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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朝天一棍-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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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六迟也冷哼道:“都说是呈献给开封府,但中间到底给谁搜刮了,有谁知晓?哪儿知道?但这儿的官员恶霸趁机逞暴,挂着供奉天子名义,见奇的事物就占,见好的事物就抢,见珍见宝更恣意掠夺,只苦了天下黎民百姓!”

王小石顿时已明白了一半,道:“这株桃花已给看中了吧?”

温六迟道:“便是。你看,树身已加封了敕檄,谁也不得近前,谁也不可以碰。”

王小石嘿声道:“这树献给皇帝?怎么个运法?连根刨起,还是砍为数截?这样的花还会开吗?果还能结吗?树还能活吗?这是人干的事吗?”

温六迟道:“他们硬是不管。他们就是要花,要果,还要店。他们连这客店也给封了,说是十日之内就要结业迁离,说这店沾了皇上的祥气才能兴旺,而今要全归国有,朝廷自会派人接管。”

王小石不禁勃然大怒:“他们这算献宝予天子?我看他们是趁火打劫,见这店能赚,想藉机侵占才真!”

温六迟只冷笑不语。

罗白乃侧垂着头,眼在上瞧,看树看花,忍不住道:

“桃树结李子,哪有什么稀奇?龙生九子,生到第十就成了蛇了。我家乡雨宝镇还有只母狗生下了只小猫,有只猫产下了小鼠呢!敢情是他平时近猫多了,又或是那猫儿贪馋吞得多老鼠了呗!这树使得这儿封店结业,到底是祥物、宝树还是惹祸的东西呢!”

温六迟道:“我这算好的了,至少先警后兵。在拉湾村里,有哈家池子,长了几株王莲,叶面上可以坐几个小孩,这儿的小人知道了,往上报,应奉局就马上派人来封了屋,逐走了哈大马一家大小,一家子本来融融乐乐,而今全成了流浪汉,闹得卖儿、卖女,妻离人散,苦不堪言。古打小屯还有一孙家,平常是做织机称著,他造的织布机拉活起来,连叫声也如音籁,动听过人,人称他为‘孙叫机’。就因为他女儿闺房里种了一盘吊兰,可长于高空之中,全不沾泥尘,只造茎胡长垂,吸大气水养而存活。应奉局的朱励父子一旦得悉,马上派人来封了那一株兰,见孙家女儿漂亮,也掳走了,说是献给皇上。孙叫机忍不下来,说了几句唬话,便给格杀当堂。一家子也从此破也。所以,这些异物说来只是原来物事的变裂,是祥物还是不祥,可也难说得紧。”

王小石道:“我们这一路来,也听闻了、目睹了不少惨事。你说的至少还真有宝物异物,但这一带许多人家,可能只结怨于小人,可以只因有人要强取豪夺,便让人以献呈天子之名,进行掠夺侵害之事,真个不可胜数。”

罗白乃仍好奇的问:“温老板,这花树‘蒙宠’了,你的店也给封了,你怎么办呀?”

温六迟嘿笑一声:“天大地大,哪儿去不得?只是心里舍不得。我已委人说项,要真的事无回环余地,那就一走了之,留恋也于事无补了。”

说着的时候,忽听一阵簌簌连声,院子里好像有什么掠过似的,可以来自天上,又似是自地下传来。

大家听不仔细,但却觉余香仍在。

三人心中惊疑,温六迟目注院落,忽然“咦”了一声,目中充满了感慨与感情。

王小石与罗白乃随而望去,只见院静花香,除了一地嫣红的栖迟落花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遂而以询问的目光投向温六迟。

温六迟笑了一下,笑容甚为感伤苦涩:“那花树。”

二人又看那花树,却不觉有异。

“那花树已走了几步。”温六迟用手比划原先那树的位置,“本来它在那儿,现在它在这里。它已经开始逃亡了。”

他笑了一下又道:“许是它毕竟是灵物,不想落在杀人夺宝、为非作歹者的手里吧!”

