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贞姬妾-第3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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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昊尧却不给她分心的机会,这一夜注定漫长难熬,还不如一次问个清楚:“这些谎言是谁对说的?”
“大食族没有人敢说谎。”她脱口而出,每一个字,都像是她对他的嘲弄,唯有在这儿,她分不清真假虚实。
“若你并非处子之身,你不该仔细想想到底是谁拥有你的纯真?神无法眷顾你,唯有——”秦昊尧清楚若不打消她顽固的念头,就无法让真相得见天日,若她的心中有神,便是此刻最大的阻碍。“男人。”
“无耻!”眼波一闪,她怒极攻心,此刻,她像是满身是刺,他一碰就缩着身子,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他的话,像极了血淋淋的侮辱,哪怕连着掌掴,也不及这些话的羞辱。
“朕知道这些话并不动听,你身在大食族内才会对此恭顺听从,你的身上处处都是未解的谜题,朕可以一个一个地给你解开。”秦昊尧一手覆上她的肩膀,面色凝重,说的格外诚恳。
云歌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这一个晚上而已,她接二连三的承受重击,如今又被打破了巫女身上的礼法,她脑海一片空白,更无法控制自己心中情绪,口不择言。“若我是贞婉皇后,全然陌生,错过前世,如你所说感情如此深厚,如此刻骨铭心,哪怕我第一回没有认出你,也该重新喜欢上你不是吗?可是并非如此,我绝不会爱上你。”
秦昊尧的手掌,缓缓从她的肩膀上移开,无力垂在身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独他的眼底无声转冷,嗓音听来愈发沉闷孤寂。“朕真的让你这么厌恶反感?”
“对一个要强加给我一段我都不认识的过去的人,对一个强取豪夺的男人,我如何不厌恶?”云歌噙着冷漠的笑看他,极度的愤怒和无助让她判若两人,不再温和从容,却也不曾歇斯底里,她只是冷静地说出这些话,却因为冷静,更显残忍。
他依旧不曾开口,俊容上没有任何动容,哪怕是听到她说厌恶的那一刻,他只是沉默。或许这便是上苍给他的惩罚,惩罚一个他深爱的女人不记得他们过去的艰辛路程,甚至厌恶他。
眼前再度浮现他曾经掐住她脖颈的一幕,她知道若是他得不到,一定会下狠手。云歌紧紧闭上眼,微微扬起白皙脖颈,将生死置之度外,全然没有任何惧怕。“我听说过,在这宫里谁忤逆了君王的意思,就会被砍头。既然我走到这一步,也不怕你杀我。”
“多像啊”
秦昊尧盯着她的脸瞧,连连低笑,似乎觉得这一幕太过可笑,更是自嘲,笑声愈发肆无忌惮,长久徜徉在整个殿内。
跟过去发生的,多么相像。
她从来就不怕死在他的手上。
他不愿放弃,但在今夜,几乎看不到任何希冀再微弱的光,也丝毫见不到。仿佛两个人在黑夜之中行走,明明咫尺之间的距离,却因为没有一点光亮,而错失了彼此,甚至是擦肩而过,也不曾察觉自己那么近的距离,就是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
“朕让你走。”
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心中一片荒芜,他们之间的鸿沟之大,误解之深,根本容不得他争辩说服。他说的越多,做的越多,越是让她抗拒不快。
她像是刚从鬼门关走回来一趟,头昏眼花,脚步虚浮,双腿都软了,缓步走到门口,费力打开门,扶着门框正想迈过门槛,下一瞬一阵黑雾侵袭了她的身子,整个人瘫软在地。
身后的声响,打破了秦昊尧的思绪,他疾步跟上去,看她双目有泪,眼神游离,面色苍白如雪,宛若大病初愈,不禁愈发自责愧疚。
弯下俊挺身子,秦昊尧一把将她横抱起来,直直走向内室,扬声大喝:“来人!召御医!”
