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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小楼传说 第六部 风云际会-第2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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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内心里,他最想要地,却是在容谦面前,证实他已然长大,证实他有足够地勇气,面对分离,他有足够的坚强,对抗苦难,证实,他有足够地成熟和宽容,来让那个为他用尽一生心血的人,可以放心,放手,可以不再受他拘束牵绊,自由地活着。

    容谦早已经通过封长清和史靖园,给朝中的大臣们放出过风声,说明自己冠礼之后不久,就会离开燕京。

    容谦让能工司为他专制的那些方便行路的东西,没有交代要瞒他,他身为帝王,自然也就不会不知道。

    他已不再祈愿,不再奢求,纵然身为帝王,他早就知道,容谦让工司为自己专制的东西,但既然他不肯主动对他说自己的打算,他也就绝不去逼问。

    他只会等着,等着他最终来告诉他,他要走,也许,还有,他最后要走到哪里。

    此时此刻,他早已经别无所愿,别无所求。

    在内心里,他最盼望的,是让那个一生抚养他,一生教导他,所有的心愿,都只是盼着他好的人,能够亲眼见证他的成长,能够亲手确认他的成长,能够亲口承认他的成长。他只想要在众人面前,以一个学生,一个孩子的身份,向他如父如师如兄的人,施以礼敬,表以感激。不管身份,不问礼仪,他只是觉得,他应该去做那很久很久以前就该做的事,给他的容相,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应该得到的承认与回报。

    哪怕,这样的承认与回报,容相其实并不需要,并不介意。但是,他想要这样做,他愿意这样做,如果不是因为礼法规则皆不允许,他甚至会希望,史书上都记下,他今日的礼仪,他今日对容相所有一切付出的承认、感激与铭谢,他会希望,千秋万世,燕国的后人,都会记得,他们的先祖曾经有幸,遇上过这样的人,曾经有勇气,敢于当众表达自己如此真挚的情怀。

    他微笑着走向容谦,徐徐在西阶之下立定,举手加额,深深一礼。

    双手合于额上,身子深深弯下。

    这样极郑重,极尊敬的礼节,他以君主之身而对臣子行此礼,若按制而论,是极不妥的。四阶之上,其他观者自也多是微微动容,好在他们到底深知燕凛待容谦之心意,虽是略有些诧异,却也没有过于震惊。

    倒是四周侍立的一众宫人,纵是平日里见多了燕凛对容谦的温柔爱护,无微不至,但久为人下之人,深知等级森严之别,乍见这等以君对臣的相敬之礼,多是震愕莫名。从西阶的第二个台阶依次往下站立的三名有司,手里托着三种冠物,以待礼成,此时受了震动,手上微颤,几乎没把东西给失手扔到地上。

    对于这种小小的骚动,燕凛是听而不闻,他只是深深望着容谦。

    容谦也是完完全全,恍若未觉,注目凝望着燕凛的端然之色,眉眼之中,皆是说不出的欣然。

    燕凛一礼而毕,微微挺起腰,然后跪坐了下去。

第三百六十五章 屈膝一拜

    燕凛跪坐于宫殿中央。

    本来,这时候,是该由赞者上前去替待冠者梳理长发的。但是既然没有人敢于大刺刺地站到燕凛面前去给他梳头,接受他的礼敬,这个活计,自然也就只能直接由容谦给兼任了。

    一旁的内官捧了金盆上来,容谦轻轻净了手,立时又有内官捧上来最洁净的软布,供他擦拭。

    容谦只得一只手,无论要洗手还是擦手,都不甚便利。在如此场合,又要保持着态度庄严肃穆,动作自然是极慢的。但是他神情宁静,目光平和,一举一动,竟是出奇地从容自若,众目所视,全无一丝一毫自惭羞怯之意。

    燕凛也只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再看他仅余的那只手,目光也绝不回避,更无多余的愧痛伤苦。