三人望着院子里的桃花,有的震动,有的惊诧,有的郁然不乐。

第十八章杀死你的温柔

一桃花

傍晚时分,夕照在晚风里就像泄了气一般,而且就泄在云气里,既不夺目,且带点病气,所以就更加艳丽好看,而且还可迫视她的动人处。

分外的好看。

桃花本来该在春阳时细览,看朵朵招曳笑春风,最是妖绕。

王小石从未试过在夕照里看桃花,今天是因为情抑郁,悒结难舒,便蹴到院子里,看到桃花,才想起今午温六迟对他说过桃花的事,不觉有点痴了。

他一路逃亡过来,领着九、十人,遇关过关,见敌伐敌,也没遇上什么大风险,看来,他这场逃亡直比流浪还逍遥。

其实不然。

他心中一直都有沉重的压力,且有重大的计划要待进行,再且,带着这么几兄弟姊妹,更不能有闪失,当领袖,实在是一件累人的事啊。

——真想从此不当首领,去当个不为人知小老百姓!

别人看他轻松自在,其实,他不过是知举重若轻,化险为夷罢了。

他人见他欢笑如故,若无其事,以为他放得开,不担心,其实他只是以笑代泣,狂歌当哭,一天笑他一大场,百年须笑三万六千场而已,不然又怎样?而对考验、挫折、困难,他只知道立身处世的十六个字:

收拾怀抱,

打点精神,

奋斗意志,

恬淡心情。

这时他便是周虑一此情节,犹豫故虑于:“到底该不该干?干是不干”的情节上,于是负手踱起步来,一踱,就不意踱到院子里桃花树那儿去。

踱到那儿,见夕晖余艳染桃红,不觉迷惚起来,恰一阵风徐来,桃花嫣红落纷纷,王小石看得张一了口,痴了一阵,一时忘了烦恼,浑忘了菩提,忘了所思所虑,眼前只有桃花千艳、千种凄、千般妖娆都不是。

这时候,温柔也正好踱出院子里。

这是一个美好的黄昏,倦恼的入暮。

温柔是给那浑没着力的夕照所吸引,而步出院落的。

她觉得那无力再挽、没着力处的夕阳,很像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召唤。

——那是谁呢?

她就跟着夕照的步伐行去,走过去是为了多浏览一回这临别秋波的晚阳。

这晚阳带着点余温挥别山海人间,许是因为今晚有星无月,浓雾密露,甚或还有场晚来风、阵来雨吧,它自知是这天来最后一抹余晖,于是更有恃无恐的有气它的无力了。

所以特别的美。

美得带病。

且十分脆弱。

温柔终于想起来了。

她想起这残阳如赭像是谁了!

——朱小腰!

当然是朱小腰。

——她那以怠,那么倦,那么乏,那么病态而又那么侠烈那么艳!

温柔觉得她在召唤她。

她为了看她而走了出去。

反正无碍,她正闲着没事,只在想,那一次黄昏,她化好了汝,涂上了艳色的胭脂,去金风细雨楼会白愁飞……想到这儿,她就不愿再想下去。

因为冤有头、债有主,那还好办,可是,现在都不知什么冤、什么仇:

——白愁飞有没玷污她的清白,她也未完全肯定。

——白愁飞害了苏梦枕,她也没替大师兄报这个仇。

——王小石救了自己,但也促致那大白莱、鬼见愁的死,她也没法计较。

这笔帐该怎么算?她不知道。

她最怨谁?她不清楚。

她最想着谁?依稀觉得,好久没回家了,爹他可安好?

她最想做什么?她想看桃花,因为残阳照在花树上,那就像有很多个很多个朱小腰,向她招着小手舞着腰,有时还加上一个失足。

——朱小腰有个痴心为她失魂落魄的唐宝牛。

——我呢?

(我是不是比别人丑?)

——不是。

温柔马上为自己作出否认。

(我是不是比他人不幸?)

——不算。

温柔还觉得自己很幸运,可惜幸运不等于就有了幸福。

(我是不是不像其他的女子那般温柔?)

——这……

(有可能。)

(可是我一向是很温柔的,我本来是很温柔的,只不过是人家不解我的温柔,解不了我的温柔罢了。)

温柔虽然检讨出一个要害来,但关键已找到了,窍六也在握了,但她随即反责任推到那些不解温柔的人身上去。

是以她才能轻轻松松的出去,要多看一会儿的夕阳、桃花、朱小腰。

一阵凤掠过。

许多小花折着小腰急坠。

在桃花掩映中,她忽然看到了个人:

一下子,她觉得这人很熟稔。

却又很陌生。

她竟在这一刹间叫不出他的名字。

但这人就像已生生世世、天荒地老、卿卿我我、海枯石烂的依偎相守在一起的一般亲近、自然、分不出彼此。

仿佛:

他就是她,

她便是他,

他是她的,

她的是他。

温柔迷惑了一下。

花如雨落。

她一下子分不清天上、人间。

直到他笑了。

向她招呼。

他的笑容很可爱,门齿像两只鹅卵石。

她这才省起。

——他不是朱小腰。

——他叫王小石。

——他是小石头!

