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缘-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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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大猛媳妇给予杜鹃的“高度评价”,黄大娘一时之间还难以消化。就好像黄雀儿当初吃下去那一大碗好肉,无法消化,都膈应在肠胃里,肚子闷痛闷痛的。
她整个人好像分成了两半,一半对付胸口闷痛,一半却干笑着对大猛媳妇道:“原来是这样!这下我可就明白了。没事,不成也不要紧。呵呵,多谢她干娘!那我走了。哦,我把杜鹃抱回去吧。”
大猛媳妇不动声色地观察她脸色,一边笑道:“我刚才过去,听屋里没动静了,想是几个小的都睡了。要不等杜鹃醒了,我送她过去吧。”
黄大娘忙道:“还是我抱回去吧。怎好让你们接来送去的。我们大伙儿晚上过去我那边吃饭,等会我们就要走了。她舅奶奶也喜欢杜鹃呢,要抱去玩。”
大猛媳妇只得道:“那大娘等等,我去抱杜鹃出来。”
孙女是人家的,她总不能扣住不放。
她不想让黄大娘去抱,是怕她见了任三禾尴尬,因为去房里要经过堂屋。
杜鹃睡梦中被黄大娘抱回家去了。
也不是非抱回不可的,不过是全黄大娘的借口罢了。
回到大儿子家,黄大娘还没缓过劲来。
直到将杜鹃交给冯氏抱进房里,她才在火盆跟前坐下,面对嫂子询问的目光,想着怎么说。
早春的天气还是很冷的,中午一过,那太阳就弱了,外面凉阴阴的。所以大家就挪了进来,围坐在墙角的火盆边,一边嗑瓜子一边说笑。
黄大娘见冯氏进了房,索性直说——不直说她也说不清啊,于是将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
跟黄大娘一样,她嫂子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这怎么可能呢?
一个年轻男人,这么关注一个奶娃娃,谁信?
就算杜鹃长得讨人喜些,逗两句就罢了,能一直这么盯着她吗?便是亲爹,黄老实也没这样时刻盯着闺女吧!
她可是一直在悄悄打量任三禾,明白他看荣子看了多久,真的眼睛都看直了。
她死也不信他对荣子会没想法!
可这回是小姑自己去问的,这门亲也是她在张罗,她应该不会哄自己。
众人都沉默。
之前黄大娘回来,荣子便知要说自己的亲事,不好在跟前听,忙拉着玉珍往外面去上茅房。
这时回来,一看奶奶和姑奶奶的脸色,便知亲事没成。
她尽量做若无其事样。在火盆边坐下,用一根树枝拨弄炭火,又喊荣子。“把那瓜子抓一把给我。”
小女娃,再掩饰。也掩饰不了脸上的失落。
她奶奶就心痛极了,再也不想在这待下去,对黄大娘道:“老大这咱们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过去吧。”
一句话触动黄大娘的心肠,心底冒出一股火,对房里喊道:“老大家的。你出来!天不早了,我们回去煮饭也来不及,就在这将就一顿吧。也不要你费事,把那剩菜拢拢。再把那兔子烧了,蒸些干鱼、腊肉,烧些菌子和笋,再煮个豆腐,对付一顿算了。”
冯氏听了气怒:每回婆婆说话都能把她活活气死!
一面说的好听。叫不要费事,把剩菜拢拢,跟着又把家里的菜都点了一遍——她晌午可不就做了这些菜么!
做就做吧,最后还来一句“对付一顿算了”。
这么费心张罗只能算“对付”,那要是不对付该怎么办?
还是她家里还藏了多少野味没烧给他们吃。黄老实又不会打猎。
她气得浑身发抖,望着外面坐着的一堆人愤怒又无助:总不成她冲出去,当着这些人跟婆婆大吵一场?
最终,她神色木然地走出去,一声不吭地去了厨房。
黄大娘等人便重新说起闲话来。
才一会,气氛又好了些。
本来也是,亲事没成是常有的,犯不着为了这个不下火。
外面的说话声很快惊醒了杜鹃,她便爬起来,细看看周围,原来回家来了,正睡在床上呢。
黄雀儿正坐在床边,看见她醒来,立即笑了。
她上前伸手摸摸她裆下,觉得还是干的,很满意,小声问道:“要尿尿不?”
