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图凤业-第2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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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肖伯阻拦,言离忧推开下人们闯入偏院,角落堆起的高高雪堆上,几行墨迹刺得眼目生疼。
妖女当死,为王爷报仇。
那两排字歪歪扭扭认不出笔迹,白底黑字极为醒目,浮面一层已被下人铲去,露出下面墨迹更浅、雪色更新的一层。
那样,反而更加刺眼。
“二少奶奶……”肖伯将言离忧一瞬脸色苍白的根源归咎在自己身上,愧疚语气带着哭腔,“是我没用,在府上干了大半辈子,连家都看不好,竟让些混账东西混进来胡闹……二少奶奶,您别动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小腹微痛,言离忧轻轻按住肚子后退两步,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生气。
其实连言离忧自己也感觉意外,意外于自己的平静——她真的没有生气,也没有委屈,就好像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一样。
定远王的死无疑是定远郡百姓乃至渊国的痛,而与惨案脱不开关系,甚至可以说是根源的她,始终认为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即便有人因此怪她、恨她,也是理所当然。
“雪堆都铲了吧,留在这里也是阻路。肖伯,这两天府上忙着做腊八粥,里里外外总有人出入,让大家多盯着些,别教人在府中闹事,传出去不好听。”平静从容吩咐着,言离忧扭头看向碧箫,轻声道,“碧箫,大哥那边你也多注意些,若是真有歹人潜进来大哥肯定有所察觉,且他行动不便,也是最危险的一个。”
碧箫正望着雪堆发愣,过了好半晌才应一声,不无担忧倒吸口气:“离忧,该小心的是你。今天只是恐吓而已,我怕那人下次变本加厉直接对你下手,万一出什么事……”
“我会照顾好自己,放心吧。”
只此一句,言离忧再无他话,望着脏污雪堆若有所思。
她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太对劲,说不清道不明,但是这种感觉从她回到定远王府就一直隐约存在。
暗处,有双眼睛始终盯着她,如影随形。
那天晚上言离忧又是一夜未眠,期望能听到些什么,又或者真的有人潜入能被发现,令她失望的是,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屋外都安静无声。
尽管不希望时间的脚步太快,腊八节还是在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悄然而至。
狼烟喧嚣的岁月,也就只有定远郡还能如往常一样平和安宁,百姓们捧着腊八粥庆贺瑞雪兆丰年,也有人肩扛手提这一年里攒下的年货,悄悄放在定远王府门前,以至傍晚时分,大门前各式各样的米面肉菜已经堆积如小山。
爱民如子的定远王不在了,但百姓们还包括留着往昔习惯,只是在悄然离开时总忍不住一声惋惜轻叹。
年年岁岁雪如故,物是人非。
那一天,言离忧笑容温和,却时常在无人时怅然出神,望着大开的朱漆木门,似是期待着什么。
温墨情呢?说好他会回来与她团聚,为什么直到现在仍不见他出现?
言离忧不想心慌,却止不住心慌,她无从得知是否宛峡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即便不停告诉自己不该胡思乱想,仍然无时无刻不被心惊肉跳的猜测纠缠至头痛。
“离忧,歇歇吧,该来时师兄自然会来,你这样焦急等着只会影响身体。”
碧箫的劝慰没有任何效果——哪天都无所谓,偏偏这一天,言离忧就是钻了牛角尖一般心急。
她的耐性,快要被漫长分别消磨殆尽了。
腊月初八,天寒地冻,持续整日的大雪一直未停,言离忧缩在偏院卧房里捧着手炉枯坐,指尖抚触着温墨情曾经用过的剑,忽又回想起与他相识以来的种种。
所有一切都刻骨铭心,而她以前也从未想象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温墨情的妻子。
这份幸福来得意外,走得艰辛。
“离忧,我去看看墨鸿,等下再来与你聊天。”就住在旁边的碧箫推门进屋,看着失魂落魄的言离忧深深叹息。
搬到无人的偏院居住,本来是为了让碧箫夜里做噩梦时不至吵到温墨鸿,谁知几天下来就变了个样——碧箫已经没什么大碍,虽然还会做噩梦,但精神头正在一天天好转;倒是言离忧随着日子的行走愈发憔悴,等着盼着的眼神让府上所有人为之心疼。
听着碧箫脚步越走越远,言离忧勉强挤出的笑容缓缓散落。
过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偏远外忽而传来一声细响,言离忧原以为是碧箫回来了,细听之下又再寻不到半点声音。
会是不请自来的潜入者么?
