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宫之囚-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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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我们召唤青龙吧。”
“青龙?”江离道,“只怕我功力未到。”
若木道:“把手给我。”江离递过手去,只觉一股清凉传了过来,大惊道:“师兄,不能这样!你的伤……”
“别多话!看看能不能结召唤手印!”若木说,“她接下来会干什么!我实在很难预料。”
江离不敢再说,默运玄功。
※※※
桑鏖望站在幻蝶的背上,摇摇欲坠。现今最令他疲惫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心。光是“误会”两字,并不足以造成这一切。事态发展到今天,根源实在于他对川外人的偏见——正是这偏见,把他和朋友相交数十年所建立起来的信任,一步步地摧毁。
桑鏖王突然发现自己真的老了:此时几乎连仇恨也无法激发起他的斗志,丧女之痛和对好友的愧疚把他重重地困扰着。他脚下一个踉跄,竟在没有受到攻击的情况下从幻蝶上直跌下来。大吃一惊的桑谷隽一跃而起,接住父亲,让他靠着天蚕茧——此刻众人都已经聚在五色丘冢旁边。
幻兽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它们虽然能够在这个世界发挥他们来自天外的强大能力,但却必须依赖召唤者提供生命之源才能在这个世界作短暂的停留。桑鏖望晕厥以后,天蚕幻蝶也逐渐萎缩。
桑谷隽安顿好父亲,耸身跳上天蚕幻蝶,此刻幻蝶已经萎缩成二十余丈大小,得到桑谷隽的生命之源,精神一振,风雷双翼一张,虽然气势远不及全盛之时,但也已重复生机。幻蝶上,桑谷隽咬牙切齿,瞪着那还在呆呆出神、却已显出暴戾之气的涂山氏。若木知道桑谷隽的敌意只会让情况更加恶化,但若木更知道,以他对乃姐的感情,这仇恨的冲动根本不是理性的言辞所能劝阻。
有莘不破见桑谷隽留住了天蚕幻蝶,眼见白虎周围的空间正在扭曲,想起巍峒和赤髯消失时的情景,赶忙冲了过去,来个依样葫芦,跳上了白虎的头顶。白虎此刻已经缩小了很多,但有莘不破站在祂头上,还是没祂的耳朵高。
突然这最骄傲的始祖幻兽一声虎吼:“你是什么东西!敢站在我头上!”
有莘不破高声叫道:“我是有莘不破!”
白虎讶异道:“有莘氏还有传人?你的血脉气息倒还有点像,只是总觉得有点不对头。啊,不对!你是玄鸟之后!我知道了,你是有莘氏的外孙!”
有莘不破叫道:“管他内孙外孙,咱们先把那头狐狸解决了再说!上啊!咦,你怎么还在消失啊?”
白虎怒道:“你不是有莘氏的嫡传,没资格和我并肩作战!滚!”
有莘不破哄道:“老大!大哥!大爷!这场架打完再闹别扭好不好?”
白虎怒道:“谁跟你闹别扭?你以为你在哄猫吗?”
这时桑谷隽和天蚕幻蝶已经向涂山氏逼去,但被围绕在她身周的妖气所阻挡,离她还有三十丈,就再难寸进。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涂山氏冷笑道:“小伙子,你怒气冲冲的想干什么啊?给你姐姐报仇吗?就凭你脚下这条半死不活的小虫?”
桑谷隽咬着牙不说话,远处有莘不破援声叫道:“该死的臭狐狸!我们一个人打不过你,几个人一起压也压死你!”
涂山氏冷笑道:“一条半死不活的软虫,再加上一条半身瘫痪的大虫,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白虎大怒道:“你这不人不妖的亡灵!说谁是半身瘫痪的大虫!”见涂山氏冷笑不语,怒火更盛,叫道:“没大没小的小子,把你的生命之源给我!”
有莘不破问道:“怎么给你?”
