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缘-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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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就听“咯、咯”轻响,是舌头叩齿,逗小孩子的声音。
抬眼一看,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落入视线。
杜鹃心里一哆嗦:这么小的孩子,就煮饭了?
猛一看去,黄松针一般细黄的头发垂在颈间,有些蓬乱,额前刘海好像还被火烧焦了一撮;黄黄一张小脸,纤细的小身子,典型营养不良。
再仔细端详,却是个惹人怜的孩子:
穿着洗得发白的绿花衣,黄黄的小脸上,眉毛也极淡黄,眉形却好,并不杂乱,而是生成柔顺的弯眉,加上不大不小的杏核眼,很耐看;鼻子并不高直,却生的很精致小巧。
这会儿,她正对杜鹃咂舌作乐,轻声唤道:“妹——妹!小妹妹——”
裂开小嘴微笑,嘴边露出一颗突出的小虎牙,那模样忒可爱,杜鹃忍不住就笑了。
见杜鹃笑了,黄雀儿更喜上眉梢。
她小心地伸手抚摸杜鹃的脸,然后惊奇地仰面对大头媳妇道:“林婶子,妹妹脸好软!”
大头媳妇笑道:“可不是。刚生下来的奶娃娃,身上都是水。吃的是奶水,长得也水嫩。”
“雀儿,”冯氏唤了一声,将碗递过来,“娘吃不下了,剩下的你吃了吧!”
黄雀儿忙双手接住碗,乖巧地回道:“我放在柜里,让娘明早热了吃。”
冯氏喝道:“叫你吃你就吃!操那么多闲心干什么?”
大头媳妇责怪道:“你看你,好好的又骂她。她这不是心疼你么!”
正说着,外面有了响动,是黄老实跟林大头回来了。
第009章 没奶的娘
两个男人回来后,在大头媳妇分派下,把那只鸡杀了,收拾了放煨罐里煨上。忙了一通,等黄老实父女吃了饭,林家两口子才告辞离去。
杜鹃实在撑不住了,早陷入沉睡。
半夜里,她醒来一次。
陌生的地方,黑沉沉、寂静的夜晚,无不映照着她内心的孤独。
她十分尿急,才想着要弄出些动静,把新爹娘弄醒给自己把尿,下面早已失禁了,热乎乎的很温暖。
等会冷了就难受了,杜鹃懊恼地想。
纠结了一会,正要睡去,又听见冯氏在低声啜泣。
这个可怜的妇人,藏了这段心思,还在月子里,总这么偷着伤心,迟早要把身子弄垮的。
杜鹃暗自叹了口气,迷迷糊糊又睡了。
第二天早晨,她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窗户上透进蒙蒙晨光,厨房特有的铲锅声、外面狗叫和“咕咕”鸡叫,还有堂屋的扫地声连成一片,新的一天开始了。
觉得身下软湿,她动了动,但没有吭声。
冯氏昨晚半夜还在哭,这会儿还合眼睡着,她不想惊动她。
谁知冯氏觉得她动,立即转过脸来,两人正对上眼。
杜鹃又习惯性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冯氏嘴角咧了咧,好像别人对她笑,她不好不回应一样。
她坐起身,扯过床头横栏上搭的一件夹袄套在身上,然后抱起杜鹃,动手帮她换尿布。
杜鹃像面团一样,被她翻来滚去地揉搓。这种丝毫不能自主的情境让她很颓丧。好在换了干爽的尿布后,身上舒服了许多。
冯氏做这些的时候,杜鹃因为忍耐,一直咬牙憋着气。等换好了,她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惊得冯氏将她竖起来,盯着她眼睛看了半响。
杜鹃吓坏了,不知所措之下,又对她咧嘴笑。
冯氏喃喃道:“真是个小精怪!”一边解开衣襟喂奶。
杜鹃又开始抗拒了。
因为冯氏身上有味儿了。从昨天回来,她还没洗过澡呢,身上的汗味和血腥味混合,实在不好闻。
也没人帮杜鹃洗。
这日子真难熬!
冯氏将乳|头抵到杜鹃嘴边,见她不肯张口,急得又骂“讨债鬼”、“不省心的丫头”。
杜鹃委屈的要命。
正在这时,小姐姐黄雀儿提着一把芦苇编的小笤帚进房来扫地。听见冯氏骂,就凑到床前问:“妹妹不吃奶?”