    容谦洗净了手,走近燕凛,旁边的王总管亲手捧了银梳过来。

    容谦接了银梳,轻轻地,开始替燕凛梳理长发。

    并不是象征性地随意梳两下算数,他是极认真,极认真地,一点一点,徐徐梳落。

    那本来就已经被梳理得极其柔顺的长发,轻如无物地从银梳之间滑过,纯黑的发色,映着灿烂的银白,常常闪起一种奇异的光晕。

    容谦知道,指下长发本来的颜色,也同这如意宝梳一样,早已是一片银白了。=君 子 堂 首 发=只是,他从来不曾看过,而燕凛也从来没有再提起过罢了。

    然而。此时他的心间,竟仍然是一片宁静安详。便是发已全白又如何,看与不看,又怎样。他总会守着他,他总会看着他。

    若干年后,燕凛也就可以再不需要掩饰,直接以本来的发色示人了。他地燕凛,本是这般俊郎出色的男儿,便是发已全苍,也一样是俊拔出众的好男子。又何需羞惭,何必遗憾。

    梳过长发,容谦再接过王总管小心奉上的帛巾,替燕凛束发。虽然只得一只手,这事情他做来竟是极之灵巧,轻轻易易,便替燕凛端正了发髻。

    燕凛低着头,由着他摆布,只是感觉到他的动作,不觉便微微而笑。因是头低垂着。谁也看不见这年少天子唇边那极欢喜悠然,甚至有些许得意的笑容。在这么庄严肃穆的时候,他居然说话了,虽然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但身旁的王总管靠得太近,总还是听得到的。

    “容相,你悄悄练了多久?”

    王总管手一颤,差点没把容谦刚放在金盘里的银梳给扔地上去,我地皇上。现在这场合,不适合开玩笑吧。

    容谦的眉角微微一跳。

    其实,他还确实是偷偷练习过的。可是,这还不是怕真到了场面上,一急就出错,一只手不听话,给这小子丢脸吗?有他这么胡闹的吗?这个时候,给我问这种问题。

    他低头看似很专注地替燕凛确定发髻端正,借着这个姿式的掩饰。狠狠地瞪了这不听话的小子一眼:“你忘了,我的手一直就比你巧,当初在我府里,你连头发也束不起来的时候,是谁给你救苦救难的?”

    他的声音,也同样低得只身旁之人可闻。

    燕凛只是暗笑。王总管却脸色都发青了。我地天啊。二位祖宗,你们饶了我这个老人。没这么好的定力,让我好好撑过这一场吧。

    高坐在阶上的风劲节耳目何其之灵,自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只是不敢将笑意形之于色,不免忍笑忍到内伤,连忙喝了三四杯酒,让自己地嘴巴没空闲下来。

    这时容谦也徐徐垂手,微笑着退开一步。

    第一位捧盘有司,捧着缁布冠上前。

    三加冠礼,首加缁布,这是最素朴平淡之物,本意为谕示莫忘先祖创业之艰的意思。

    当然,君主冠礼的物件,本该有更多讲究,也远要比普通仕人的冠物更加华丽尊贵的。

    只是,燕凛坚持这次行地是家礼,不是国礼,他要抛开君主的身份,只单纯以学生弟子的身份,接受容谦的加冠,所以使用的冠物,仍旧甚是寻常。

    容谦取了缁布冠,目注燕凛,徐徐诵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四周的乐声,越发端庄凝肃,却依旧清幽柔和,容谦的声音,柔润清朗,配着四周雅乐响起,竟是让人心神为之一宁,心思为之肃然。

    容谦用一只手替燕凛束冠,也没有依礼另换助手上前,而是亲自为燕凛系好了冠缨,动作虽略显缓慢些,但并无迟滞,也没有半点错误。

    看着二人一立一跪坐,神色一庄严,一郑重,莫名地,每一个人的心境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只觉目光都不忍从他们身上移开片刻。

    容谦替燕凛打理妥当,也没有依礼郑重地回席,而是后退一步,目光自上而下,将燕凛打量一番,欣然一笑,给了燕凛一个肯定地眼神。

    燕凛亦一笑立起,对容谦复施一礼,这才回了身,由王总管陪着,径自去殿阁之内换衣。

    未几,他已换了与缁布冠相符的玄色端服出来,与众人相见。

    因缁布冠是最简单朴素之冠,相配的服饰,也甚是简朴,不过是一套黑色的端正常服。

    然而,以燕凛的帝王之尊,生平竟是少有着纯黑素服的机会,此时这一套简单地黑衣穿在身上,愈发衬得眉眼分明,少年地英气华彩,夺人心魂。衣冠越素,而英华愈浓,灿然如月,明亮照人。竟看得众人一时眼中异彩连连。