就在那一阵徐来晚风里,夕阳斜晖再是一亮而黯,花树摆曳,花飘如雨中,他就乍见艳瞥像一朵桃仙花妖乍惊乍喜可俏可丽的那张脸。

啊温柔。

从这一刻起他就再也不能自制,堕入花家一般温柔如陷似阱的情字里。

二桃花运

桃花是不是一种运?

也许她只是一种劫?

为什么蜜运、艳遇总会跟桃花联在一起呢?而不是月桂花,菊花、紫薇、兰花、七里香、含羞草、金盏花乃至蒲公英、鸥鸪菜呢?

许是因为她的形与色吧!

桃花开得非常爱情,不但盛,而且密集,更加娇艳,十分热情。真正的激情便是这样一把盛放的。

如果懂得望气,学过密宗,便会知道:当一个人正在恋爱的时候,身上升起的气体是绯红色的,色泽当真十分接近桃色。

当感情性欲如胶如漆、欲仙欲死时亦如是,不过更加深红艳丽些而已。

同样的,所以相学上有望气之法,当你体外、头上三寸至半尺之地笼罩一种黄气,那便是财运来了;当你头上升起紫色云气,那若不是在宗教情操、灵力修为上有大境界,就是掌有实权的不世人物了;若是灰白青气罩顶,则就百病缠身,不敢恭维了。余此类推。

五色令人迷。颜色会改变运气,运道是有色显现的,是以密宗求财,拜的是黄财神;净土宗信徒求红鸾星动,拜的是桃花仙。

能让人动情,倾心,使自己爱人、被爱,仿佛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所以当有人得知自己早有桃花运或正走桃花运,尽管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总是乐开了,好像有莫大的福气从天而降的样子;有人甚至大方抑不住的眉开眼笑起来,色迷心窍,可见一斑。

这使得许多江湖术士、相师都能抓中要害、投其所好,甘言美辞换来丰厚酬金。

不过,正走桃花运的人很少去想一想:这桃花到底是运还是劫?是福仰是祸?是好或是坏?是色香心动还是意乱情迷?是一生一世还是要钱要命?

话又说回来,真的要面临一场恋爱的时候,还管那么多干啥?有那么多的理智,那么强烈的分析审察,那就不叫爱了。

爱是冲动的。

盲目的。

无私中绽发出大自大私的。

激情的。

美的。

就像……

桃花。

——还有她的颜色。

桃花纷飞而落。

王小石这便瞥见了温柔。

温柔这就望见了王小石。

温柔“嗳”的一声用指尖尖尖的指着王小石叫道:

“你也在这儿呀?”

王小石了同时说了一句:

“你也在这儿啊?”

——“你也在这儿呀/啊”,一共是六个字,除了尾声有点音腔不一之外,其余都完全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温柔说快了半瞬间(本来、以武功论,王小石的反应比温柔快多了,可是,乍见温柔,王小石却比温柔慢了半步回过神来,这许是女子在这方面要优于男人的天性吧),以后两人同说一句话,一前一后,一男一女,一惊一疑,一迟一早,像和唱合拍一样,到语章末了落了时,还“呀”、”啊”不同,像一首合奏和鸣曲的收梢,十分悦耳好听。

两人都笑了。

脸上也映得很有点桃色起来。

王小石负手。

温柔在踢挑地上的落花。

王小石道:“你来这儿……”

温柔道:“看花。”

王小石:“哦……”

温柔挑起了一双眉毛,垂着目,问:“你来又为什么?”

玉小石:“看……树。”

温柔:“哦?”

王小石讪讪然:“今天桃花开得好美。”

温柔抬首:“这夕阳也美。”

王小石低着头看落花满地:“所以照得花儿更美了。”

温柔道:“是美。”

王小石又负手看这看那。

温柔又用她的脚尖挑地上的落花。

好一会,没有说话。

——是没了话入?还是无须语言了?

温柔长睫忽颤了颤:“对不起。”

王小石奇道:“什么?”

温柔鼓起勇气的说:“那天的事,对不起。”

由于温柔是个几乎从不道歉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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