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梅问雪第一部-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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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城漠然道:“家母于我少年时,便已早逝。”
南王的呼吸似是在一瞬间停住,良久,嘴唇翕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道:“她……她……”
叶孤城不语,既而道:“城中事物尚多,王爷若已无事,明日我便告辞。”说着,便从椅上起身。
南王下意识伸手,却在离叶孤城手臂尚有两寸距离时半途停住,终于还是缓缓放下,但目光仍还定定锁在那冷漠的面容上,慢慢地,一字一字喃道:“回来,回王府……你要什么我都给……这里有你父亲,有你兄弟,还有三个妹妹……怎么样?啊?……”
……
'我的儿子?'男人冷冷看他,'李倚华早已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现在你却来告诉我,你是她给我生的儿子……'
男人盯着少年,俯身,唇中吐出冰冷的话语'谁……信?'
他答应过他的母亲,会去告诉那个男人自己是她为他生的儿子,仅此而已。他从未想过要去打扰对方的生活,但那个男人,那个他应该叫作父亲的男人,却在他怀抱刚刚火化过的遗骸找来时,只厌恶地,一把将少年挥开。
木盒摔碎,里面白色的灰烬,撒了满地。
……
于是叶孤城不能动,看着面前南王眼底近乎恳切的神色,一时之间,竟说不出断然拒绝的话来,只是沉默着,静静立在原地……
……
“当年正值父皇病重,众兄弟当中,唯我与三皇兄继位把握最大。为取得支持,我思索再三,终于决定向当朝太师独女求亲,你母亲当时已有孕两月,闻听此事,却不曾有过一言,也未与任何人说知,便独自离去……”
南王缓缓言道,“我派人四处寻找,为此搁下求亲一事,不想只半月后,三皇兄便娶了太师独女……后来他登上大宝,我却失了你母亲……”
叶孤城只静静坐着。南王看着他,叹道:“我寻遍天下,也找不到她半点音训,原来,竟是在海外,难怪,难怪……”
叶孤城默然不语,似在想些什么,南王凝视他半晌,眼神复杂,却终究道:“你这些年……过得还好?”
叶孤城只道了一声‘尚可’,便不言语。南王轻叹一下,垂下眼,道:“当年我在得知你母亲有孕时,便给这孩儿取了名字,无论男女,都叫作‘奉昭’……”他见叶孤城面上似是微微一动,不由道:“她……可曾对你提过?”
叶孤城顿了一瞬,终究还是淡淡道:“幼时,母亲曾以此唤我。”南王神情变幻不定,良久,忽大笑自语道:“好,好,我便知,你定然不会忘记!你还是……”话音未落,猛然剧咳起来。
他咳了一时,方渐渐平息下来,便蓦然自椅上站起,上前几步,再无犹豫,伸手一把握住叶孤城双肩,丝毫不顾被白貂一口咬在掌缘;眼中尽是满满热切:“昭儿,昭儿……我一生所爱,唯有你母亲,眼下既知你是我亲子,再无放手之理……你回来,来我身边,这富贵权柄,父王与你共享……”
一百四十四。 失凤
男人坐在桌前,身上除去了外袍,只穿着件薄软的拢襟夏衫,右手中托着一本书册,正就着灯光慢慢翻阅。床内的被褥还未摊开,一只白貂在上面懒洋洋蜷着,长长的绒尾不时甩动一番。男人看了一阵,忽抬起头,将书放在桌角,既而揭开旁边的纱罩,露出里面的一截红烛,从灯旁拿起一把银质小剪,将那灯花修剪了一下,这才重新插回烛台,扣上纱罩,烛焰便逐渐亮了起来。
他从桌角拿起书,方又翻了几页,就又抬起眸,然后回首向后,于是身着一袭白袷长衫的颀拔男子,便这么映入眼帘。
那人并不说话,只走近前来,然后慢慢俯下身,从后面轻轻搂住他的肩臂,一缕冷寒的梅花清冽气息,就缓缓包围上来。
“今日,可好些。”男人以额贴上他的面颊,待发觉肌肤的温度已与往常一般微冷时,墨色的眼底,就有了几分融缓的意味。
叶孤城点一点头,将书置在桌上,既而朝着对方微微一笑。西门吹雪薄唇略略扬起,便似是亦现出一个笑容,环着他的手臂也些须紧上了几分……
两人解了帐帘睡下。那白貂甫一见到西门吹雪走近,便立时跳离床榻,只攀上圆桌,靠着那纱灯重新趴伏下去……
房中一时间安谧以极。叶孤城并未合眼,只敛了长眸,似有似无地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旁边的人侧过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腰间:“有事?”