    本来,按礼法,冠者换了衣冠,就该正式向东阶之上的父母行大礼相拜地。这是为了表明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感激,也是同时表示,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孝敬父母了。若父母不在堂,也可以由族中位最尊的长辈代其受礼。

    可是,燕凛自幼便没了父母,宗室王族之中,也没有人有资格,或敢于受他的礼拜。

    这本来该是个僵局,燕凛却是没有一丝犹豫,已转向西阶,遥遥望着容谦的方向,举手加于额上,先行揖礼,却没有再象上次那样挺直腰站好,而是膝一屈,极缓极缓地,直接拜了下去。

第三百六十六章 行路何方

    燕凛屈膝一跪,四周乐声倏止,有几件东西落地的声音。

    整个清华宫宛如被瞬间抽光了空气般,一时间,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与燕凛无关。

    他的容相,当得起他这一礼。

    他的容相,早该得他,如许诚心的一礼。

    可他却直至今日,才可以如此光明正大地,向那个人,如此郑重,却又如此理所当然地,屈膝一拜!

    容谦没有吃惊,没有动容,没有闪避。

    这一刻,他不是燕王的臣子,他不是燕国的宰相,他只是燕凛的师父,只是那个少年,这一生之中,最亲最敬最信最重的人。

    他知道,那少年需要这一礼表达自己的心意,他也知道那少年,需要这一礼,再一次确认他们彼此的心意。

    他一直站在那里,微笑着凝望,平静地认可。不犹豫,不忐忑,不提醒那个少年君主,所有与国家,君王,礼法,规则有关的问题。

    这一场冠礼,只属于他和他。

    这是他们之间的仪式,是一个人所有的付出,是一个人所有的回报,是一个人所有的深情,是一个人所有的感念,是他与他,都想要一直留在心中的一个念想,一切一切,仅此而已。

    他微笑着接受了一个弟子的礼拜,那是他的学生,那是他地骄傲。至于帝王的身份,早已无关紧要。

    燕凛也微笑着徐徐站起,自此,一冠乃成。

    燕凛再次徐徐来到西阶前慢慢跪坐而下,容谦徐徐伸手为他解冠,复又以银梳梳发,手指尚且灵活地自燕凛发上穿过。

    东阶之上,风劲节举杯一饮。

    燕凛……你知道他要走,可你却不会知道,他其实并未曾要走。他其实,是已经为你而留。

    十余天前的那个下午,当风劲节放飞了信鹰,带走给卢东篱的回信,当容谦最终开口,告诉风劲节说,他已经决定离开,风劲节也曾经十分欣然。

    “你早就该这么决定了!倒害得我一直替你担着心。说来现在的燕国,基本上也算得上是国泰民安,万事都顺遂。确实也没有什么要你必须一直留下来的事了。你的身体都破烂成这样了,我就是拿万能胶也没法子给你再全粘起来,能回去小楼,早点解决这些苦难。才是最好的。拿得起、放得下,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可是那时候,容谦却微笑着摇头:“劲节,你大概是误会了,我会离开。只是因为,以我的身份,实在不适宜长久地留在宫中,我也不愿意再次介入朝堂。这样地情形下,我再留在京里,只会让很多人不放心,但是,我并没有没打算回小楼。”

    风劲节只是一怔:“你要走,却又不准备回小楼?”

    容谦轻轻地道:“我不放心。劲节。也许这很愚蠢,但是,我就是放不下心!他再出色,再强,再有本事,在我的心里。还是会担心。有意外发生的时候,他会无措。他会着急,他会担忧,他会吃亏,他会……想要有我在他身边,而我却没有办法做到。”

    他有些无可奈何地一笑:“劲节,我不能回到小楼里去,从此只在屏幕里看着他的一切悲欢离合。我离开,是为了让我自己过得更充实,也是为了让他不用面对太大的压力,我离开,是为了在必要时,可以更轻松更自然地回来面对他,而不是只当作功成身退,毫不留恋地永不相见。不,劲节,我不能回小楼。永不相见的代价,他可以为了我忍痛去面对,我却舍不得,要他忍受这样的苦痛。”

    “那么,你的苦痛呢?”风劲节看着他消瘦的身形。

    容谦淡然一笑:“心之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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