杜鹃迅速判断形势,觉得她就算绝食,这个当娘的恐怕也不会想起来去洗个澡再喂她奶,这么耗着实在没意义,因此认命地叼住那乳|头吸吮起来。
冯氏见她吃了,就吩咐黄雀儿:“撒些水再扫。别弄得屋里灰扑扑的。”
黄雀儿答应一声,忙丢下笤帚出去弄水。
杜鹃吸了几下就松了口,因为什么也没吸出来。
冯氏还是没有下奶!
冯氏却不知道,以为她又作什么怪,把胸脯往前送了送,道:“你个小讨债的,老娘前世欠了你的?这么难伺候!”
小讨债的又努力吸吮了几下,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不禁抱怨道:“什么都没有!吃什么吃?”
她一急又忘记现在的角色,不管不顾地说起话来。说话的情形反应在婴儿身上,则是张着小嘴哇哇叫一通,瘪几下,神情十分委屈,实则是郁闷。
所幸她的抗议引起冯氏的注意,忙用手使劲挤那乳|房,哪里有丁点奶水。
她又急又悲,心里窝了一股火,便将杜鹃丢到床上,穿衣起床出去了,也不知干什么。
杜鹃也苦闷,觉得前途一片晦暗。
可想而知,这个娘没有奶,她将要继续向大头媳妇讨奶吃,然后被大头算计订亲,再然后……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就算她本性积极乐观,眼前也没法子阻止这一切,只能等长大再说。
黄雀儿端了半瓢水进来,撒了水扫地。
见娘不在,她扫了两下就丢下扫帚跑到床边,伸长了脖子逗妹妹玩。
杜鹃闲着没事,十分配合地做各样表情回应,姐俩一齐笑,也不知是谁逗谁。
黄雀儿以为妹妹是被自己逗笑的,十分欢喜。正乐着,外面一声叫“雀儿,你死到房里不得出来了?”
黄雀儿一惊,慌里慌张地答道:“来了。”
忙转身捞起扫帚,跟划大字似的,在屋子当中划了几下,把灰尘渣滓聚拢,用撮箕撮了出去了。
房里没了人,静了下来。
杜鹃早餐没着落,使劲歪着脑袋打量这房间:左手墙边一个大木柜,两口木箱子,都是原木色,有些陈旧了;对面靠墙也有个大木箱,旁边用架子支了块一米来长半米宽的木板,上面放了针线箩筐、篮子等杂物。
前面靠窗下,一张旧桌子,上面有木梳、梳妆匣子(只能算木盒子)等物。
墙角还有两口两尺来高的缸,应该是装粮食的。
正看着,冯氏端着一只大碗进房来,扑鼻一股炖鸡香气,杜鹃不禁咽了两下口水。
看来为了下奶,这当娘的要下血本吃了。
只见她重新坐回床上,从床头矮凳上端起那碗鸡汤,“吸溜”有声地吃起来。
一时黄老实从外进来,闻见香气,腆着脸笑道:“这味道忒勾人。我也吃些去。反正那鸡头鸡脚也没肉,你吃了也白吃……”
见冯氏闷着头不理他,他就出去了。
不一会,也端了一只大碗进来。
冯氏这才抬眼,气怒道:“你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馋。不吃能死啊!不晓得给雀儿留些!”
黄老实忙道:“鸡翅膀和鸡肝都给雀儿了。我就盛了鸡头鸡屁股,舀了点汤。”
杜鹃听了暗自摇头。
冯氏先吃完,将碗筷放到凳子上,抹了把嘴,对黄老实吩咐道:“吃了饭,把猪喂了,上山把我昨儿砍的柴挑回来。下晌去大杨村我娘家报喜……”
黄老实仰头,一口气喝完鸡汤才道:“早上去报喜吧。”
冯氏提高声音道:“那柴火不弄回来,回头让旁人挑去了,我不白忙一场?你腿跑快些,两样事不都干了!”
黄老实忙点头答应,又将媳妇碗筷收拾了,才出去。
早饭的时候,杜鹃已经饿得不行了。也不知冯氏怎样打算的,究竟是让自己讨奶吃呢,还是准备用米汤养大;若是喂米汤,又没听见她吩咐熬米汤。
其实米汤也不错,她想,李墩煮的米汤,加了红糖,可香了,粘稠的像牛奶。一边想,一边砸巴两下嘴,回味无穷。
正挣扎在饥饿线上,外面传来一声大嗓门,是林大头:“老实兄弟,弟妹可下奶了?”
黄老实道:“啊,下奶?我还不晓得!我问问去。”
接着,他凑近窗口问道:“雀儿娘,下奶了么?”
冯氏紧闭着嘴不吱声,脸色十分难看。
外面又问一声,冯氏才不耐烦地应道:“没呢!”
