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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早恋-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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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快开了。列车员都已经踏上了列车。 

  “快上车吧!一路平安!” 

  苑莹上车,她向钟林招着手。她看见钟林也在向她挥着手。她竟忘了在钟林的身后还站着自己的妹妹,在临别的时候,她没有对妹妹说上一句话…… 

  4 

  叶秋月日记—— 

  1981年2月25日 

  又要开学了。这将是我中学时代最后一个学期。我一定要格外珍惜。这几天,我把寒假作业重新做了一遍,发现除了解析几何有一道题错了(而且是老错误)之外,其它全都对了。我还行!我对自己,对下学期即将到来的高考,充满了信心。 

  今天,刚刚吃完晚饭,李江流突然找我。我好奇怪。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呀。怎么想起来找我呢?他把我叫出屋,走到大街上,我问他:“有什么事吗?”他望了我一眼,沉吟半天,竭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问我:“你不是一直想见她吗?”自然,我敏感地知道他指的“她”是谁。于是,我点点头。他接着说:“她今晚从杭州回来,你跟我一起到北京站去接她好吗?”“我?”一时间,涌在我心头的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儿。但我还是故作玩笑对他说:“我去?她不嫉妒吗?”李江流一笑:“你不嫉妒就行了!” 

  我不知道怎么跟着李江流来到车站的。不想去,又想去。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比我强在哪里?一股好胜和好奇的感情交织在一起。走到站台上,火车还没有到进站的时间,站台上空落落的,只有很少几个接站的人。刚站了一会儿,李江流急匆匆拉了我一把,轻轻对我说了句:“走!”“干吗呀!”“你看!”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前面正站着邱老师。还没容我细琢磨,我已经被李江流拉下了楼梯口中。 

  我没能见到她。本来这些天已经平静的心,被他这么一闹,又有些发乱。不过,一个坚强的、有抱负的人的心,应该象一泓深深的湖水,即将扔进一块大石头,溅起几串水花之后,依然平静一如往常。 

  现在,当我记今天日记的时候,我的心恢复了平静。它只是我生活的一支插曲,不能是主旋律。 

  家里的人都睡了。只有我一个人还在灯下遐想。我真是好幻想的姑娘。秋菊今天显得特别高兴。春节期间,妈妈的同事又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是个老大学生,新提拔的厂里技术科副科长,人长得还可以,就是比秋菊大将近十岁。人家还挺愿意,秋菊也乐不滋滋的。我想保证是“文化大革命”闹的,要不人家才不会耗到现在还没结婚,会看中秋菊那号人的。我要是男的,宁愿打光棍,也不愿找秋菊那样的人结婚。今晚,我出去时,秋菊领着人家到家里来了。两个人当着爸爸和妈妈的面,谈妥了,准备“五一”结婚。可真是速战速决。爸爸让秋菊明天给三叔写信,让他赶到“五一”前回来一趟,一起热闹热闹。秋菊乐颠颠地答应着,声儿可真脆。说实话,对她结婚,我没什么兴趣,倒是三叔可以回来,让我高兴,我要把家里这一切,包括我自己的一切,统统对三叔讲讲。一家子人,只有三叔才象个一撇一捺的人!

第  十  九  章

  1 

  开学不久,游晓辉回学校一趟。他是开着一辆乳白色的丰田小面包车来的。这家伙,牛气起来了,把车停在校门口,先使劲揿了几声喇叭。他选择了一个好时候,正是下午第二节课要下的工夫,他早从吕咏梅那里打听好了,这天下午第二节课是体育课。高三5班的同学都在操场上,一听门口响起汽车喇叭声,纷纷向门口望去。这时候,游晓辉从大门走进去,扬着戴着白线手套的手向大家一挥。那劲头,十足!活象是礼炮刚刚鸣放过后,走向仪仗队伍前面的哪个国家的总统或总理。 

  班里同学骚动了。正巧,下课铃声响了,大家把游晓辉围了起来。毕竟是老同学,多日没见,显得还挺亲热。 

  “走! 我带你们兜兜风!”游晓辉一指门口的丰田车。 

  “嗬!你小子鸟枪换炮了呵!”同学们开着玩笑,跑出门口,登上他的丰田。 

  游晓辉刚进厂不多日,便能开起丰田车,与其说是他的本事,不如说是他大哥的本事。退学后,他大哥先帮他弄了一张高中毕业的文凭,紧接着让他去学开汽车,一个寒假过去,吕咏梅没学会滑冰,他已经考下了司机的本子。要说,这小子也够灵的。一个方向盘,一个听诊器,在北京城,是让人羡慕的职业呢。 

