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记-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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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结,一重复一重,很快便将他们凝固成了两个雪人。
空中的极光蒙朦胧胧看不清了,在雪花冰屑的掩映下,闪耀着一片迷蒙的美丽光晕。拓跋野神游天外,气如潮汐,不知不觉竟坐了三天三夜。
雨师妾寸步不离地陪在他的身边,浑身僵冻,刺骨森寒,但心里却说不出的安宁快乐。但愿妾颜如花红,日日只君赏。只要能永远这般在他身侧,哪怕冻为冰人石柱,哪怕漂到天涯海角,又有何妨?
到了第四日,大雪渐渐地停了,天海漆黑合一,万籁无声。海面上凝结的冰山越来越多,那浮冰漂浮到几大块冰层中间,被紧紧抵住,再也漂移不得。
忽听一阵呜鸣之声,接着又听“咯啦啦”一阵轻响,远处浮冰被接二连三地拱裂开来,水浪高喷,浮出了几只巨大的龙鲸,鲸背上碧光点点,像悬浮着鬼火一般。
雨师妾一凛,她久居北海,对这些“鲸骨碧磷火”再也熟悉不过,极夜之中,水妖舰队巡弋北海,常常以这磷火照明,同时作为彼此联络、互通消息的信号。这几只龙鲸队列整齐,训练有素,一看便知是虞枕龙的“潜龙军”。
潜龙军虽然规模不大,却是水妖舰队中最为迅捷多变、神出鬼没的奇兵。全军共两千人,每一个都是百里挑一的侦兵勇士,机灵勇猛,又都是跟随着百里春秋与龙女学过驾兽之术,对于驾驭鲸鲨海兽颇有心得。每每十人一队,藏匿在鱼腹之中,四处巡逻,探听消息。若遇见少数敌人,则直接围聚伏击。
这六只龙鲸分列两组,呈品字形朝着此处游来,莫非是已经发现了他们?以雨师妾的修为,倒不是惧怕这区区六十名伏兵,但若不能将他们瞬间击杀,让他们将信号放了出去,附近的水妖舰队便会迅速集结。
正自寻思对策,碧磷火光陡然大炽,那六只龙鲸呜鸣分合,朝着他们左侧猛冲而来。
“哗!”水浪喷涌,几道人影冲天掠起,向南飞冲,四周“嗖嗖”之声大作。箭矢如雨,光焰纵横,那几人惨叫迭声,纷纷跌落水中。
一个大汉“砰”地摔落在拓跋野身侧,身上中了四箭,鲜血淋漓,抽搐着呻吟不已。雨师妾瞧见他衣角绣着的青龙,又惊又奇,此人竟是东海龙族战士!龙族素来不北上贸然袭击水族,更不会深入数千里,妄入这北海禁地——心中一动,难道他们竟是来寻找拓跋野的么?
黑暗中有人喝道:“将这些龙族狗贼绑起来,押回去听由虞将军审问!”龙鲸急游,数十名潜龙兵从鲸口中冲跃而出,将浮沉在冰海上的龙族战士一一捞起,捆绑结实。
雨师妾既成龙妃,早已将自己当作了龙族中人,眼见此状,又哪能再忍?陡然“嘭”地破冰而出,咯咯笑道:“远方来者即是客。不以号角迎宾,却用铁索囚禁,这就是虞老六教你们的待客之道么?”仰头呜呜吹奏苍龙角。
龙鲸悲鸣,波涛汹涌,角声高亢破云,在这漆黑死寂之中听来,犹感凄厉凶诡。那数十名潜龙兵失声道:“龙女!”几个修为稍差的听不片刻,登时肝胆欲裂,心智狂乱,嘶声大叫着跌入浪涛之中。这些侦兵驭兽术多半师从龙女,对她敬畏有加,听到苍龙角登时骇然大乱。
海面上浮冰炸飞,狂涛掀卷,六只龙鲸发狂似的互相撞击;黑影纵横,兽吼声此起彼伏,也不知有多少海兽骤然破浪冲出,顷刻间,便有二十余名侦兵被撕咬成碎片,惨叫凄厉。
一人如梦初醒,嘶声叫道:“放碧磷火!快放碧磷火!”嘭嘭连声,十余道鲜艳夺目的碧磷火光破空冲起,将海面照得一片惨绿。
几个剽悍凶暴的侦兵对望一眼,愤恨惊怒,一齐操刀持矛,朝着龙女疾冲而去,相距尚有二十余丈,只听一声破云长啸,如轰雷回荡,当胸仿佛被海啸狂涛拍中,鲜血狂喷,断线纸鸢似的纷纷朝后翻飞。
几在同时,“轰!”一道绚丽璀璨的极光突然从龙女身侧的冰堆雪柱里喷薄炸散,霎时间将夜空映照得五光十色,那碧磷火光相形之下微弱如萤火。剩余的那三十余名潜龙兵眼前一花,只觉那漫天极光陡然压下,如山岳崩塌,如星河飞泻,气血翻涌,登时人事不省。
“小野!”雨师妾又惊又喜,咫尺开外,拓拔野青衣鼓舞,昂然长立,右臂绚光滚滚冲天,与科汗淮的断浪气旋斩颇为神似,只是气浪之强猛、光焰之炫目,竟远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这短短三天三夜之中,拓拔野醍醐灌顶,已由极光天象参透了“五行相化”的至理,并将“五行谱”、“回光诀”、“潮汐流”三大神功融合为一,创造出了前所未有的“宇宙极光流”。虽然只是初具雏形,但这五行真气相克相生、脱胎于断浪刀的“极光电火刀”,已青出于蓝,足可媲美大荒中的任何至强气刀!