杜鹃不想尿,抱着她脖子,两人一起滚倒在被上。
姐俩很默契,都无声地笑,怕惊动了外面的人。
黄雀儿看着妹妹刚睡醒的脸,粉艳艳的,忍不住用唇碰了下,觉得十分欢喜。
她其实是想亲一下的,可是用嘴啃妹妹的脸,她觉得不大好,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地碰一下,或者跟她脸挨脸,轻轻磨蹭。
妹妹的脸跟那绸子布一样光滑,蹭着很舒服。
两人玩了一会,杜鹃觉得想尿了,就喊“吁吁”。
没法子,小奶娃的脸说变就变,尿也是说来就来的。
黄雀儿急忙下床出去了。
外面虽然有许多人,她却不敢叫。刚才的事她也模模糊糊听了,直觉奶奶和大舅奶奶都不高兴。所以她就跑去厨房叫冯氏。
冯氏没怪雀儿多事,她也没指望婆婆帮杜鹃把尿。
于是,她就丢下厨房里的事,来到房间帮杜鹃把尿。
见她进房,黄大娘没好气地问道:“饭好了?”
冯氏回头道:“没呢。”
黄大娘见她半天没出来,以为她又使性子,高声道:“饭没好你还在屋里磨叽?凤姑一个人忙得过来?她这是在帮你呢,你倒躲懒起来了。”
冯氏满腔怒火,大声道:“我给杜鹃把尿!”
黄大娘听了一滞,跟着就火冒八丈高,怒道:“我们这么多人坐这,还不能给她把尿?还是嫌弃我们手笨,怕把你闺女摔坏了?”
这话正应了之前的事,她嫂子想劝,也不愿吭声了。
黄大娘越说越气,把手上一把瓜子往火盆里一摔,高声道:“一个丫头片子,你就娇惯成这样!兜了尿布在身上,就不把又能怎地?谁家娃儿不是尿布半天一天才换?谁像这丫头?这么娇贵,那也要有那个命;没那个命,投到我穷人家,就得有个穷人样。吃穿都要讲究,你有本事买几个丫头来伺候她,我就服你。再好,再有福,搁这山里面,长大了也是嫁个山里汉子,还能当娘娘?……”
杜鹃听得目瞪口呆——
她就是想撒一泡尿而已,至于这样借题发挥吗?
奶奶发这么大火,这中间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冯氏终于忍无可忍了。
☆、第068章 一泡尿引发的家庭战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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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早开始,她忙得脚不沾地,中午饭都没吃完——因为媳妇都是等客人吃过了,才在灶下将就吃一口的——就被派去保媒拉纤;亲事不成,反落了不是;晚上这些人还不走,还要在这吃;现在婆婆又把亲事不成的火发到杜鹃身上,横竖都是她的错!
她刚把完了尿,把杜鹃往床上一丢,旋风般冲到箱子跟前,打开箱子盖扯出那套粉红的袄子和夹裤就冲了出去。
“娘就是看不惯杜鹃穿两件好衣裳,我烧了就是。赶明儿人家送一样,我烧一样,省得娘心里扎刺。娘要是还不足,还看不惯两丫头,娘你说,我拿刀把她俩杀了今晚做菜。娘不是说蒸些鱼和腊肉,烧个兔子,弄些菌子和笋子,煮个豆腐都只能算对付么。雀她爹没本事打野味,没好东西招待亲戚,那就把两娃儿杀了做菜……”
她状若疯魔,恶狠狠地说着,一边把那衣裳丢进火盆。
众人都被她要杀人的话惊呆了,谁也没想起来抢救衣裳。只见火苗窜起,那衣服外面的绸布和里面的毛顷刻燃烧起来。
一个媳妇醒悟过来,忙一手拽出,放在地上狠踩了几脚,才踩灭了。看时,已经焦黄蜷缩,不成个样子了。
黄大娘气得哆嗦道:“你……你……”
她从没想到冯氏敢这样对她,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嫂子等人都看着冯氏。暗叫这媳妇厉害。
荣子和玉珍吓得往后直躲,缩到墙角观看。
黄老爹愤怒了,“啪”一拍桌子。对冯氏吼道:“给我跪下!凭你是哪家的闺女,你敢这样对婆婆说话。就是不孝。你给我跪下!”
