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概念作文十年精选·男版-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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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地和村庄,我看不到古典的烛光和1968年的红色火焰,不能拒绝远方的诱惑。
周策纵的《五四运动史》岳麓版中文译本著者自序写道:诗人疾之不能默,丘疾之不能伏。五四时期的文学已经不存在了么?那些青年的热血也被这冷漠的社会耗干了,骨子里的糜烂使我们不能再一次感受到青春的辉煌。晚清的文学革命与改良,维新派思想家以〃开民智〃为振兴国家的关键,那疾风暴雨一样的诗界、小说界、文界革命和白话文运动一起构成了令人骄傲的文学革命已灰飞烟灭,只留下干瘪的汉字,宋体字,印刷体残缺的生硬。网络时代的生存和技艺将文学的空间挤压得只剩下一个角落,我们已经失去了肥沃的土地失去了一种丰厚的滋养和哺乳。开始于1917年的文学革命早已结束,我们的理想已经冻结。梁启超的《论小说与群治的关系》阐述的小说的作用已经再也见不到了,小说从古代陈腐的泥淖里挣脱出来又重新沦为〃小道〃与〃闲书〃,重复着缠绵与忧伤,冷然将谋生与技艺综合成最高的理想。我们需要真正意义上的〃谴责小说〃,需要理解社会疾病与人的生存困境的小说与青春文学。只是年轻不应该成为写不出真正有分量作品的借口,年轻是我们最大的资本。
我们的文字是为了重建一个理想的年代而在这狼藉的土地上重生。就像恺撒大帝为了建立他的理想自由的罗马帝国在地中海的民主广场上面对罗马人演讲,宣布自己的信条一样。他充满激情,逻辑严密,理智冷静地阐述自己的信仰。就像卡夫卡之于他的布拉格,米兰·昆德拉批判的媚俗,米尔斯之于他对人性和知识分子的批判,我们离真正的文学依然很远。
大时代的场景和机遇无法再现,我们却俨然又回到了十九世纪的中国,同光体诗歌和鸳鸯蝴蝶派小说,涩情文学充斥着我们的视野。旧课题和新词语交织在一起,混乱的话语使我们的理解变得晦涩、曲折,失去了痛快和沉着。重读陈独秀的《敬告青年》与《孔子之道与现代生活》,那些批判奴隶道德,宣传人权与科学狂飙突起的气势在我们小说家的笔下丧失殆尽。我们在旧的文学世界昏睡,就像哈耶克所说,我们需要用观念战胜观念。当媒体所宣称的80后青年需要严肃考虑它自身面临的问题的时候,思考已经不能再局限于写作本身,而应该是生活本身,而不是全盘回到五四时代去克隆文学的理论概念。
我居住在一个普通的村子里,除了这里是我的出生地,最重要的是我爱这个地方。我在这个世界里完成我的启蒙,在简单繁琐的日常劳动中开始掌握了生存的意义。我习惯在这样偏僻的村庄里安静地生活,我需要的不仅仅是视野更需要的是被称为虚无的理想。我是一个依靠理想写文字的人,像依靠经验和感情一样,文字本身具有这些同样的意义。我知道那些不出门的秀才早已被淘汰出局,文字的睿智与功效,全在于书写者自己用心判断,不能机械地像重病的机器一样模拟,跌入命运的泥淖不能自拔,如困兽一样凶残地攫取食物。我仍然愿意去读五四时代作家的著作,图书馆里那些激情和光芒并没有完全成为绝响,它们或许在等待知音。1915年陈独秀在《现代欧洲文艺史谭》介绍了欧洲近代文艺思想流派并在《通信》中指出,吾国文艺今后当趋向写实主义。胡适在声称文学改良须从〃八事入手〃,〃吾国近世文学之大病,在于言之无物〃,〃近世文人沾沾于声调字句之间,既无高远之思想,又无真挚之情感,文学之衰微,此其大因也〃,依然有着重要的价值和意义。1918年周作人发表了《人的文学》指出,我们现在应当提倡新文学。这个新的文学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是关于人的文学,书写人的尊严与价值,是一种现实主义的精神。多元化的无中心的负面效应恶化着我们的文学空气,没有一个价值标准,流氓话语充斥着暴力和欲望。