拓拔野这一刀挥出,只觉自己体内便如一个小小的宇宙,体内五气循环,变化出万千气象,那感觉说不出的神奇玄妙,酣畅淋漓,心中惊喜难以言表,忍不住仰头哈哈长笑。
绚光照耀着他的脸容,神采奕奕,蜷卧旁侧的龙族勇士大喜过望,颤声道:“太子……不,陛……陛下!我们……我们终于找到你啦!”挣扎着爬起,伏倒在地。
“敖猛!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拓拔野记性极佳,对族中将士过目不忘,一眼便认出此人乃是六侯爷麾下的持旗勇士,急忙将他扶起,绵绵输入真气。
敖猛见他竟认得自己这个小人物,眼眶一热,泪水汹涌,哽咽道:“陛下!他们……他们说都说您被鲲鱼吞了,但我们知道您天神转世,福大命大,绝不会这般轻易驾崩,现在见着您,实在是太好啦!”
当下抹着泪,断断续续地将这几月来的情形说了一遍。原来拓拔野等人被封镇入皮母地丘后,东海便像炸开了锅一般。正值龙族危困之际,太子新登帝位,连正式典礼都尚未来得及举办,便死生难卜,龙神、六侯爷等人又重伤未愈,一时人心慌乱,谣言纷起。
等到拓拔野、龙妃齐齐现身北海平丘、成为伏羲、女娲转世的消息传来,天下震动,东海又是一片欢腾,可惜好景不长,才隔了半天,又传来消息,说拓拔野二人均被鲲鱼吞噬,封沉海底。
龙神牵挂义子安危,惊怒忐忑,立即派遣精兵猛将悄悄潜入北海,四下探听他们的下落,奈何北海戒备森严,派去的八百余名勇士都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敖猛等十八人是最后一批侦兵,好不容易打探到鲲鱼沉落之处,在附近海域苦苦搜寻了两个来月,却被潜龙兵发现踪迹,一路围堵追杀,于是便有了方才的情景。
拓拔野心中大为歉疚,暗想:“我和雨师姐姐在鲲腹中不计生死,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却忘了外面还有这么多为我们牵挂担忧的人。也不知过了这么久,娘和科大侠的伤势怎么样了?大荒中的局势如何?”当下一一询问。
敖猛咧嘴一笑,咳嗽道:“陛下放心!龙神陛下和科大侠的伤虽然不轻,但有十个老妖怪妙手调理,都已经不打紧了,只是还要休息一阵,才能完全康复……”
拓拔野、龙女二人听得惊心动魄,在鱼腹中呆了这么久,与世隔绝,竟不知大荒中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真可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了。
平丘一战之后,天吴虽将烛龙打成重伤,架空为傀儡,但毕竟根基未稳,忙着镇服异己,整顿势力,一时无暇顾及南征之事。
姬远玄抓住战机,鼓动西王母正式参战,两个月间,与金族大军互为犄角,东西夹击,接连大败水族八大天王等精锐军团,斩敌三万余,凯歌迭奏,将水族大军赶回了北疆。
而火族境内的战况则完全相反,烈碧光晟数月来一直按兵不动,假意派遣使者与烈炎议和,趁着使团谈判之时,暗地里纠结十六万大军,联合南荒九大蛮族,突然朝凤尾城发动猛攻,一个月来势如破竹,连下七城,几乎夺占了炎帝的大半疆域,将凤尾城包围得水泄不通。
刑天的战神军团虽然骁勇善战,奈何寡不敌众,无法突破十倍于己的敌军包围,而剩余的六座城池又被南荒蛮军包围切断,无法派遣援兵,若不是姬远玄的土族大军及时赶到救援,只怕凤尾城也已落入烈碧光晟之手。
南荒战事如火如荼,东海之上却陷入了胶着状态。汤谷大战之后,龙族虽然重创水妖,但青龙舰队等精锐也已伤亡殆尽,一时无力反攻。
而天吴新掌水族,朝阳谷在东海前线自然要力保自己的大本营,因此他一方面有步骤地收缩在大荒中土的战线,倾调兵力,将重心转往东海,烽火重燃;另一方面又将自己的女儿若草花许配句芒,拉拢他一起包抄夹击龙族。
数月之中,水、木两族接连调兵遣将,与汤谷群雄、龙族将士展开小规模的激战,各有胜负。
敖猛说到此处,脸色愈加苍白,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恨恨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句芒这老贼阴狡无耻,最为可恨,再过一个月便是木族的青帝大会,若让这老贼称心如意当上青帝,东海就更要风波险恶了……”
拓拔野“哼”了一声,道:“句芒老贼明知灵威仰未死,还敢急不可耐地推选青帝……”心中一动道:“是了!只要姑射仙子将青帝尚在的消息传与长老会,谅他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妄来!”
