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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朝天一棍-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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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逐渐的,她心里,只有这首歌,口里,只有这个句子。

但她唱不出来。

说不出。

她的心愈渐温柔。

愈渐失落。

因为花开了。

春天来了。

因为她看到偌大的一个唐宝牛竟为了一个女子亡逝而如生如死、不复人形。

因为,也许……

她一直缺少了些什么。

她一直在寻找些什么。

她想找个人来倾诉。

不过,在这段日子里,连一向积极乐观的王小石也比以前消沉了。

他似乎一面忙着跟唐七昧等人议订逃亡路线,一面要应付沿途的追杀与伏袭,还一面要留心唐宝牛的一举一动,更一面要留神一路上经过别人地头、地盘的礼数和禁忌,且不时得要留意京师传来一波又一波、一次又一次的武林和朝廷权力斗争、权位转移、权势剧变的消息。

这些事似成了一块一块的如山大石,都肩在王小石肩膀上。

——就算是一双再能担正义的铁肩,也会垮的,也要塌的。

你要一个人不再开心、自在、如意,很简单,只要你有权,你就给他个王位或官位吧,只要他的乌纱帽一戴,紫蟒袍一穿,就从此变成了个忧心怔忡、愁眉难展的人了。

——有时候,给人名和利,也一样可以达到这项效果。

温柔可不知道这些。

她也不理会这些。

她不管。

她只想寻找她没有的(一向都无)或失去的(本来有的)的事物,好让自己不虚度这一场花开,这一年春天,这一个心愿。

可不是吗?

她在大家歇息在梨村的时候,发现梨子都没熟,全是青涩的,比枣子还小,有的还只是一朵朵带点淡青的花,她就觉得很尤怨,一边吃着糕饼,听着贝齿间发出的咔咔脆响,一边想找粒可以吃的梨子。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可比红尘滚滚更易使一个年轻活泼俏皮娇艳的姑娘蒙尘。她温柔,洛阳府尹温晚的掌上明珠,而今竟连苹果、李子、梨都没得吃。

一口也没得好咔嚓咔嚓。

她想到就鼻子痒痒。

牙酸。

心也酸。

但她在梨叶间,仍找不到一颗可堪咀嚼的果实,却只在一朵淡绿奶白的梨花间,找到了一只美丽的甲虫。

甲虫是最美丽的虫。它有翼,像鸟,会飞。它有花纹,像贝壳,设计了图案。它有脚,会走,而且不会咬人、螫人,善良得就像只小型而有修养的龟。

别看它虽羞怯,却不会缩头哩。

真有趣。

她一笑,就开心了。

酒窝深深。

——其实人只要想开心,只要笑,笑开了,心就会开了。

相由心生,但反之亦然:一个没良心的人只要常强迫自己常常去做善事,自然而然就成了个善人了。

温柔笑了之后,看见那小甲虫展翅要飞、想飞、欲飞,她就轻轻用指尖阻止了它的试飞,捧在手心,轻轻的说:“连你也不理我了,嗯?”

她轻轻向小甲虫吹了口气,呵气若芒的说:“你就是不定性,没有心的。人家跟你说话,追随了你老半天,你想飞就飞,要走便走,可没把人家摆在心里呢?”

她终于幽幽的说了她那句心里像一首歌的话:“你说,小乌龟,让我恋爱、好好的恋爱一场,可以吗?”

意外的是: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居然有人真的“吓!?”了一声。

那人好像听到大地的震动,而发出了一声见了鬼般的或鬼一般的怪叫。

三、一点都不温柔的温柔

回答她的当然不是那只小甲虫。

而是那一个“小甲虫”。

——不是真的小甲虫的“小甲虫”。

但却比小甲虫还小甲虫的“小甲虫”。

“罗白乃!”温柔尖叫了起来,“你在草丛堆里干什么!?”

只见草堆里、树叶丛中忽地冒出了一个头:圆圆的眼、白白的眼白、圆圆的耳垂、黑黑的眼珠、圆圆的鼻子,嘟嘟的俊脸,还有一排带点哨的牙,跟她对望着傻了眼。

“恩公,”那少年眨着大眼,语调极富情感,“对不起,吓着了你,我罪该万死,我活该吃泥。我赔罪,你吃梨。”

说着,居然递上了一粒梨子。

梨已初熟。

温柔一见梨,气消一半。她口渴,便迫不及待地抢了过来,先咬了一口,咔嚓咔嚓几声,气又再消一半,咔嚓咔嚓的叱问道:“你干吗躲在树丛里偷听我说话?想死呀!”