只听轰的一声,白虎跌了个大跟头:“你真是玄鸟之后?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子孙!”祂这句话没说完,便觉得身体消失得更快了,叫道:“体内有什么感觉也不要乱动,既然你不懂得给,那我自己来拿。”
有莘不破只觉一股奇异的牵引力从脚下传来,片刻间触及到自己体内一个奇异的所在。这个所在不在胸腹,不在头脑,不在四肢,竟然说不出在什么地方!似乎就隐藏在一个难以言喻的地方——那里既像在自己的身体里,又像不属于身体的任何部分——难道那里就是人类灵魂的所在吗?如果不是白虎的牵引,自己完全不知体内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这个所在似乎储蓄着一种神奇的气息,随着脚下传来的牵引力而向白虎流去,同时白虎惊人的力量反传过来,充斥有莘不破的全身,这一刻,有莘不破只觉得自己已经和白虎融为一体,再无彼此。但由于白虎传过来的力量太过强大,似非人类的身体所能承载,不片刻便把他的身体充谷得几乎要爆炸一般。
“小子,难道你完全不懂得怎么掌控天外的力量吗?”白虎身周扭曲的空间波动已经完全消失,精神抖擞,又恢复了兽王的雄风。但有莘不破却在为体内那太过强大的力量而苦恼。
运用天外的力量?自己学过的神通,有哪一项能发挥这样强沛雄浑的力量呢?有莘不破第一个想起了“大旋风斩”,但现在施展这个仿佛不大适合,像在浪费力气。突然,他想起了季丹教他的“法天象地”。当下气随法动,法随心转。
“咦!”白虎的声音充满了惊喜:“你居然会法天象地!妙极!这样我可以省下很多事。小子,你好像有柄不错的刀吧,把刀抽出来,我附到你刀上。给你骑着实在不爽!”
有莘不破第一次成功地施展“法天象地”,只觉得一个若虚若实的身体正在不断地膨胀,这种感觉很陌生又很好玩。跟着,他发现脚下的白虎身体正不断的缩小,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体放大了的相对感觉,但马上就知道不对。原来始祖幻兽都具有令身体大小如意的神通:大时如顶天立地,俯瞰群山;小时身如芥子,妙用无碍。此刻白虎缩小,正是逆运“法天象地”所呈现的表象。
※※※
在涂山氏妖气的笼罩下,桑谷隽不但无法逼近,更连遇险情。
于公孺婴知道不妙,看雒灵时,只见她蜷缩在天蚕茧旁边,似乎元气尚未恢复;再看江离,却见他和若木手掌相握,似将有为。于公孺婴再看有莘:咿,有莘不破竟然长成一个高逾十丈的巨人!白虎已经不见了,有莘不破的脚下有一摊像是金属融化而成的液体,正迅速地沿着有莘不破的双脚蔓溯上来,在有莘不破身体的表层结成一膜透明的金属光泽,那液体的主体部分更漫上有莘不破的右手,渗入越变越大的鬼王刀,刀身的一面渐渐突起,凝成一个硕大的虎头!
涂山氏注意到了有莘不破和江离的异动,收起了轻视之心,一股空前强大的妖气向桑谷隽直逼过来。
“我得为他们几个争取时间!”于公孺婴左右开弓,连射三箭:这各附特殊灵力的三箭接触到涂山氏周围的妖气,如冰柱入岩浆,飞进不了数步就被消融于无形。于公孺婴大惊,知道这女妖远非单靠坚甲蛮力的狍鸮可比。“难道,只能用那招了吗?”
于公孺婴这三箭没能分化涂山氏的注意力,天蚕幻蝶被涂山氏击中,登时风翼折,雷翼断,软绵绵掉了下来,宽大的身体落在地面,荡起一阵风沙,把所有人的视觉的都遮住了。风渐止,沙渐定,地面再无幻蝶的背影,只剩下桑谷隽独立在万匹蚕丝之上。妖气再次袭来,蚕丝倒裹,形成一个巨大的蚕茧,挡住了这第二波妖气。
涂山氏冷笑道:“不错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那巨大的天蚕丝团挡住第二波妖气以后,马上迅速旋转,方圆十里内的泥土沙石被这股螺旋引力引了过去,附在天蚕丝团上,聚拢成一个山一般高大的石球。只听球中桑谷隽喝道:“起!”那巨球便如一颗彗星一般,向浮在半空的涂山氏撞去。但冲到涂山氏身前十尺处终于被一股罡气挡住,顶了回来。
“桑兄!你歇歇,我来!”“巨人”有莘不破大踏步迈出,每一步都踩得地皮震动。一跃而起,向涂山氏当头劈下。
涂山氏刚刚挡开天蚕的奋力一击,跟着便觉刀风如针如刃,触体生疼——那护身罡气,竟然完全挡不住白虎附着的鬼王刀!心中一凛,不敢正面和白虎争锋,侧身避开。有莘不破兵器上占了上风,但身体给妖气一冲,登时如在深海遇逆流,被远远地弹了开去。风吹过,飘飘然落下十余根长发。桑谷隽趁着涂山氏一退之势,驱使“土彗星”从东边向她冲来,硬撼涂山氏的护身罡气。两股大力一撞,“土彗星”倒飞三十丈,把地面划出一道三四尺深的轨痕;涂山氏凌空倒飞,跌入背后的连山密林之中。