  “行呵!游晓辉,你哪儿来的这么大门路,一下子就能弄辆汽车开开?”坐在带有空调的车内,李江流问道。其他几个同学也纷纷问着。大家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走的后门,套的关系,但都清楚刚刚工作能捞到司机这么个好差使,这里面一定有不少“猫腻”。 

  游晓辉把头一歪,把车起动得隆隆直响,然后说道:“这叫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大家哈哈一乐,车颠簸一下,开了出去。 

  这辆车,游晓辉不过是第三天开。昨天,他已经先拉着吕咏梅兜了一圈风。吕咏梅看着他开车,心里滋味挺复杂。起初,她反对他开车。后来,一想他的学习,大学考不上,与其在家待业,不如捷足先登,对他这一步的选择也就同意了。“早点儿工作,早点儿攒钱,留着以后好办事。”游晓辉这样对她讲,讲得倒也痛快。也是,如果吕咏梅也考不上大学,她决不会象钟老师那样,等到那么大年龄还不结婚的。她可等不及。结婚这事,在高三5班,也许她想得最早、最多、最切实。眼面前的事,早点挣钱也好。可是,真正一见游晓辉开车了,她心里又象有毛毛虫在爬。这司机走南闯北,见识的人,拉的人多,游晓辉会不会眼花缭乱呢?走向社会,远比在学校要复杂得多,什么样的人没有?什么样的事没有呢?现在的年轻小工人厉害得很呢,他游晓辉手头上又有了钱花,别让哪个象梁燕燕似的狐狸精把魂给勾走了呀! 

  “你可得留神!”坐在车上,吕咏梅不无担心地对游晓辉讲。“没事!开这车跟驾云一样。人家日本车制动装置灵得很,一般出不了事……”“我不是说这个。”“那你说哪个?”说什么呢?吕咏梅沉吟一下,说不出口。“你倒是说呀!”游晓辉急性子,他不喜欢这么欲言又止。“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了!你别忘了我!”吕咏梅最后这样说道。“看你说的!我就是忘了我姓什么,也忘不了你!”游晓辉说罢,加速,车驰得飞快。 

  今天,在校门口,梁燕燕跟着大家也钻进了丰田车里,吕咏梅老远看见了,心里就不高兴。任什么人都可以上,她上去干什么? 

  现在,车在宽敞的马路上奔驰。又是一个早春时节,街道旁的杨柳正吐青泛绿,远远望去,象浮动着一层层绿意濛濛的雾,若隐若现,煞是清新爽目。早春的新绿,让这些同学雀跃兴奋。丰田车里,叽叽喳喳,象载着许多欢快的小鸟。游晓辉掏出一盒过滤嘴的大前门香烟,扔给大家一人一支。 

  “抽吧!又不是在学校!‘老长'就是腿再长,也追不上咱们的丰田了!”他自己先燃上一支。几个男同学也开始冒起小烟囱。班上,许多男同学抽烟,只是从不在学校和家里抽而且,也不上瘾,象游晓辉这样没命地抽。抽烟好不好?如果有人这样问他们?他们会说没多大意思。那你为什么还抽?如果你再这样问,他们会说男子汉嘛,抽抽烟算不了什么,少是个风度。于是,他们偶尔也会冒上几口。比如高兴的时候,痛苦的时候,考完试,放了的时候……象对其他许多陌生事物好奇一样,抽烟,对他们也格外充满着好奇。 

  梁燕燕也会抽。她是全班唯一会抽烟的女生。她喷吐着几个烟圈,冲游晓辉嚷道:“我说你小子也太抠门了,就拿这破烟招待我们?”“什么时候请我们到全聚德,或者到老莫嘬一顿去呀?”其他同学跟着起哄。 

  游晓辉说:“别忙!全聚德和老莫一时半会儿也关不了门,你们等着吧!眼下,咱们班要是春游。你们说是到哪儿吧!我负责开车。车接车送!这辆丰田太小,我负责弄辆大轿子来!”“行!咱可一言为定!”李江流接过话头。 

  “那是没的说!”游晓辉神气十足地揿了几声喇叭。 

  车开到路口靠近一家工厂的马路旁停下了,“哥儿们,我该进去拉货了,赶明儿见吧!” 