总算有什么事可以转移注意力,言离忧放下手炉走到门前,又侧耳细听一会儿。
虽小,还是有些窸窣声响。
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门上,言离忧试图分辨出声音传来的位置,终于在一声较大响动后确定,有什么人藏在房顶。
言离忧不想大喊大叫打草惊蛇,同时又怕潜入府中的人会狗急跳墙伤到其他人,环顾一圈,迟疑片刻后拿起那把温墨情曾经用过的剑,深吸口气,猛地拉开房门。
门外风雪呼呼卷进房内的刹那,言离忧足下发力,踏着抄手游廊的栏杆向屋顶跃去,视线刚超过房檐便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装的人在屋顶警觉站立。
那人一身黑色,几乎与降临的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手中某样东西,言离忧根本看不清他在干什么。
而看到那人手中物事的刹那,言离忧的心猛地一沉,暗道不妙。
一支火把,半桶油,那人像是早料到言离忧会上来查看一般,在言离忧甫一露面时,毫不犹豫将油向她泼去。
第328章 迫近终局
“失火了!失火了!”
年前祥和的夜,几声惊叫打破安静,围在火炉边的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大惊失色赶向定远王府。
火从偏院烧起,很快便将整排房屋点燃,肖伯带着下人们拼命打水扑火,却还是不能阻拦火势蔓延。幸而周围百姓很快赶来,你一盆我一桶,终于在大火彻底烧毁房屋前将火扑灭。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啊!”看着化成一片焦土的偏院,年岁已大的肖伯呜呜哭泣,若不是众人拦着,只怕早已冲进即将散架倾颓的废墟之中。
大雪天寒,谁也没想到这种时节会起火,及至发现时火势已大,根本没办法冲进房屋去救人。定远王府的下人们声嘶力竭呼喊着,试图从大火肆虐之后的残垣断壁里找到言离忧,终于在半晌过后,从废墟中挤出一道身影。
“沐、沐大侠?”眼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沐酒歌出现,臂弯里横抱着脸色苍白但安好无损的言离忧,肖伯喜出望外,“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二少奶奶没事真是老天开眼!”
“去叫大夫。”
沐酒歌面色沉重,扯去额前被滚烫气浪烤焦的发丝,穿过人群将言离忧送到安全房间。
帮忙的百姓们各自散去,下人们额则出出进进脚步忙碌,肖伯和几个年长的女仆围拢在床榻前,万分焦急地看着。
言离忧没有任何损伤,神志也十分清醒,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额上豆大汗珠一直不停滑落,抚在隆起腹部的手颤抖着,冷如冰冻。
“热水来了!”
“大夫来了!”
忙碌的小厮几乎同时喊起,肖伯等人急忙给大夫让条出路,沐酒歌就坐在床头,稳重的兄长一般紧紧握住言离忧的手给予温暖和安慰。
大夫探了探脉,松口气道:“并无大碍,母子平安。不过二少奶奶长期心情焦虑不易安胎,行动过激难免牵动胎气,稍后开几副稳气安胎的药服下即可;以后还要注意些才是,万不能再随意大动了。”
沐酒歌谢过大夫,向肖伯使了个眼色,连着大夫和其他吓人一起请出房间。
“肖伯,大丫头呢?”沐酒歌拍了拍言离忧稍做安慰,回头问道。
肖伯惊魂甫定,仍有些魂不守舍:“大少奶奶……哦,大少奶奶去医馆给大公子取药了,路远地滑,怎么也得过会儿才能回来。”
“碧箫这两天一直陪着我,都没什么时间照顾大哥,已经够劳累她了。”言离忧拉了拉沐酒歌轻道。
她怀着孩子需要人照顾,碧箫夜夜被噩梦困扰精神不佳,何尝不是需要照顾关怀的人?言离忧不想因为出了这种事连累碧箫被沐酒歌埋怨,是而抢在沐酒歌之前为碧箫辩解。
沐酒歌自然明白言离忧的意思,哑然苦笑:“看把你急的,我哪里舍得责备大丫头?你先歇着,我去和大夫谈谈,等下还有事对你说。”
言离忧点点头,目送肖伯和沐酒歌出门,周围安静下来后,忍不住攥紧拳头。
刚才,她从阴阳路上捡了条命。
那时以她身手速度绝对躲不开泼来的油,千钧一发之际是突然出现的沐酒歌将她抱到一旁,踏破屋顶瓦片双双落入屋中,这才使她免于一场必死的烈火焚身。
尽管沐酒歌反应迅速,仍是没能拦阻那纵火的人,屋顶的油与火把很快引发大火,而言离忧在坠下的过程中动了胎气,一时腹痛难忍,沐酒歌在手忙脚乱照顾她时,二人已被困在重重火海中。
若是言离忧自己必然要发慌,而就在那时她亲眼目睹了沐酒歌之所以能成为中州游侠的原因——临危不乱,从容不迫,沐酒歌冷静地选择带她躲到墙角等待屋外的人扑灭大火,而不是寻死一般去闯火海。
能被秋逝水收为徒弟的人,没一个是泛泛之辈。
除此之外,言离忧还有更大的担忧,亦是让她躺在榻上也难以安心的巨大困惑。
为什么沐酒歌会出现在这里?接近半月前他就应该离开定远郡去往宛峡了啊!难道说……
宛峡那边出事了?