如今的上海或者北京,在这样的城市写文字只是一种谋生,一种技能的表达,一种弱势的身份和标签使一个个诗人醉倒在地铁车站和书斋里。劣质的啤酒制造着幻象和谎言,伪的艺术就这样使我们的青春变成绝望的纵欲和失去理智的自虐。文字是语言的残酷游戏,青春只是一个悲观或者乐观的选择。我们缺乏一种直面人生的现实精神和态度,母语已经不是游戏的规则,资本与商业、媒体、娱乐业、产业集团扮演着各种角色,生旦净丑,青衣或者红脸,你可以自己选择。李大钊的《什么是新文学》说〃叙述点新人物,罗列点新名词也算不得新文学〃,这样简单朴实的概括依然没有人愿意理解。戴着面具写作的时候,你是后现代主义,是身体理论的大师,是码字工人,也是一个奴隶。做一个卫道者,或者保守派的极端分子,只是被剥夺了自由之后的苍凉与无奈。然而一切变得突兀而简单,你只需要狠下心丢下虚荣与脸皮,你就可以在语言游戏的最后角逐中获得胜利。道德与艺术之间不需要精美的辞藻注释,你只需要为自己写作,为你的自私和骄傲写作,为你破碎的家园写作,为了祭奠与追悼。
〃五四〃是一个充满革命的年代,理想与狂热的思潮总会鼓动一大批时代的青年为他们的人生而投入轰烈的社会实践。1921年文学研究会在北京成立。1月10日《小说月报》发表了《文学研究会宣言》,发起人署名有周作人、沈雁冰、郭绍虞、孙伏园、许地山等人。宣言中间有一条重要的意思就是,相信文学是一种工作,而且又是于人生切要的一种工作。当文学在我们的时代被压缩到社会边缘的时候,当文学几乎成为谋生和沽名钓誉的工具时,道德理想国覆灭之后,我们需要一场观念的革命。就像18世纪卢梭在从法兰西逃亡到瑞士之后依然坚持自己的观念和判断。古典的废墟如今成为后现代荒诞的戏剧和虚无主义者的舞台。如此滑稽的场景,被媒体语言装饰成一种伟大的艺术。我们是这些艺术的牺牲品,而不是创造者。我们需要鲁迅那种清醒的现实主义精神,那种融合了浪漫主义象征主义因素的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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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刘卫东:焚烧家园(2)
那些理想的文字和歌谣在青春的废墟上终于被遗弃了,无论是误读的布拉格,还是被称为艺术家摇篮的纽约街头,拉美的种植园,如今只留下混乱的色彩,贪婪的线条和粗鄙的口语。我们无法像60年代的父辈们那样以一种政治理想和热情燃烧自己,无法了解现实主义和左翼文学的价值,没有任何终极的仪式和说明,青春的古典旧宫殿已经坍塌,片片瓦砾和灰烬在风中飘扬,依然是旗帜和口语一样的冷漠,自私而凄凉。红色的火苗和黑色的灰烬刺眼地搭配,衬托着青春的虚无背景和叛逆者绝望的矫情,我们已经无法像中世纪的知识分子那样做出高贵的选择,我们和荷尔德林一样无家可归。日暮乡关何处是,凄凉的大地上理想主义者被物质的枷锁和观念的监狱囚禁着,那种乡愁和寂寞最终都化为冷酷的火花,一切都在欲望的洪流中被埋葬。我们没有灵魂和旗帜,只剩下不死的欲望在世界的旋涡里挣扎着号叫着,发出与工业时代的机器一样陈旧而乏味的声音。乡愁成为邪恶的理念主宰着矫情造作的诗人书写着那丑陋的被侮辱和损害的家园。我们的眼睛没有泪水,只有愤怒和质疑,只有冷漠和野兽的孤独,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们如此浅薄,以致不肯自信。
我在漂泊的路上渴望一种永恒的苦难,那是我对青春的信仰与承担。我的家不在罗马民主广场,不在黑非洲,它在金色的麦地里,在长满土豆和向日葵的黄土地上。只是我对青春的理解依然不能和自由的血脉对接,我隔着一个时代的墙壁呼吸着肮脏的空气,听着父辈们讲述〃文化大革命〃时期的生活,还有更遥远的童话,权势和资本压迫下的君子与蓝领。
