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碎-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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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庆幸自己逃过了一次惩处,后来一想,已经不是什么好人了,做点坏事人家也可以理解。但是,我从此就不能和杜梅在一起了,心里还是怅然。
很长一段时期,我都在幻想着出现一次意外,抓歹徒或者抢救落水儿童之类的,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而且保证不再懦弱,或许只有这样我的命运才可能改变。权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但这种机遇始终都给了那些注定当英雄的人,没有留给倒霉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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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春天,邓小平南巡发表重要讲话,一石激起千重浪。娄书记几乎天天让我陪同他学习,并告诉我一定要换脑筋才会跟得上形势。
娄书记有很多的可爱之处,他喜欢高谈阔论,假如你勾起了他说话的欲望,就别想逃走,有时候我想借去厕所躲避,他居然会跟了去继续讲。
娄书记反复阅读邓小平同志讲话,最后从字里行间读出了“最深刻的内涵”,那就是想办法做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
于是,我们就经常需要开会讨论,中心议题都是大家感兴趣的:如何广开财路,增加收入。各种各样的想法喷涌而出,有人说办培训班,有人说开包子铺,有人说建澡堂子……娄书记一边夸奖大家的热情一边认真地记着。
学校也适应形势,首先要成立一个正科级的学校改革办公室,然后出台第一项措施:定编定岗。
当时的校园里处处洋溢着一种喜悦,似乎都在随时等待着天上落下纷纷扬扬的人民币。
渐渐地一切都在冷却,所谓定编定岗也不过是把原来的人员重新梳理一遍,学校没有任
何改变。
在观察了娄书记的种种表现之后,我终于明白,这些人都已经学会了跟随形势的需要选择最时兴的语言作为口号,非常投入地去喊,包括那个“换脑筋”。这是长期的政治运动给予他们的经验,可以始终保持一种思想先进追求进步的形象。
于是,在又一次讨论的时候我发了言:我们天天都在学习和讨论中浪费时间,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按照我的理解,邓小平所要求的不是口号喊得多响,而是真正解放思想,付诸行动。我们现在的情况,让我想起辛亥革命时期的江苏巡抚程德全,听到革命军打来了,就挑一片瓦算是革命,然后把巡抚的牌子换掉,一转眼就成了革命者,其实从思想上和观念上是不会真正改变的……
说前边的话的时候,娄书记还频频点头,说到后边他忽然打断我,问:你说的什么意思?
吕教授冷冷地说:我们的改革就像辛亥革命,可能会失败。
我说:我只是说,应该吸取辛亥革命不够彻底的教训,首先让大家真正换脑筋而不是把〃换脑筋〃仅仅当作一句口号。
娄书记又深沉地问:什么意思?
吕教授叹口气说:就是说我们学校的领导包括娄书记等人只会喊口号,其实还是老脑筋,这是立场问题。
我听了感到可笑,也不去理他。娄书记却生气了:方正,你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场合?还信口雌黄,这要是过去你就是现行反革命,知不知道?
