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宫之囚-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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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来想一想,他突然发现,当初激励着自己一路走来的念头,早被自己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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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通西南,止于孟涂,这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当陶函商队决定再次出发的时候,跟在后面的人不足原来的五分之一——其中还包括新加入的蚕丛商人。对大多数商人来讲,开通西南一脉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的事情,是如何保持这条商道的畅通和巩固自己在这条商道上的利益与地位。只有怀着极大的冒险精神的人,才会选择跟着陶函去探索那不可测的蛮荒。
其时已近三月,草木繁盛,西南的蛊瘴也到了大爆发的季节。不过有江离在,这些都不是问题:七香车如若活起来一般,在瘴气中来回飞行着——经过几十天的培养,拉车的木马已经长出了枝筋叶羽的翅膀,可以在空中自由飞行了。木马在瘴气中驰骋,所到之处,瘴疠被七香车的七色异花吸食一空。吸食瘴疠以后,七香车的香气变得更浓,花开得更艳,马飞得更矫健!
“真是一个好东西啊!”一个妖冶女子远远地望着七香车,无限艳羡地说。在她身旁,聚集着四个人:两个年轻英挺的黑衣人,一个背负长剑、长相古朴的老者,还有一个赫然是方士靖歆!
“看来杜若心动了。”其中一个黑衣青年笑道,“既然如此,他便交给你如何?”
杜若咯咯笑了起来:“不过,我还是对有穷门下有把握些呢。这样吧,你们哪位帮我去把那车抢过来,等我卸下那个什么于公孺婴的日月弓来交换,如何?”
那个老者长长的眉毛跳了跳,似乎颇为心动。
“好了,先谈正事。”那个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的黑衣青年看起来年纪最轻,但这句话说出来,其他人便都敛笑端容,看来他是这群人的首脑。他转头问靖歆道:“那天为什么让我们别去见桑鏖望?”
靖歆微笑着答道:“桑鏖望对大夏表面臣服,实际上怀恨在心。只是畏惧我大夏威严,隐忍不发而已。若直说我们是夏都派来的,只怕反而让他坏我们的事!”
那青年冷笑道:“他敢!”
靖歆道:“若在平时,他当然不敢,但现在东方局势日渐紧张,这些西南夷痞就蠢蠢欲动了。东方局势一朝未定,咱们都不宜在西南多生事端,只要把血祖交代下来的事情做好便是。何况我那番说辞,也足以让桑家有吞灭陶函商队、擒杀有莘不破之心。”
那青年冷笑道:“这次就算了,但你不要忘记,小招摇山不过是本门旁支,你更不是这次西南之行的主帅!以后凡事不要太自作主张!”
靖歆忙陪笑道:“是,是。我这把老骨头,最大的作用原也不过是替各位引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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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那个叫靖歆的方士……”
“这方士不是什么好人。他来游说我们的这番话别有用心。不过他的话,倒有几分道理。”
“既然如此,我知道怎么做了。”
“莫要轻举妄动。成汤和伊挚可都不是好惹的。何况,有莘羖也在西南。”
“他应该还不知道有莘不破的身份。”
“陶函商队、有莘不破的名字早就响遍西南的,只要听到这个姓,有莘不会不出来搞清楚的。何况……”
“难道就放任陶函来去?”
“唉……那靖歆虽然说得好听,但我也知道,以当今天下的局势,我们俩这一辈子是无法取得大势了,但我还是想给小隽开个头,让他当家的时候,可以完成祖宗们一直没能完成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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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布下车阵,芈压做了好丰盛的晚餐:不但食物色香味俱全,器皿更是空前的精美。
有莘不破笑道:“那天晚上你虽没去小扶桑园听故事,但在厨房的收获倒也不错。”
芈压乐滋滋的,却见于公孺婴不动筷子,问道:“孺婴哥哥,菜不好吃吗?我今晚可是下足功夫的!”
于公孺婴正儿八经道:“偷盗始终不是什么好事!咱们是商人,以后少干这种不上台面的事情。”
芈压抗议道:“我可不是存心的!谁叫桑家那么小气!几个盘子碟碗也不肯卖!”一转眼,见江离也没动筷,有些生气地说:“江离哥哥你也怪我偷东西啊!”