有莘和桑谷隽一个抢了涂山氏应接不暇的空档,一个借了涂山氏躲避白虎锋锐的退势,却仍然略居下风。于公孺婴心知以他两人现阶段的功力驾驭天蚕和白虎仍然太过勉强,必须速战速决,持久战只能越拖越不利。
突然,涂山氏所立足的山林沙沙作响,无风自动。涂山氏吃了一惊,跃起避开,凌空俯瞰:只见一十二座连山树木盘动,首尾相接,如同活了一般。
于公孺婴知道若木和江离终于出手了,回头一看,江离不见踪影,若木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再回头时,局势又是一变:江离不知何时竟悬浮在十二连峰上空,飓风猛烈,却吹不散盘绕在他身周的云气;十二座连山的树木连成长龙形状——枝为角,叶作鳞——开始还只是形似而已,渐渐青气氤氲,在万千树木顶稍凝成龙形青气,三弹指间青气具化,朝阳拱服,云霞来觐,东方之至尊、本朝统摄天下的始祖幻兽青龙睁开祂的双眼,傲然审视着祂刚刚来到的这个世界。
“小江离啊,居然又是你。”青龙的声音回响于天际,威势和祂以细长状态出现在“松抱”车厢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难道就是青龙的完成形态?
青龙扫了一眼全场:天蚕和白虎居然都在,而处于三大始祖幻兽中心的,竟然是数百年轻就应该故去了的涂山氏!
有莘不破举起大刀问道:“白虎老大,这条巨龙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你认不认识?”
白虎怒道:“在青龙老大面前,不要乱说话!——糟!怎么学了你小子的贫嘴称呼。”
青龙笑道:“有莘不破,你居然能唤出白虎,大有长进啊。”
有莘不破奇道:“你认得我?”
青龙还没回答,白虎已不悦道:“召唤我!就凭这小子?我只是要借他的生命之源,修理修理这头死狐狸罢了。”
“修理她?”青龙显然有些吃惊:“小江离啊,别跟我说你召唤我出来就是想对付涂山!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道,”江离说,“但师兄说了: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得赶快把她送走。”
“原来如此,那我就明白了,这是若木的主意吗?”青龙道,“嗯,那应该是他把我召唤出来的吧,我就说嘛,你的功力怎么有可能进步那么快。咦!他的气息怎么这么弱。”
“你这条长虫!”涂山氏自从青龙来到,便一直神色古怪地看着祂,默默无语,这时突然开口说话,“几百年了,还是改不了这罗里罗嗦的臭毛病!”
青龙也不生气,凝视着涂山氏,说:“你看我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奇怪啊!是在我身上看见他的影子吗?几百年了,你还没忘记啊。”
涂山氏狂笑起来,边笑边哭:“忘记?我为什么要忘记?他死了,可他的江山还在!他的子孙还在!我要毁了他的河山,断了他的血脉,让他在黄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青龙道:“可是他的子孙,不也是你的子孙吗?”
涂山氏闻言大震:“我的子孙?我的子孙?”
青龙闻言道:“回去吧——回到你该安息的地方。”
“不!”涂山氏嘶声道:“数百年了,才有愚蠢的人类来向我奉献一副肉身,令我的化身觉醒;我的化身数十年来费尽千辛万苦,才让我觉醒!凭你一句话就让我回去?回到那无限的空虚和停滞中去?不!”
青龙说:“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你现在的意识,受你的化身这数十年来积下的暴戾影响,已经滑离了正轨了吗?你的化身只是你远久记忆中残留的一点兽性罢了,为何要为了它而涂炭天下呢?你不要忘记,你早已经修炼成人了,你早已是享万邦祭祀的国母了,你不是妖了,你是人,不,你是神!如果你能放弃你的执念的话。”
“祭祀?”涂山氏流着泪笑道:“我只是配祀罢了,作为那个男人的陪衬物罢了。”想到那个男人,再加上背后桑谷隽深沉而肃烈的杀气步步逼近,宁折不屈的涂山氏连脸色也变得越发坚毅起来:“废话少说!动手吧,看看是你们把我杀了,还是我把你们送回去!”
白虎吼道:“正合我意!”和祂一般烈性的有莘不破受到感应,挥刀劈了过去,大刀发出的刀风恍若有质,横空斩来。
涂山氏的背后陡然生出九条毛茸茸的巨尾,其中一条向有莘不破的刀风迎去,消解了这一刚猛有余、沉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