  同学们陆陆续续下了车,唯独梁燕燕没下车。 

  “燕燕,你怎么不下呀?”游晓辉问。 

  “怎么?你要轰我怎么着?”梁燕燕跷起了二郎腿。 

  “看你说的!我要拉货呀,公务在身呀!” 

  “你拉你的呀,我等着。” 

  “你要干吗呀?” 

  ‘我不干吗。好不容易捞回汽车坐坐,过过瘾!” 

  “姑奶奶,你先下去,等我有工夫再拉你过过瘾不行吗?” 

  “有工夫,你拉吕咏梅去吧!你小子还记着有我?” 

  梁燕燕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赖在车上不走,一直到同学们快要下光的时候,她才突然想出这么个念头。一个寒假过去了,同学们快快乐乐,游晓辉弄个司机当当,唯独她最痛苦。妈妈虽然出了院,但是,半条腿没有了。躺在家里,吃喝拉撒睡,都得靠她。厂里虽有些补助,但母女俩都不是那种精细的过日子的主儿。常常是罗锅子上山——钱紧。她也恨不得能象游晓辉一样,退学,找个工作。可是,她没有一个象游晓辉大哥一样的门子。自从她挨了钟老师那一记耳光之后,她恨别人,也恨自己。她也曾想象其他同学一样,清清白白作人。可是,这只不过是一闪即逝的念头。而且,她身不由己,她知道她自己陷进的是一个什么样的集团。她想逃出去,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于是,她愈发苦恼起来。以往,聚在一起,跳脱衣舞也好,吃喝鬼混也好,她都觉得那是别样一乐。现在,她觉得隐隐痛苦起来。有时候,她想到死。一死百了。不过,这又只是一闪即逝的念头。她怕死。而且,妈妈也还需要她。那帮人,象影子一样跟着她,象魔爪一样拽着她…… 

  “算了!我也别看你小子在这犯难了。你小子以后能好好对待吕咏梅也就不错了! 别又对我一样,过够了瘾,一甩!”梁燕燕说罢,一推门,跳下了车,头也没回地走了。游晓辉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她的影子渐渐消失在街头拐弯处。 

  梁燕燕在大街上徘徊。她觉得自己象漂在茫茫的大海上,四周看不到岸,无路可归。早春的黄昏了,街上下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正是三四月乱穿衣的时候,步行的,骑车的姑娘们的服装,一个个都比去年要洋气多了,鲜艳多了。她们从梁燕燕的跟前掠过,个个象是早春中争奇斗艳的花朵,显得格外青春勃发。梁燕燕望着她们,尤其是望着那些身材苗条、长相漂亮的姑娘,心理充满了羡慕、嫉妒,甚至想上去无端找碴儿吵一架,搧她们俩嘴巴。当这种古怪的念头无法实现,她呆呆地站在街角,任来来往往的人流冲撞着她,旋涡般又流走,望着薄薄的暮霭在淡淡的晚霞中升起,弥漫在城市的上空的时候,她真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本来,梁燕燕准备到那幢大楼里去的。上学期,她和她的伙伴曾经在那里被公安局(她们管他们叫做“雷子”)抓了去。今天,又约好了。这是一帮撂爪就忘的家伙。对于那地方,梁燕燕有些反感,也有些魅力。不管怎么说,她觉得在那里痛快,可以尽情地发泄内心的一切,浑身的血液,以致每一个细胞都沸腾,都膨胀。歇斯底里地折腾得精疲力尽之后。她总会得到空虚后的满足。晕晕糊糊走回家去,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情,象蛇缠绕着她的心,象雾弥漫在她的周围…… 

  今天。她没有去。走到半截又折回来。她的心情特别烦躁,总想冲谁发顿火才解气。当她推开家门时,她愣住了。屋里坐满了人。有班长覃峻和范爱君,还有钟老师。居然连平日最不怎么合群的WC系列也在,她一眼就看出母亲的脸色微微泛红,流露出难得见到的感谢和激动的表情。这表情使她明白一定是老师和同学在关心她们母女。母亲的神色感染了她。她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妈妈先说了话:“你们老师真是好人。看看你那个穷德性,人家还惦记着我的腿,带着这么多同学来。你说你……” 

  妈妈无法再表达了。除了骂,她缺乏语言。也许,在她这段不算短的时间里,还是第一次感到了这种真诚的温暖吧?钟老师站起来,走到梁燕燕身边,对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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