榭中虽有宫灯照着明,但光线到了此处已很昏暗,只能瞧见个大致的轮廓。沐容拎着裙子踩上去,走了两阶,忽地一滑,一声惊叫刚出了一半,便被皇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怨念地微眯着眼仔细瞧了瞧脚下,恍悟间笑叹:“青苔啊……”
“总没有人来了,你若喜欢这里,朕叫人清干净。”皇帝笑了一笑,“之前觉得任由它们长着也挺有趣。”
是的,山野间自然生长的万物最是有自己的雅致在,一草一木都会让人有莫名的好感。沐容耸了耸肩头:“是挺有意思,清了怪可惜的。”
“嗯。”贺兰世渊扶着她向上又走了一阶,忽而脚下一顿,回过头来对她说,“少个风铃。”
“……什么?”沐容不解。
“青苔入境,檐下风铃,摇晃曾经。回忆是一行行无从剪接的风景,爱始终年轻。”
……是她抄在日记本里的歌词。
如霜的月色、秋夜的微风,沐容隐约觉得,在这样的氛围里,她的一切强硬好像都要被眼前这个人腐蚀了,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就会鬼迷心窍地“从了他”。
护着她顾着她、看过她的日记知道她的所有心事,这么个人……若是在二十一世纪时追她,她必定是要就此开始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了。
然后沐容想到,除了这“奋不顾身的爱情”,她目下还有点别的事……
得尽快告诉皇帝,又有点纠结怎么开口为宜。若是让皇帝误以为她挑事栽赃或者牵连了沐斐可就不好了。
回到宫中已是深夜,沐容心中畅快一身轻松,再睡个好觉就觉得生活简直完美了。皇帝却是没直接放她回房去,在成舒殿门口道了句“等会儿”便进了殿。不一刻又走了出来,手里是一只小小的盒子。
……什么东西?沐容揣着好奇拿了过来,拨开上面的搭扣,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