又转头对儿子道:“老大,今儿你要是敢护着这婆娘,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这意思让儿子去惩罚媳妇。
可黄老实还发蒙呢,不明白帮娃把尿怎么就吵起来了;再者,以往娘跟媳妇吵嘴,他也没护过媳妇,今儿当然也是两不相帮。因此呆愣。
谁料冯氏今天豁出去了。
她一扭身,一脚跨进房门,从靠墙的案板上的针线箩筐里翻出剪刀,尖声叫道:“不用跪。我死给你们看!我死了。你们再把两丫头剁了,再给你儿子娶个贤惠的媳妇,好给你们添孙子。”
说完,就把剪刀往胸口扎。
众人再也坐不住了,一拥而上。拉住冯氏,抢下剪刀。
冯氏还在跺脚大喊,把多少年、多少天的怨气都发了出来,想起一句说一句,想起一件说一件。嚎啕大哭不止。
黄大娘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晕过去。
她又羞又怒又怕。
羞的是儿媳妇把她说成了恶婆婆、偏心眼的娘;
怒的是冯氏敢这样对她,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怕的是冯氏要是真死了,那亲家冯长顺来了,非点火烧了黄家房子不可,甚至杀了她都有可能。
这么想着,便浑身颤抖不止。
她对嫂子哭道:“我……我前世里造了……什么孽哟!娶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回来。”
她嫂子低声劝道:“你忍忍。这娶都娶了,娃都生了,还能怎么着。”
正闹着,门外传来大猛媳妇的声音,“大娘,大娘!”
黄大娘立即停止哭,慌忙答应“嗳”,抹干净眼泪起身。
真奇怪,她在冯氏面前,觉得“有理走遍天下”,因为她是婆婆;但面对外人,尤其是面对大猛媳妇,却变成“无理寸步难行”,生恐刚才的事被她知道了,惹人耻笑。
她嫂子对凤姑使了个眼色,众人把冯氏拖进房里去了。
这里大猛媳妇笑灿灿地走进来,手上端了个巴掌大的小陶罐,道:“盐没了,我来跟弟妹借点盐。”
原来,先前黄大娘走后,她和大头媳妇嘀咕了一会,觉得不放心,要过来看看才好。
正说着,就听隔壁擂桌子响,跟着又有哭喊声。
她便知出事了,忙装作借盐,就过来了。
凤姑忙从房里出来道:“我带你去舀。”
说着就要走。
大猛媳妇一眼看见地上烧得缩一团的衣裳,诧异地将盐罐子递给凤姑,道:“你帮我舀几勺就够了。我懒得往家跑,先借点对付今晚一顿,明儿就叫人送些过来。”
因她家卖盐,所以这么说。
凤姑无法,只得接了过去。
这里,大猛媳妇指着地上的衣裳问黄大娘道:“大娘,这不是我帮杜鹃做的衣裳么。怎烧了?嫌不好?”
她开玩笑地说着,黄大娘却绝不敢当她开玩笑。
可她还没从刚才的风波里回过神来,愣是张口结舌,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嫂子忙道:“是刚才雀儿娘拿衣裳出来给大伙瞧,娃儿手贱,不小心落火盆里了。这不,她爷爷也生气,奶奶也骂,闹了半天呢。”
黄大娘忙接道:“可不是!我就心疼这衣裳。这好料子,那是好容易得的?她干娘又费心做出来。我这个气哟……”
她是真生气!
虽然眼气杜鹃,恨不得把那衣裳改大了给小宝穿,但真烧了她还是心疼的。因此,她恨透了冯氏:不仅烧了衣裳,还当着这么多人落了她的脸面,让她下不来台。
大猛媳妇将信将疑:若真是这样,闹起来也有可能。
这时凤姑拿了盐来,她便接过来看了一眼,站起身笑道:“跟弟妹说一声,明儿就还来。我走了。”
黄大娘忙起身相送,道:“还什么还!说了都丢人!你帮杜鹃置了那些衣裳和鞋。她还你的情还还不清呢。”
大猛媳妇笑着转身,却被飞奔来的小宝撞了一下。
她忙低头扶住他,道:“哎哟这小子!跑这么快。等着吃肉呢!咦,这不是杜鹃的小牛吗。你拿哪去?”
小宝手上抓着一只木雕牛,正是林奶奶送给杜鹃的那只;另外,旁边还有个六七岁的小娃儿,提了个小篮子,里面全是九儿送给杜鹃的玩具,什么小木桶啊、小水瓢啊、碗啊勺的,就只没那套小桌椅。
小宝被大猛媳妇拉住。夺手要跑,一边嚷道:“是我的!妹妹的就是我的!都是我的!”
他娘想要阻止,已经说出来了。
大猛媳妇“哟呵”一声,笑骂道:“你真有出息!这么大了。还抢妹妹的玩意。一点哥哥的样子都没有。你爹不是木匠吗。想要什么玩的,叫你爹做就是了。这些东西是九儿送给杜鹃的,这牛是老太太送给杜鹃的。你要拿了,九儿看见了跟你拼命。你呀,该把你家的玩的拿来送妹妹玩!”
一边说。一边劈手夺下那牛,扔进那男娃手上的篮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