我终于成为一个浅薄的理想主义者。我是一个精神漫游的海盗,一个阅读红色书籍拥有蓝色理想技艺娴熟的海盗,沿着古代的水路和17世纪殖民者和传教士的路追寻一种逝去的价值。只是我的归途不是中世纪的城堡,它已经成为废墟而载入纪念册。我只是一个吉普赛人,乞讨、谋生,一个犬儒学派的诡辩者,为了自己的自由、臆想而甘心变成一个可怕的独裁者。我们依然不能生动地理解历史上那些苦难的价值和意义,无法消化生活乃至典籍抛弃给我们的遗产,所以农业学大寨,革命样板戏,那些为了捍卫自由而死的疯子对于我们依然是乌托邦的童话。我们的理解能力在萎缩,缺乏必要的常识和敏感。
写作对我来说既轻松又艰辛。在这漫长的路途上我无法像一个职业的水手那样将冒险精神与诗人的气质,甚至那种革命者的激情结合起来。我只是在思考这种技艺的可能性,毁灭或者生存,这个城市就是理想主义的巴士底狱。一个傲慢而自私的艺术家,一个骄傲目空一切的个人主义者在这精致华丽的监狱里醉心于文字游戏,他只能是一个建造自己巢穴的奴隶,一个知识贩子。而对于一个水手来说,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家园,他的归宿,他将在漂泊的旅途中感受到那种来自内心的深沉的遥远的召唤。
如果我是在1968年的巴黎街头,我会为我的理想而投出一块启蒙的石头,它代表我的青春本身,为此我愿意称呼我的文字是旧时代的石器。如果我是〃五四〃街头上手持标语和旗帜的学生,我愿意牺牲我自己去换取微弱的革命意识,这种意识是直接针对自己的,是与自己的内心和糜烂的思想决裂的重生。这种观念是对自己人生和生活的理解,对艺术的真挚与虔诚,愿意承受现实的打击和折磨走向理想主义的彼岸。然而一切又都是现实的,能够感觉到压力和痛楚的过程。仿佛那真是一个漫漫长夜,饱受心灵的煎熬而不能入睡。
整个城市灯火通明,然而夜的本质依然是纯粹的黑。黑色的光泽和雨水凝聚在我的眼睛里,我能够从容地看清楚这黑色沉静的夜。我的阅读成为一种对青春的祭奠,残夜冰冷的寒光逼视着我,使我在垃圾一样堆积的知识世界陷入重重困境。颜色粗糙的向日葵和苍白失血的蔷薇在我这冰冷的雨夜里愤怒地开放。都市的灯火使我的脸上有一种滚烫的感觉,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被凶残的利刃割破了面具和伪善的语言,没有救赎的夜晚,墨水会渲染这悲伤的情绪使人崩溃找不到寄托和方向。只是在语言与技巧上,无论我走多远我仍然只是一个失败者。可以供我挥霍的自由与时间越来越少,我在虚假的空间里不停地厮杀、喊叫。语言也许可以代表一切,也许只是一个伤感的符号,或者虚空的骨架,我的血液在干耗,我中毒了。我所标榜的,所沉默的不想表达的都只是一种可能性而非真实。我们为什么受伤为什么孤独而愤怒,或者是因为自私、自怜而悲哀。
◇欢◇迎访◇问◇。◇
第27节:刘卫东:焚烧家园(3)
怀念五四时期的文学,漫长的黑夜里,他们是不灭的精神明亮的灯火。我们没有鲁迅的深刻,陈独秀的激烈,胡适的思想,没有徐志摩的唯美,在一个弥漫酒精、饥饿、疯狂和暴力的时代,纯粹的写作成为一种光荣的叛离。即使我使用的农具,燃烧的麦地,焦炽如火的向日葵仍然不能剥离我身上和血液里叛逆的种子的光泽。饥饿的嘴巴和肆虐的精神疾病像沉重的镣铐一样拖住舞蹈者的身体,我们的思考和麻木的肉体一样在秋天的空气里糜烂。我们缺乏左翼文学或者现实主义深刻的观察与分析的精神能力,只能生活在这个世界的表面,像空气漂浮在思想的水面。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太需要这种献身精神了,这种承担在我们今天的文学里依然极其罕见。读懂或者理解,这是不同的两个层次,这些文字和思想的真精神真正与我们血液融合在一起又是一个磨砺的艰辛过程。
韩东的《山民》我读过许多遍,我觉得我应该去看看大海,去看看浑浊的汨罗,带着这些残缺的经验,从昼夜奔流不息的流水中寻找有生机的文字的意义和青春的秘密。在穷苦的村落,掌握一门手艺是成长必须的一个过程。我至今仍能回味起那些穷苦的匠人去河畔伐木的情景。他们穿着青灰色的旧棉衣,泥浆沾满了衣服,手上有血痂和紫黑的伤痕、老茧。磨破的膝盖处变了颜色的棉花裸露在外面,满头大汗地用锋利的斧头砍伐造小渔船时需要的木头。木屑飞溅到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