黄老实就转头对林大头道:“还没。唉,这可怎么好?”
林大头忙道:“不要紧,不要紧!叫我家的来喂。住在一堆,这么点事还不帮?我家的奶还算好,匀一口给你家丫头吃,也不值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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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一碗鸡汤
这一章是加更,晚上还有一章。亲们也努力催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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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实不料他这样通情理,感激不尽,一个劲地道谢。
冯氏还是没有吭声。
杜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扔进林大头挖好的坑里,无法可想。
才一会工夫,大头媳妇就过来了。
她似乎赶得太急,进了房门喘气道:“花儿饿坏了吧?”
冯氏听了不好意思,道:“还好。难为嫂子来。哟,把春儿也抱来了!还没吃早饭吧?快坐下说话。”
大头媳妇便在床头凳子上坐下,一边笑道:“急忙急火地吃了一碗。大头说你没下奶,花儿饿得直哭。我听了不放心,赶紧就来了。把春儿带来,两个一块喂,还省工夫。”
杜鹃听了十分无语:她什么时候哭了?
肯定是林大头,睁着眼说瞎话!
冯氏也一愣,忙道:“这孩子乖的很,从昨晚到今早一声都没吭。大头哥也真是的,这么催你,害你早饭都没吃好。”
大头媳妇大约明白了自家男人的心思,不禁红了脸,忙岔开道:“待会我再回去吃。来,把花儿给我,我来喂她。”
说着,早撩开衣襟,把胸脯露了出来。
杜鹃就被冯氏抱起来,递给大头媳妇。
同时,她也看清了她怀里的小孩子: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眼睛,天庭饱满,眉型修直,鼻、嘴都大小合适,肤色不是特别白,腮颊肥肥的,看着十分讨喜。
这就是小林春了。
杜鹃苦中作乐,对林春一笑。
林春似乎对杜鹃也很感兴趣,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盯住不放。他娘将他脸转过去吃奶,他不吃,只顾看对面的杜鹃。
大头媳妇奇道:“这娃儿怎么了?”
怎么了不知道,反正小林春完全被杜鹃吸引了心神,见她一直笑,忽然伸出小手,朝她脸上摸过来。
杜鹃忙伸出比鸟爪子大不了多少的小手挡住,笑道:“小子,男女授受不亲,懂不?”
咿咿呀呀的,小林春当然不懂,不过却兴奋地笑了,一把抓住杜鹃的手用力摇晃,嘴角滴下一串晶莹的液体。
他已经六个月了,那手劲儿还蛮大的,攥得杜鹃生疼。
见他呵呵直乐,杜鹃忽然心里一动,急忙挣出另一只手,比了个“OK”的手势,伸到他眼前。
林春定住不动,静静地看着那只手。
杜鹃觉得有门,忙收了“OK”,又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然后瞪大眼睛看着林春,希望他给点反应。
小林春的反应是:抓住杜鹃的手就往嘴里送!
你个吃货!
杜鹃禁不住垂头丧气,把手往回夺。
然这小子比她大几个月,她根本夺不动。
杜鹃寻人心切,忘了旁边还有两个观众。大头媳妇和冯氏见两娃儿见面那亲热劲,都惊讶不已。大头媳妇尤其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哟,这俩娃儿,多和睦!来,吃奶,吃奶!”
小林春充耳不闻,依旧盯着对面的“美妹”不放。
大头媳妇急了,道:“这娃儿,怎么不吃呢?看来两个一块喂不成,都只顾玩去了,没心思吃。”
她的话提醒了杜鹃,忙转头吃奶,不理林春了。
早点吃完了让人家走,省得耽误人家工夫。
小林春见杜鹃吃奶,也跟着吃奶去了。
大头媳妇这才松了口气,两只胳膊各托一个娃,一面跟冯氏说话。
冯氏羡慕地看着她道:“瞧你家春儿,长得虎头虎脑的,多结实。”
大头媳妇听了高兴,道:“他能吃。我奶水这么足,他一日要吃五六顿呢。吃饱了还往肚里咽,总是吐奶。我就不敢喂他多。”
里面两妇人说话,外面两男人也在说话。
黄老实感谢了林大头好几遍,林大头十分豪爽,大声道:“别说见外话。不就一口奶么,哪里就吃穷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去陈家看看有没有鸡蛋借十个,给春他娘发奶。这么两个娃吃奶,不吃些好的补身子可不成。我那小子还特能吃,一天要吃五六顿呢!”
屋里屋外人都听得发呆。
杜鹃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个林大头!
很朴实的狡诈,很直白的贪心,很符合乡下人心思,因为说深了人也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