叶孤城握了男人抚在他腰部的手,一点一点娑着那掌心上面的薄茧,应道:“嗯。”既而顿了顿,然后继续道:“今日,南王已知晓我身份……”
西门吹雪看着他露在衣领外的肌肤之上,那片片仍未完全褪去的印记,伸手掬起枕边一捧凉滑漆黑的发丝,递于唇边一吻:“然后?”
他是不是南王的亲子,是不是白云城主,是不是富可敌国的飞仙岛主人,西门吹雪都毫不在乎,也不放在心上,他只知道,身边的这个人是叶孤城,这就已经,完全足够……
能够清楚地猜到他此时心中所想,叶孤城几不可察地一笑,既而微微抬了眉心,将今日南王与他说过的一番话,尽数告知了对方。
西门吹雪静静听着,末了,忽伸出右臂,将男人圈进怀里。
叶孤城顺应了他的这个举动,同时用手缓缓抚摩着那宽健的脊背,些微扬起眉峰:“西门……你,在动气?”
将薄唇压在那高挺的鼻梁上,西门吹雪只道了一个字:“是。”
……他的确是在生气。
没有人比西门吹雪更清楚,眼前这个傲岸男子冷漠的外表下,究竟藏着怎样一颗柔软的心,绝世武功和冷睿的头脑,让他几乎没有任何弱点,而情感,却是唯一能够伤害到这个男人的利器……
而现在,他所谓的父亲,那个让他度过长久孤寂冰冷岁月的人,却想要重新得回眼前这个曾经被抛弃,但眼下早已不需要丝毫同情与怜悯的男子……
他,不配!
“西门,无妨……”似是完全知道对方心底的想法,叶孤城安抚般地轻摩他的背:“我从不在意此事……”
寒潭一样的眸光微微收敛些许。西门吹雪道:“你未曾答应。”
“是。”叶孤城微一颔首,“我已告知南王,不会回王府,亦不想有旁人得知……”
西门吹雪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带着丝寒意的薄唇落在对方的耳根处,似是在若有若无地浅吻,又仿佛是在轻嗅那发间的疏寒气息。叶孤城略略扯了扯唇角,合上眼,暂时抛却今日发生的一切所带来的烦扰,只在此时,与枕边这个人,相依而眠……
……
衣料上,云烟穿水的凸银丝纹如同流动的波光,自那雪白的衣摆襟袖间流泻洒落。
男子面上无悲无喜,看不出情绪起伏,斜掠的剑眉拢住一对狭长无波的褐眼,白衣黑发,是轩若淞海升举般的凛远,如冰山顶崖开着的莲。
……以前怎地不曾发现,他和那个人,竟有四五分相象……
'姑射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才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记得第一次遇见他母亲的时候,脑海之内就唯余少年时读庄子《逍遥游》中,这一段话而已……
身旁的人一直不曾开口,只静默着与他一同坐在亭中,目光落在湖中的莲海间,容色疏朗,眸底仿佛,沉着一泓冷泉。
南王微闭了闭眼,嘴边笑意浅浅。
……这是他的儿子,是那人,为他生下的孩儿……
两人就这么坐着,周围没有一个侍从,整所园子里,唯闻雀鸟啾鸣。
良久,沉默的男子终于启唇,清冷低沉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是一贯的平淡语气:“明日,我回南海。”
南王怔了一瞬,既而明显带了丝急切地道:“何必这般快就走?你不愿回王府便不回,我亦应了你不与旁人提及此事,你要如何,父王皆顺着你的意思就是……”
眉宇间忽现出怅然之意:“我知道,你还是在怪我……只是,只是……”
南王无言轻叹,良久,才道:“只是若有闲暇,你,可否偶尔回来一趟,住上几日?”