“非也,”少年罗白乃忙申辨道,“我本来是来这儿替恩公找东西。”

“恩公?”温柔皱眉,梨子仍涩,但总算比没有梨子可吃的好,“太难听了。”

“你的确救过我。没有恩公相救,我罗白乃——外号罗送汤,日后就不能在江湖上、武林中成为顶天立地第一号拔尖出色、冠绝天下的大人物了。我不叫你恩公,岂不忘恩负义?”

“你忘恩负义好了。我又不是公的,你别叫我恩公,我不喜欢。”

“那么……该叫什么好呢?不是公的……”罗白乃灵机一动,“啊,叫恩婆如何——”

“睬!”温柔啐了一口,“别叫别叫,要叫就叫我姑奶奶。”

“姑奶奶。”

罗白乃倒一点也不为忤,一开声就叫了。

温柔怔了一怔,只好随之,眼看梨子已只吃剩下一瓣核心了,一口都没留给对方,未免有点讪讪然,便随意的问:“你刚才说找什么东西来着?”

“找梨子。”罗白乃爽快的说,“找一粒熟了的梨。”

温柔笑说,“怎么你找到,我却找不到?活该你要给我吃。”

“熟的就只这颗,”罗白乃诚诚恳恳的说,“我本来就是要找给恩公……不,姑奶奶您吃的。我知道姑奶奶唇儿干了,耍解解渴。”

温柔听了很有点感动,但她毕竟冰雪聪明,觉得有点奇,“算你有你姑奶奶的心。不过,你找梨子应该上树,干啥蹲在草丛堆里?”

罗白乃这回有点尴尬,期期艾艾。

“快说,”温柔一见此等情形,更要追问到底,“干什么勾当,快点着实招来!”

罗白乃结结巴巴的说:“我本来是在找梨子的,刚找到了一个,就……”

温柔杏目圆瞪,追查到底,“就怎么了,说!”

罗白乃苦笑道:“……真的要我说?”

温柔一听,更不借大逼供,阴阴、森森、嘿嘿、哼哼地道:“你——敢——不——

说!?喋!喋!喋!”

“不敢。”罗白乃可怜兮兮的说了下去:“我……我就……急了。”

“什么急了?”

“人有三急……的那个急。”

“那也正常。”温柔有点满意,推论下去,“那你就蹲在草丛里,咳,哼,呕,脏死了。”

罗白乃脸红红的说:“失礼,失礼了。”

温柔没好气的问:“大的还是小的?”

罗白乃垂下了眼:“大的。”

温柔严师般的从鼻子“嗯”了一声,忽省起一事,叫起来,问:“你大解?”

“是啊。”

罗白乃似有点意外温柔的忽尔大惊小怪。

“你的……手……?”温柔脸色大变,“你的手……拿梨子……”

罗白乃奇奇笑道,“……我我……还来不及抹净清洗,姑奶奶就把梨子……抢,不,拿过去了。咭咭。”

“你!”温柔几乎没把吃下去的全吐出来,“我呸!脏鬼!”

她忽又想起一事。

——这事可比一颗脏梨子更严重。

“你刚才到底有没有偷听到我的话?”

罗白乃看到温柔一副要杀人灭口凶巴巴杀气腾腾的样子,吐了吐舌头,说:“你跟小甲虫说的那番话?”

温柔一听,心里凉了半截,这话可不能让这小王八的去传开来,那时自己女侠温柔颜面何在!?

当下又气又急,戟指叱问:“你听到了什么?”

“我?”罗白乃指着自己的圆鼻子,说,“我听到姑奶奶在说了一句……”

“一句什么?”

“您说,”罗白乃捏着喉核在学着温柔尖尖细细的声调,居然有六成相似,“小乌龟……”

就停在那儿。

没说下去。

温柔可急了,涨红了脸,跺着脚,像一头给拴久了已迫不及待要放蹄踢人的怒马:“下面的呢?”

“真的要说?”

“说!”温柔连手都搭在腰间的刀柄上了。

这一下可真管用,罗白乃马上说了下去:“您说:小乌龟,让贺员外、好好的浣外衣一床,好吗?”

温柔楞住了。

罗白乃倒傻乎乎的反问:“请问姑奶奶,谁是贺员外?他跟你很熟吧?怎么你一看到甲虫就想起他那件浣洗的外衣?他的外衣很名贵吧?姑奶奶是怎么知道他床上有外衣的?丝的、还是绸?缎的还是透明的?”

温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从何作答是好?