秦昊尧下颚一点,示意御医离开,他方才说的话还在耳畔回响,御医说是她受了不小惊吓,受了重击之后才昏倒的,事情到这般田地,也绝非他所想。
但让他更不安的是,当他顺道问及她的身子是否虚弱是否还有其他病症的时候,御医说她虽然纤瘦,身子却并不羸弱,唯独她的脉象稳健。
这才是他的狐疑之处。
不想让人传出是非,哪怕是御医,也不曾见着她的面目,如今在无人的时候,他才轻轻扯开帐幔,坐在她的床沿。
三年前穆槿宁病的那么重,哪怕找寻了不少天下名医也没有法子,但如今云歌的身上没有任何异样,更显此事蹊跷。
就像是无数个夜晚一样,他又陪伴了她好几个时辰,他当然同样疲倦,将那些过去翻开来的时候,痛苦的又何止是她一人?!只是哪怕再辛酸,他还是守着她,紧紧握住她的柔荑。
过了午后,她才幽幽转醒,睁开双目的那一刻,她的双目空洞无神,仿佛这一具皮囊中,再也没有她的灵魂。
秦昊尧眼底有笑,比起昨夜的失控,平心静气,神色温柔地抚着她的及腰长发,低声说道:“还记得当年送你的那匹马驹白雪吗?今年初春的时候,它产下一头小马驹,也是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色鬃毛,就等着你给它起个名字呢——”
躺在床上的女子,静静听着,神色没有动容,唯独那干涸的眼底,淌出晶莹泪水,她以为自己醒了,其实她还在梦里。
在,秦昊尧永远都不肯醒来的梦里。
“爷,驸马来了。”
王镭的声音在门外传来,秦昊尧抬起俊脸,眼看着两名侍卫在门边停下脚步,赵尚独自走入殿堂。虽然如今被打入天牢成为罪人,但天牢的狱卒对他并不严苛,关押了这些日子,虽然神色颓败,一身憔悴,唯独那双眼依旧满是正气,一片清朗。
“语阳来为你求情,朕改主意了,你回驸马府去。但朕并非原谅你,你想必也心中清楚,要不是因为语阳跟心羽,朕不会放了你。”秦昊尧冷冷淡淡地丢下一句,关押赵尚整整两个月,虽然看他清瘦许多,但秦昊尧依旧觉得这些都是赵尚罪有应得。至少,比起自己这几年的艰辛和痛苦,赵尚区区两个月的牢狱生活,算不上什么重罚。
“微臣对皇上犯下的过错,的确无法得到皇上的宽恕,在天牢每一日都反省悔过——”赵尚跪在地上,面色凝重,在天牢过的孤独沉寂的生活,不曾被严刑拷打,唯独想念自己的家人,他并非铁石心肠,自从跟语阳成亲,如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他虽然没有任何颜面为自己赎罪,只是想起妻女,心中还有些不舍和眷恋。
“若是回到那一日,你还是会做出一样的抉择,赵尚,你以为朕不了解你?”秦昊尧闻到此处,虽然并不怀疑赵尚日日反省,但即便世事可以倒转,也不见得赵尚会背叛穆槿宁,虽然这辈子只能将心中的喜欢藏匿埋葬,也绝不会在做出任何有悖常理的事,但他一定将她摆放在第一位。他的脸上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却又显得冷漠如冰,他冷哼一声,满是调侃口吻。
“微臣惶恐。”
赵尚无法否认,低着头,双手置于双膝上,沉默良久之后,才低声道。
“朕今天就放你回驸马府跟妻女团聚,不过,朕只要问你一件事——”秦昊尧一口饮完杯中茶水,他面无表情地放下茶杯,俊眉紧蹙,眼底一片幽深莫测。“当初皇后的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若知不不言,言无不尽,朕可以暂不追究这件事。”
这都是三年前的事了。赵尚没想过可以一辈子隐瞒,如今皇帝愿意饶恕他,不再拆散他们一家,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他独自沉浸在遥远却又历历在目的过去,这三年过的很漫长,却又像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如今想想,贞婉皇后也已经走出他们的视线这么多日子了,他不无唏嘘,五味陈杂:“微臣并非一直都在说谎,贞婉皇后之所以如此痛苦,是因为中了毒。微臣暗自揣摩,许是惠王发觉槿妃心中的全盘计划,在将她远嫁北国和亲的时候,就给槿妃喝下了毒药。毒性难解,微臣找了很久时间的解药,才发现毒药会让人濒临癫狂,宛若疯人,不但痛不欲生,煎熬数月之后,会七窍流血而死。”