听到有这样一个巨大的帽子等着我,便不再说话。娄书记对大家说:这是我的失职,最近我虽然经常帮助方正学习,但并没有从他的思想深处挖掘,从根本上提高他的觉悟,今天咱们就不追究他的错误了,今后我保证帮助他树立起正确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我哭笑不得。
散了会回到办公室,娄书记又苦口婆心地教育我一通。
电话铃响,我似乎听到了救命的汽笛声,但娄书记还是说完了他的话才接电话:喂!我是,你是哪位?噢,赵星辰,赵科长,什么?来了几个同学?这么多啊?那就给徐冰打电话,他是税务局的,单位有钱,可以签字,不让他请让谁请啊,别看我是正处级,手里没有财务也是白搭,你们总不能让我自己掏腰包吧?我看啊,以后咱们要经常聚聚,让那些手里有实权的人轮流请客,反正不用自己掏腰包,对对对,同学们多联系多沟通互相照顾……
他放下电话,得意地说:你看我们的同学都当了领导,你啊,要注意追求进步,多为自己的将来想想,不要破罐子破摔啊。
我还是哭笑不得。
我在娄书记那里扮演的角色就是:倾听者、观察者、被教训者和打杂者。几乎随时随地都成为他过教育和教训瘾的对象,忍受着精神折磨还要装出受益匪浅的样子,而他却可以在我面前随便暴露出他互相矛盾的两面性,并自认为两面都可以当成我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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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杜梅都越来越沉醉于我们自己的游戏之中。她找来了许许多多明清艳情小说作为参照,不断花样出新,乐此不疲。
原来放纵具有如此巨大的魔力,也难怪人类想尽一切办法苦苦营造的道德堤坝竟会在一瞬间令人难以置信地坍塌。我们经常给堕落以自欺欺人的解释,比如思想、比如修养等等,其实它仅仅就是人在诱惑之下理智的消退,不论金钱、xing爱、权力、毒品,都是一种快感的陷阱,所以活着就需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否则任何人都有陷落的可能。只是因为身份的不同将会引来不同的评判而已,比如名人的乱仑是可以提升人气的绯闻,普通人就是一种奸情,通俗的说法叫流氓。
那年秋天——我的故事似乎总是秋天——杜梅第四次申报晋升副教授。她说前三次几乎都被吕教授的一番慷慨陈词扼杀在摇篮里,同年毕业分来的人都已经晋升,只有她还在屡败屡战。
基础部全体人员会议。按照程序,当然还是由教研室主任发表意见,吕教授带着笑意,喝一口水,慢悠悠地开讲:杜梅同志在这几年圆满地完成了教学任务,也有一些文章发表,算是科研成果吧,当然外语成绩也很不错,毕竟丈夫在美国念博士嘛,但是,平日的表现稍差一点,每天就是看孩子,而且孩子经常要到教研室来扰乱正常的工作秩序,这还不算,上班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旷工次数太多,说说她还经常跟我发火,尤其是从方正同志来了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很不一般,合伙跟领导作对,这是严重的思想问题。按照我的理解,可能是受美国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影响,不注意思想修养,放松了对自己的严格要求,根本就不像一个高校教师的样子嘛……
老人家洋洋洒洒地讲了一个小时,我看到杜梅白皙的脸上透出铁青的颜色,拿着水杯的手在颤抖,而另一只手就握在另一位女同事的手里……
也许是大家已经习惯了吕教授的控诉,也许是领导和同事们的良心发现,最后的投票杜梅的得票数超过了三分之二。第一关通过,如果学校的职称评审委员会再通过,因为我们属于公共课程,还将被报到省里审批。
会议结束的时候,杜梅并没有通过第一关的喜悦,反而面色忧郁地离开了会议室。那表情让我心痛,然而当时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毫无锐气的我甚至连愤怒都已经被磨平,变得麻木顺从茫然无措。
娄书记在我的对面给我总结会议的感想:吕教授这人有点过分,杜梅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要知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对不对?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的真正用意,不敢多言。在沧海理工学院的日子让我学会了设防,况且吕教授还在会上说我们关系暧昧,也令我胆战心惊。
杜梅敲门进来,跟书记打招呼后说:我想请方正帮我整理一下资料。
娄书记热情地说:去吧去吧,终于通过第一关,应该好好准备一下。
我跟杜梅去了她家。
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甚至不需要什么暗示,我们就相拥着滚到了床上。长期以来似乎已经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消解我们的一切烦忧……
风平浪静后,我们就在床上说话。
我说:你真的该高兴,好好准备学校的那一关。
她说:还需要打听谁是评委,然后逐个送礼。
我惊讶:学校也兴这个?
她苦笑:不光学校,到省里那一关也要找关系,都这样,否则别想晋升。
我说:那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她说:公平都是相对的,你得想办法取得公平竞争的资格。
我说:简直难以想象。
谁也不会想到,更加难以想象的事情就在眼前发生。娄书记带着一种复杂的笑意站在卧房门口,而此时,我和杜梅赤裸裸地躺在床上。
忘了锁门,还是?