“嗯?”罗白乃对剪着长睫毛,明眸皓齿的追问:“姑奶奶?”

温柔搭在刀柄上的手也移开了,只喃喃的道:“贺员外,哧!我怎么知道!王八蛋,脏梨子也敢给姑奶奶吃,看我不剁了你去喂猪!”

罗白乃忙伸了伸舌头:“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温柔一叉腰:“还有下次!?”

罗白乃吓了一大跳,忙不迭的说,“没有,没有下次了。下次我找到梨子、饺子、栗子、菩提子、老子孔子孟子庄子我儿子,一概自己吃了,不敢给姑奶奶你了。”

温柔见这人傻憨,不觉一笑,啐道:“发疯了你,失心丧魂的!”

罗白乃见她一笑,却似痴了,嗫嚅的赞叹道:“哎,这梨涡,可深一下,浅一下的,天下姑娘,哪笑得这般的美,这园子要是早请姑奶奶你来笑多几次,只怕满园梨子早就熟啦,而且长得更香更甜、更多更大的了。”

这下赞美,温柔十分受落,哧的一笑,只说:“脏小子,眼睛倒亮!”

罗白乃嘻的一笑,做了个鬼脸,道:“姑奶奶要我招子放亮点,我就一定亮;要我看不到的,我就眼不见为干净,睁开眼也不过是瞎子掀眼皮子而已!”

温柔白了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猴崽子!就懂贫嘴。”

忽又唉了一声,幽幽的说,“要是那死鬼见愁,还有那个天下最蠢的石头脑袋,有你一半讨我好,那就好了。”

罗白乃眨眨大眼,眼睫毛长长对剪着许多春天:“姑奶奶,你说什么?”

“嗯?”

忽听远处有人唤:“温柔,温柔,你在哪里?”

唤她名字的人,声细而柔。

那就像小河潺潺温柔的水声。

温柔知道:那是何小河。

——这一路逃亡的队伍里,就何小河和她是女子,当然比较常有机会在一起。

她很快就弄明白了,至少,何小河有一样特性跟她几乎是完全一样的:何小河名字小河,样子小河,声调小河,可是,为人一点儿也不“小河”。

而且还十分“长江大河”。

她的外号比较像她:“老天爷”。

有次,温柔看到她跟诙谐突梯的罗白乃对骂,才知道这位“老天爷”有多老天爷!

又有一次,梁阿牛给何小河劈头劈面骂得个体无完肤、狗血淋头,她才明白何小河如何一点也不小河。

再有一次,居然连王小石、方恨少、罗白乃师徒,外加一个用手走路梁阿牛,竟还骂不过一个何小河,当时,使得她不得不心中暗叹了一声:“老天爷!”

唐宝牛神智未复,状态未佳,是以,一旦骂架,何小河一时还堪称无敌。

——这点,何小河毕竟与她自己近似。

因为她同样一点也不温柔。

所以罗白乃跟梁阿牛这对鬼宝贝,常作了一首歌来讽刺她俩:“小河弯弯呀似刀哪!河小淹死人不要命呃呃嘿!温柔一点也不温柔呀!温柔乡杀人也不把命偿吭呀喂!”

——嘿!

——难听死了!

(你唱你的,我凶我的!)(怕你们唱,我们还算凶?)(呸!)——女人就一定要温柔的么?歌是难听,姑奶奶我可一点也不难堪!

温柔漫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罗白乃望着温柔背影,怔发呆了好一阵,才喃喃地道:“这样的话都能给我及时想出来,嘿……贺员外?浣外衣?欧!嗤!”

他打从鼻子里笑出来,“我还真佩服自己哩……”

然后他又喃喃自语:“……让我恋爱,好好的恋爱一场,可以吗?”

语音甚为温柔,也甚似温柔,还自说自笑。

忽然,头上给人一叩。他痛得哇一声叫起来,回头看,却是师父:“天大地大”班师之。

四、何不轰轰烈烈爱一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罗白乃有意无意间听了温柔的心思,也陷足于温柔的心绪里,却没料到,有人却在背后听了他的自言自语。

——幸好不是敌人。

而是比敌人还“麻烦”的师父。

只见班师之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额上刚好才停着一只老甲虫,他也不以为忤,只诧问他徒弟:“你有病啊?”

“没有。”

“你喃喃自语干什么?”

“没什么。”

班师之可更狐疑了:“你怎么学人家女人说话的腔调?”

“哪有?”

班师之用手摸摸他徒弟的额:“你发烧?”

“谁说!”

“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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