江离淡淡笑了笑,道:“不是,不过我是想到一路被几个贼跟着,心里疙瘩疙瘩的。”
芈压叫道:“贼!虽然我偷了一回东西,但你也不用说得这么难听!”
江离道:“我不是说你。”
“那是说谁?”
江离道:“我们从孟涂出发到这里,一路都被几个贼盯着啊,难道你没发觉?”
芈压大喜:“你是说有贼跟着我们?外贼?”
江离道:“嗯。本事只怕不小,那些气息若隐若现的。本来让他们跟下去也没什么,但前面如果再遇到什么强敌,这些小贼又在后面跟我们捣乱,那就讨厌得很了。还是趁着无事,先解决掉的好。”
芈压叫道:“江离哥哥你的意思是要去把他们打跑吗?太好了!有莘哥哥,吃完饭我们打贼去!上次遇到那头大土狗太牛叉了打不过,这次,嘿嘿,我要让他们试试我的重黎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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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孟涂我们忌惮桑鏖望,现在离孟涂都一千八百里了,为什么还不动手!等什么?”
“雷旭,你急什么?”那妖冶的杜若一笑,道:“小晨都不着急,轮得到你急?”说着向那年纪较轻的黑衣人挨过去。把那年纪较大的年轻人雷旭看得眼中冒火。
“别碰我!”那年轻人血晨厉声叫道,“再碰我,小心我杀了你。”
杜若笑得就像一只发春的猫,让血晨感到全身发毛:“别笑了!”
杜若止住了笑,却用一副让血晨更受不了的媚态追问说:“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还是说你不能喜欢?”
血晨就像被人踩住自己的痛脚,脸色一沉。杜若心下一怕,知道他真个发火了,不禁退了两步。雷旭赶紧走上来拦在两人中间,道:“师弟,别这样。咱们大事为重。我们已经跟了这么久,不如就今晚冲进商队,把事情了结了。”
“不行!”血晨恢复了镇定,“我们来得晚,没见到川口的那场大战。但如果如靖歆说说,那个什么江离竟然能召唤九天外一等一的幻龙赤髯,那这帮人就决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各个击破。”
“赤髯又怎么样!”那个相貌古朴的老者冷笑道:“如果你们是忌惮那个驱使七香车的少年,那就放心好了,这小子由我来对付,我保证他连赤髯都没法召唤!”
杜若笑道:“我们本来就要安排你去对付他啊!不过你对付人就可以了,那车可小心些,别把它烤焦了。”
靖歆看着这帮夏都来的年轻人,心中暗暗冷笑:“这就是镇都四门新一代的才俊么?虽然实力不错,但如果不是有我在旁照料周旋,这些人根本不是陶函商队那几个年轻人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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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芈压便抢着要出去“打贼”。被于公孺婴眼睛一瞪,这才噤声,转头向有莘不破求援,连使眼色。
有莘不破见状笑了笑,对江离说:“今晚?”
“不,现在出去了也不一定找得到他们,”江离说,“他们从孟涂跟到这里一直不出现,就是心有所忌,想找到我们人手分散的机会,然后各个击破。只要我们不分开,他们多半就不会出现。”
“那我们就分开好了。”有莘不破说,“各个击破,嘿,没那么容易!”
“你有把握?”江离道,“如果来的是四五个和桑谷隽不相上下的人,你有办法一个打五个?”
“如果有五个桑谷隽联手来打我,我是打不赢的。但一时半会只怕也死不了。只要那个受到袭击的人撑得住,其他人一起赶来,前后夹攻,这事就成了。”有莘不破说,“不过,你认为那些毛贼真有桑谷隽那么厉害?”
“我知道你的意思。”江离说,“不过这个战术要成功,前提是这些毛贼的实力比我们弱。如果真有五个桑谷隽,嘿嘿,你撑不了一时半会的!一个照面就死翘翘了!”他掏出五个种子:“这是多春苗的种子,每人一个,遇到危及状况把它捏爆,其它的种子就会有感应。”江离分派完种子以后又开始分派人手:“车阵不动!有莘向西,孺婴兄向南,我向东。其他人留守。”说着看了雒灵一眼。
芈压急道:“不行!我也要出去。”
有莘道:“中间策应的任务最重要了,而且敌人直袭大本营的机会也最大,所以其它方向都只有一个人,只有大本营需要两大高手坐镇!你要出去的话,和我换好了。”
芈压想了想,笑道:“那我还是在这里陪雒灵姐姐吧。”
有莘不破道:“那你可得照料好雒灵姐姐啊!保护女孩子是我们男子汉的责任!”