还是说温墨情……
言离忧不敢往下想却又止不住胡思乱想,好不容易捱到沐酒歌回来,顾不得腹痛轱辘从榻上爬起。
“言姑娘,你这样不肯好好休息的话,我什么话都不敢对你说了呀!”沐酒歌举着双手一幅为难表情,“我被再三警告过,如果没能照顾好你的话,下半辈子可能就要在被孤立的惨境中度过了。”
沐酒歌委屈得简直让人无力反驳,言离忧只好老老实实躺下,闪着几分哀怨的目光紧紧盯住沐酒歌。
“其实这次真的是言姑娘命大,我刚赶回来就看见房顶有人,倘若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说起片刻前的惊魂,沐酒歌心有余悸,不由严肃许多,“刚才出去时肖伯把这几天发生的怪事都跟我说了。不是我唠叨,言姑娘,威胁恫吓这种事可大可小,你和大丫头怎么能掉以轻心,完全不加警惕?”
“碧箫最近状况也不太好,我们实在分不出精力去追查藏在暗处的小人。说来确实是我们大意了,没想到对方会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我以为那人对我只是恨,却不知已经恨到非要杀了我的地步。”
沐酒歌若有所思揉搓鼻尖:“这人有可能是什么身份,言姑娘可有猜测?”
“应该是爱戴父王的某个人,所以才会留下为父王报仇之类的话。”微微低头,言离忧语气弱了几分,“墨情也说过,无法保证每个人都能体谅我的难处,不是所有人全部信任我,有谁偏要认定我是坏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
对于潜入者的身份,言离忧尚有许多疑点。
从碧箫听见有人潜入以及房檐上的脚印看,这人应是从外边来的。但前一次事件后言离忧查过,泼在雪堆上的墨来自书房,也就是说那人并没有自己准备任何东西,潜入王府后径直去书房研磨使用。
若非熟悉定远王府的人怎会如此大胆熟稔?
微蹙的眉头彰示着言离忧的犹疑,沐酒歌静了静,忽而低道:“刚才厨娘跟肖伯说了一件事,她说厨房里丢了半桶菜籽油。”
言离忧倒吸口气,惴惴不安的目光与沐酒歌对视。
“所以……沐大侠也觉得这个人的身份很矛盾,是吗?”
“要说是矛盾,不如说比较复杂。”沐酒歌抬头,看着天棚若有所思,“熟悉府内环境,对东西存放地点了如指掌,又很清楚你搬到偏院暂住的事,怎么看都是王府内的人;可是这人又要通过潜入的方式才能作乱,又与王府内人员这点互相冲突。”
“会不会是离开王府的下人之一?”言离忧灵光一现,旋即又摇头否定自己的推测,“不对,就算是之前离开的下人,知道我回来且搬到偏院这点也说不过去——除非尚在府内的人中有谁通风报信。”
这样猜测下去,几乎所有曾在王府效力的人都有嫌疑了,且连如今还留在府中那些忠心耿耿的下人也要被盖上可疑帽子。
言离忧实在不愿这么想,她觉得王府中每一个人都待她极好,包容她,理解她,即便发生那样悲伤的惨剧后仍愿接纳她,如此温柔善良的一群人里,真的会有带着虚伪面具想要谋害她的人吗?
沐酒歌习惯性揉了揉鼻尖,再三思虑后,轻轻俯身凑近言离忧耳侧说了些什么。
言离忧越听越心惊,及至沐酒歌说完,难以置信之色已经完全将表情覆盖,嶙峋指骨僵硬抓住被子,竟是好久没有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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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凛冽,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