叶孤城听闻,面上神色仍是淡淡,并不应下,亦未拒绝。南王南王眼光幽深,缓缓道:“我已年过半百,昨日却骤知你母亲为我生下你,自己竟还有一个儿子……昭儿,你可知,父王心中,是何等欢喜感激……”
他微微淡笑:“江山美人,孰重孰轻……我年轻时曾想过,娶太师之女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日我登临大宝,唯有你母亲可与我共享这壮丽山河,大好天下,却不知,却不知……”
他忽长长喟叹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我应该知道的,以她那样的性子,眼里怎容得分毫斑疵,却未曾料到,她一丝机会也不再给我,竟烈性至此……”
南王叹道:“我派人四下寻了她一年,也未有一点消息,就知她是再不肯见我的了……昭儿,我曾经怨过你母亲,大丈夫以功业为重,她为何就不能体谅于我,却连着还未出世的孩儿一同决然而去……后来年岁渐老,方知白璧怎可忍瑕,洁玉如何堪得微疵……”
他抬眼看住叶孤城,淡淡笑道:“我年轻时遇见一只凤凰,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精力,才让她落在我院中的树上。原以为自此就与她相伴终生,可谁知后来为了做一架梯子去够天上的月亮,我砍了她落脚的那棵梧桐。原本想着以后给她换一株天底下最高的大树,可还没等我告诉她,她就飞走了……”
“其实她脾气不好,世上那么多鸟儿,只有她从不歌唱起舞,亦不会讨人欢心,加之性子这样倔强,于是一开始我也赌气,飞走就飞走罢,你既弃我而去,我又为何不能舍了你?”
南王低低而笑:“后来我见过很多鸟,我有金笼子,因此她们都愿意住进去,而不是睡在我院子里的树上。美丽的,柔婉的,善解人意的,知情知趣的……什么鸟儿都有,什么鸟儿都有……”
他微微叹笑,笑得身体也似有了些微的轻震,眼角浅淡的皱纹都仿佛深上几分……
“可天下间,却只有这么一只凤凰,只有这么一只凤凰不要金笼子,愿意落在我的梧桐树上……”
作者有话要说:南王凤凰论的大概翻译……
我年轻时遇到一个人,费了无数心思才让她也爱上我。本来以为会和她相伴终生,但后来因为皇位,我辜负了她。本来想等以后让她和我共享这天下,可还没等我解释,她就离开了。
其实她的脾气并不好,世界上那么多的女人,只有她从来不会讨人欢心,曲意逢迎,又加上她性格倔强,于是一开始我也赌气,你走就走吧,既然你离开我,我又为什么舍不下你?
后来我见过很多女人,我是王爷,有权有势,所以她们都趋之若骛,但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什么样的美人都有,都比她会讨人喜欢。。。
可是全天下,只有她是我所爱的,也只有她并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地位才跟在我身边,而是因为爱我这个人而已。。。
一百四十五。 权谋
“世子请留步。”微微移步挡住正要进入屋内的青年,侍卫有些为难地道。
青年略一蹙眉,“怎的?”
侍卫恭敬道:“王爷正与叶城主有要事相商,吩咐不见任何人。”
青年听了,便也不再言语,就转身要沿了来时的路返回。临走前偶然一瞥,顺着不远处花窗的缝隙往里看去,近透明的淡青烟罗纱软软垂着,隐约能够看见室内两个对坐着的人影。
南王坐在一张螭龙纹大椅上,搭于椅扶之上的右手拇指中戴着一枚黄杨绿翡翠大扳指,身后的油粉素墙间,一桢巨幅千山峥嵘图裱挂其中,湍瀑碧流,云海倒泻,大片松涛横无际涯,几只振翅白鹤直冲霄汉。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有如染霜着雪的隆峻容貌,五官锋锐如刀削斧凿,眉眼间仿若缭云笼雾,形容清冷,神色端肃,当真是清贵傲岸难言。南王看了一时,不由地叹道:“昭儿这等人物才干,也真真唯有你母亲那般女子才教养得出……”
叶孤城听得他如此说,手上只缓缓以瓷盖拂去杯内茶汁热气,并不接言。南王见状,道:“这茶是你母亲从前素日里常用的翠尾筋竹,你若喜欢,便多带些回去。”
叶孤城不置可否。南王也不在意,只叹道:“我早先听勖儿说,你已有一子,既如此,昭儿,你自是知晓做父亲的人,与亲子团聚之心,究竟是何等滋味……”
他笑一笑,道:“我贵为王爷,从前只有勖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