敖猛苦笑道:“陛下,木族圣女已经被木族长老会囚禁起来了……”
拓拔野陡然一凛,沉声道:“你说什么?”
敖猛瞟了龙女一眼,神色尴尬古怪,呐呐道:“陛下……那个……木族长老会说她对敌酋动了凡心,不守贞洁,还几次三番通敌报信,所以将她削去了圣女之位,囚禁在玉屏峰上,只等新任青帝选出,再由他定罪……”
拓拔野又惊又怒,猛地一掌拍在冰海上,波涛狂涌,咬牙道:“句芒老贼!”霍然起身,喝道:“走!我们这便赶往玉屏山,救出姑射仙子,搅他个天翻地覆!”
敖猛大喜,哈哈大笑道:“陛下一回去,这帮龟孙王八蛋就全完蛋啦!”想要站起身来,身子一晃,陡然扑倒在地。
他受伤极重,除了那四支贯穿脏腑的磷火箭外,之前还受了多处内伤,只是凭着要寻找拓拔野的信念,方才苦苦强撑至今,此时找到拓拔野,又听他决意随自己返回,心中大松,再也支持不住。
拓拔野一凛,想要输气相救,他却早已没了气息,心中愤懑更甚。转头瞥见龙女雪白的容颜,陡然又是一震,想起她剧毒犹在,只要一离开这北海极寒之地,便立刻衰老而死,那愤怒冲动之意登时湮灭消散,怔怔地凝视着她。
雨师妾知他所思,强忍心中的悲伤,失落,握住他的手,嫣然一笑,柔声道:“傻瓜,我不能回大荒,你便不能自己回去了?等你办完了所有的大事,再回到这里来找我,岂不是一样吗?”
拓拔野听她这般一说,心里更是愧疚悲苦,暗想:“弹指红颜老”剧毒无比,常人哪怕中了一丁点,瞬息便已老死。此毒在她体内已经潜伏了这么久,也不知何时会突然发作,倘若我今日走了,焉知会不会还有相见之期?
突然想起神农,想起空桑,想起蛇姥、高九横,想起赤松子、南阳,想到那首苍凉凄恻的《刹那芳华曲》……胸喉若堵,难过得连气都喘不过来。蓦地下定决心,摇了摇头,道:“好姐姐,你的毒一日不解,我便一日不带你离开北极。要回大荒,我们便一起回去,否则便一起终老于此。”
雨师妾叹道:“蛇姥已死,天下再无重生之药,就算我……就算我体内毒性不发,难道你也真要陪我在这又黑又冷的北极呆上一辈子吗?现下战火连天,大荒生灵涂炭,你是新任龙神,又是神帝传人,难道真打算为了儿女之情,罔顾天下百姓吗?”
拓拔野握紧她的手,一字字道:“我娶你为妻之时,便已说过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不分离。我若连自己的妻子也救活不了,又如何解救天下苍生?”不管她如何劝说,始终摇头不肯答应。
雨师妾怔怔凝视着他,颤声道:“你……你这又是何苦呢?”还想说话,却被拓拔野紧紧抱入怀里。知道再也劝他不住,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甜蜜,泪珠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寒风呼号,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远处,漫天极光流丽闪耀,璀璨得象是夏夜的烟花。
※※※
当下雨师妾绝口不提拓拔野离开之事,依他所言,在冰陆上暂居下来,寻找解除“弹指红颜老”之法。
拓拔野将浮冰切割成一块块巨大的冰砖,每铺一块,便在其上泼上一重清水,而后再覆上另一块,如此层层垒砌,很快便盖成了一个玲珑剔透的冰屋,只留下一个四尺来高的狭窄门洞,可以猫腰进入,而后又将雪白的海貂皮制成门帘,遮挡风雪。
两人住在冰屋里,饮冰雪,食鲜鱼,转眼又过了七日。这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