“说下去。”秦昊尧的黑眸之内所有光华全部消逝,不禁紧握双拳,过去的疼痛——是多么伤人,他从未忘记,只是这一回,赵尚说的巨细无遗,他也曾经怀疑是惠王下的毒手,因为崇宁在报复了所有人之后,坦诚了自己不过是虚情假意,惠王痛下杀手,在她不知情的时候让人给她送去了毒药。所有御医都说过崇宁熬不了多久,过不了那个夏天,只是他不知她会死的那么惨烈,而他看到的崇宁,是安详平和地睡过去,只是没了呼吸,没有脉搏,再也没有睁开眼而已。
这自然就是赵尚做的手脚,但即便没有赵尚,她同样会死,赵尚只是在她的死期之前,孤注一掷豪赌一回瞒过所有人的耳目,让她出宫去。
就在这里,秦昊尧终于找到了一些眉目。
赵尚的心中满是孤寂和叹息,自从那一回,他再也不曾见过她哪怕一面,但他总是说服自己,说不准在宫外她过的欢愉,每一日都是开怀的。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淡忘,那位让许多人记得的崇宁郡主,早已慢慢走失在茫茫人海了。
但是他们的心里都有她,他们都记得她的明艳笑容,因为想要她走的很平静,他们才放开了手。不知哪一日是崇宁的忌日,他不曾有一日祭奠过她,只是每到年关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她,仿佛她还站在湖边,身着青色宫装,顾盼流连,楚楚生姿。最痛的,并非此生无法得到她的感情无法跟她在一起,最痛的,是他发现自己极尽所能也无法挽救她的那一刻。
“微臣去看望皇后的时候,她说起过想出宫的心愿,微臣犹豫了很久。”赵尚淡淡一笑,三年之后再想起来,他如释重负,人生当真是谁都无法掌控的,他一介太医不能,这个一国之君也不能。
“你的意思是,你只是瞒天过海让她不知不觉出宫去。”秦昊尧不疾不徐地丢下一句,他的俊脸上没有任何动容,似乎没有勃然大怒,只是下一瞬黑眸陡然半眯,眼底的寒意让人无法逼视,他扬声大笑,却比指责谩骂更加骇人。“你让贞婉皇后的皇陵,成了一座衣冠冢,赵尚,你当真是了不起,让朕刮目相看。”
“微臣迟迟想不通,为何皇上会突然想起过去的事”赵尚满心狐疑不解,当下能够瞒过秦昊尧,因为丧爱之痛,秦昊尧从未去过皇陵,为何都这么多年了,他还会旧事重提?
“赵尚,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朕如今,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秦昊尧已经知晓实情的大概,赵尚也坦诚的确是将穆槿宁送出宫去,皇陵也没有她的尸体,如今这一切都可找到线索。不管是三年还是三十年,她都会重新回到他的面前,不管以何等身份何等性情,这就是命中注定,阴差阳错,但绝不会再让他错失一回。他的面色冷沉,语气笃定,似乎成竹在胸。
赵尚谢恩离开,这一路上都不曾想通透,到底秦昊尧最后的那一句话,是什么用意。
脚步停驻在偏殿门口,秦昊尧望入其中,如今正是午后时分,初冬暖阳洒落一地,像是整个屋子都点亮了好多蜡烛一样,地毯换了金色嵌花的,看上去不但华贵,更让人心中多了几分暖意。
如今一袭藕色外袍,身着素色长裙,纤细女子垂着长睫,铺展在烘漆圆桌上的是一副画卷,显然是多年前画的,只是因为保管得益,十分珍惜,这幅画卷没有任何破损,金沙宣纸依旧白皙不曾泛黄老旧。
画卷中的女子,身着朱色宫装,其上绣着金色牡丹,显得贵气娇丽,身披浅灰色皮毛坎肩,眉目如画,身影纤瘦。女子站在金色宫殿屋檐下,殿前一片白雪皑皑,她望着的远方,似有微弱的余晖。
她已经足足看了一个时辰了。
“这是四年前的冬天,朕让画师给她画的,那一次刚下了雪——”
秦昊尧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禁也绕过桌子停步在她的身畔,深深望入这一张画卷,在穆槿宁生了大病之后才送到他的身边,如今,他原物奉还。
他当然是在让步。
他不再将那个“她”,强加在云歌的身上,退一步,只愿她更加自在。
的确是相像极了,云歌紧紧蹙眉,指尖无声划过画中女子的鬓角,画师的功力极好,几乎纤毫毕现,似乎她可触碰到女子的乌黑青丝。
她不像是在观赏别人的画卷,而是看着自己的画像。她从未穿过如此娇艳雍容华贵的华服,这一头常年不过挽个素髻抑或垂在腰际也自如的青丝,从未跟大圣王朝的后妃一般高高盘着发髻,朱钗珠花样样不少,戴在她的发间却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