杜梅本能地拉起被子遮住自己,我的脑袋却是一下子成为空白,几乎再次晕过去。
书记也在慢慢调整着他的表情,先是拉下脸来,作出愤怒的样子:好啊,你们这一对狗男女!
我们像两尊雕塑僵持在那里,无言以对。
第十九章 寂寞的玫瑰为谁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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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真名叫于美红网名叫寂寞玫瑰的女人猝不及防的亲切让我无所适从。我推开她问:你到底是谁?
从她颠来倒去的叙述中我终于明白,她是北京郊区一家医院的化验师,半年前因为与丈
夫关系恶化而到网络上寻找慰藉,认识了一位网名叫风雨无乡的男子,而这位风雨无乡所提供的一切资料完全是我的,真实而又详细。
在几个月的聊天中,寂寞玫瑰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只是从来就没有见过面。三个月前,他说由于生意上的一些纠葛,现在他正处在危险的境地,有人派杀手追杀他,所以要消失一段时间,等到这一切平息下来之后再与她取得联系。
她一直都在等待,却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就在今天她把电话打到了沧海市,查到了我们公司的号码,又把电话打到了我们公司想办法问出了我的手机号码,而且接电话的人告诉她我出差到了北京。
她说:我跟单位上请了假,告诉家里人到北京有重要的事情,我一定要见到你。
我说:真是对不起,这个人不是我,显然是有人在冒充我。
她说:我了解的一切都是你的,虽然你说话的语气和在网络上的他有一点点区别,但我心目中的“风雨无乡”就是你。
我的感觉却别扭得很,毕竟我从来就没有跟她有过任何的交流,也不知道那个“风雨无乡”跟她说过哪些甜言蜜语让她如此痴迷,但她却将这种痴迷直接给了我,就像娶了一位美女做妻子肚子里还带了别人的孩子的那种尴尬的便宜。
我说:现在很晚了,咱们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你住哪里?
她说:我就住在这里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从心理上也难以接受。便去给她开了一间房。
送她到了房间转身要走的时候,她说:你别走,我有很多话要说。
她从后面搂住我,伏在我的肩头哭泣。她的双手拥得很紧,抽泣中鼻息吹向我的脖子,我想起了杜梅,她最喜欢轻轻地在我的脸上脖子上吹气。但说实话我没法对这个还有一些姿色的少妇有什么感觉,虽然她认为跟我已经情深似海,但对于我来说,她还是一个陌生人。
我推开她,说:你让我好好思考一下好吗?
她幽幽地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我说:不,只是心里上一下子不能接受而已,现在我答应你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有什么话你可以说,就像对一个知己一样。
我又转回去坐下,她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丈夫是一个大夫,她本来以为医学院毕业的他会有那种知识分子的儒雅,但直到结婚才发现他其实是一个粗鲁庸俗的人,经常打骂她和她的父母,过后又会像一个无赖一样跪地求饶,她一直都忍着,忍到孩子4岁,半年前她发现他值班的时候和一个护士鬼混,于是提出离婚,他却坚决不同意并且在法院的调解人员面前表现得真诚而又无辜,完全赢得了他们的同情。
她说:虽然我们的婚最后没有离成,但我知道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我问:你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风雨无乡”?
她说:是的,他一直都在安慰我开导我,有时候通宵陪我在网上聊,从那时起,我就把自己的身体留给他了,我丈夫有那方面的要求我都让他先拿500元钱,他说找鸡也用不了500元,我就让他去找。
听了这话我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头脑中反复在想是哪个王八蛋冒充我上网?
我说:我帮你找到他好不好?
她说:找到你就够了,因为我所认识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说:但是当时跟你聊天的人不是我。
她说:并不是面对面地聊,本身这个形象就是虚拟的,你说是吗?
我心里想:这算他妈的怎么回事?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醒来,历数我所熟悉的人,希望能够找出究竟是谁以我的名义在网络聊天室里欠下了这份孽债,但是一无所获。
何从和刘大成精神抖擞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