芈压傲然道:“这个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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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禀王上、侯爷:不好了!”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少主,少主他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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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隐日出。
于公孺婴策马南行,江离七香车腾空向东,有莘不破疾足向西,车阵不动,辕门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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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竟然无缘无故分开了,这算什么!”雷旭冷笑道,“向我们挑战吗?”
“如果是挑战,”杜若看着血晨,道,“那我们应战么?”
血晨断然道:“当然!不管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既然敢分开行事,那是自寻死路!大伙全体向西,先攻有莘不破!”
“不!”那个相貌古朴的老者突然说。
血晨冷冷地盯着他,道:“乌悬!你说什么!”
乌悬给血晨看得有些忐忑,但仍坚持道:“对付一个有莘不破,不需要那么多人。我向南去擒住于公孺婴。”
血晨冷冷道:“我看你是想报师门之仇吧!”
乌悬道:“就算是,难道没有我你们就拿不下那个有莘不破?”
“我同意乌悬的话。”杜若道,“一个有莘不破,不需要那么多人一起动手。不过我有个更好的提议。”
血晨冷冷道:“哦?”
杜若嗲声道:“你别老对人家这么冷淡嘛。”
血晨怒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杜若仿佛很喜欢逗血晨发怒,但也不敢太过分,正色道:“乌悬和那把落日弓有仇,但让他去对付那个有穷传人不大适合,相反,我却是他的克星。”
血晨道:“说下去!”
杜若道:“我的意思是,我去对付那于公孺婴,乌悬对付那江离。你们三个,嘿嘿,别告诉我连个有莘不破也拿不下!”
乌悬接口道:“好!我赞成。”
雷旭淡淡道:“无所谓,反正要拿下那有莘不破我一个人就够了。其实我不懂师尊为什么要这么劳师动众的。明明我一个人就能干完的事情,还要动用这么多人干什么!”
血晨看了一眼靖歆,只见他笑道:“有各位在,其实用不到小可这点绵力。无论如何安排,小可在旁呐喊助威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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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莘不破向西奔出十余里,好一座大山:山南多丹粟,山北多矿藏,山坡多桂木,山谷多草,那草形如稿芨,不知何名。猛见一兽窜出,其状如鹿而白尾,马足人手而四角,随即又隐于山谷林荫间。
“出来吧。”有莘不破叫道。
一个人微笑着从一株桂木后面负手踱出,衣襟青青,神态悠悠,却是桑谷隽。
“哈,”有莘不破有些惊讶道:“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桑谷隽笑道,“以为是一路盯着你们的那几个小贼么?”
“你来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桑谷隽笑道:“报仇啊!在孟涂我是主,你们是客,且放你们一马,但巫女峰下的帐,迟早要找你们算清楚的。”
有莘微微觉得脚下有异,连忙跳开,原先立足那地面竟然陷了下去。他不敢停留,撒腿便逃。桑谷隽笑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发足赶来。有莘不破逃得好快,桑谷隽连施展法术的空挡都没有,全力追赶,这才没让他逃脱。眼见有莘越逃地势越是险峻,冷笑道:“不向东边和你的伙伴会合么?你一个人斗不过我的。”
有莘不破不理他,但仿佛有些慌不择路,竟走上一条死路。桑谷隽见他停在悬崖边上发楞,不禁放声大笑:“真不知道你这样糊涂的家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竟然能带着商队从东南一直走到蚕丛!都是多亏你几个朋友的帮忙吧。可惜啊,现在他们都不在你身边。”
有莘不破回过头来,怒道:“少爷我一个人也能对付你!”如风如箭,冲了过来。桑谷隽微微一笑。有莘不破冲到他身前五丈处,脚下地面突然下陷,沙石纷飞,把他裹了起来。
桑谷隽看着有莘的狼狈相,笑道:“人家说笨蛋一千年也学不乖,果然……咦!”一股劲风有如刀割,凌空劈来,桑谷隽不敢硬接,微微一让,那劲风猛地斜斜缩了回去,桑谷隽被这股如大海退潮般的力量一带,身子被带得向前冲了两三步。却见有莘不破从沙石中突围而出,两人已是短兵相接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