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缘-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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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一一回了。
忽然赵御史问道:“你可有事求本官?那黄家父子被姚金贵告上公堂,情势甚为凶险,你与他们情分非比寻常,就不想借这个机会求本官出面?”
林春没料到他会主动问出来,不禁一愣。
想了想,他先点点头,又摇摇头。
赵御史皱眉道:“这是何故?”
林春道:“小民确有事请教大人,却不没想求大人出面。”
☆、第240章 另辟蹊径
赵御史听后顿时来了兴趣,问道:“请教何事?”
林春先没说话,而是默默沉思,整理思路。
他虽然受黄元所托,要来找赵御史,但他自己何尝没有为杜鹃出头的想法!他见黄元比自己还小,行事却雷厉风行、出手果决,深有感触,暗自憋劲,此行要一举而竟全功,因此来之前很是细心准备了一番。
最后,他决定不按黄元教他的说,他有自己的想法。
赵御史没有看见少年跪地喊冤,请他主持公道。
那个少年,静静地沉思了好一会,才认真地对他说道:“大人,这件事并非一般犯法案件,所有前因后果小民都清楚,小民觉得就是家事。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说的是民间百姓家许多事看上去很世俗无礼,却未必就真无情;有些事听起来倒符合礼法,却极无情。大人做了许多年的官,既懂律法,又通人情世故,小民今日便将前因后果说给大人听,希望大人能指点一二。但小民并不想求大人出面做主,也觉得大人不便出面。”
赵御史十分意外,点头道:“你且说来。这里不是公堂,也没有外人,你有什么想法,都照实说来。”
林春点头道:“小民就是这么想的。小民今日所说,句句实言,回头大人可派人去查证。就是那些家长里短、邻里纷争的事很琐碎,希望大人听了不要嫌烦。”
赵御史点头。
林春便从头细说起来,从小时候他爹跟黄老实夫妻定下口头婚约说起,一直说到前日上黄家求亲,杜鹃拒亲,然后众人出山认黄元,接着姚金贵趁这空档骗取了黄老爹信任,签下婚书,一一道尽,直说了一个多时辰。
中间好几次有人来回事。都被赵御史打发了。
全听完后,赵御史惊问道:“这么说来,黄杜鹃其实与你定亲才是真?”
林春摇头道:“当年也就那么一说,并没有确定。小人自然是想娶杜鹃做媳妇的。小人的爹娘也喜欢杜鹃。然两家结秦晋之好,总要两厢情愿才行;若是强逼强扭,那不成仇家了,还怎么过日子?”
赵御史暗自点头,对他观感又进一层。
林春又道:“所以,小人不怕告诉大人:小人很不耻姚金贵所为,觉得他才是不孝不义之人,看似有理却无情。”
赵御史心里早就对姚金贵怒气横生了,不过他常年为官,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外面看不出来罢了。
他没有接林春的话,而是反问道:“姚金贵也就罢了,依你之见,那黄杜鹃当众抗婚,不认爷爷奶奶。就是你所说的无理有情?”
林春苦笑着摇头,道:“小民知道大人肯定不能容忍这种情形,可杜鹃当年还小呢。还有,她真的已经死过两次了。再说,真要抬出父母之命,也应该以我们爹娘当年定的娃娃亲为准,虽然没有下聘礼。却有我爹和我大伯帮杜鹃办的满月酒为证。这点全村人都知道,黄爷爷当时也没反对。只是我家不愿利用此事逼杜鹃而已。后来黄爷爷死活逼着杜鹃另择亲事,都是为争一口气,故意找事;这次帮杜鹃定亲,则完全是不明其中利害关系,被姚金贵骗了。山里人哪懂那些弯弯绕。”
赵御史听了沉吟良久。
接着。又挑了许多细节询问详情。
林春一一答了,又道:“杜鹃为人行事,我说了不算,大人只问她爷爷和她堂哥,这两人都是跟她吵过架的亲人。一问便知她到底孝还是不孝了。”
赵御史忽然问道:“听说杜鹃的小姨父任三禾会武功?”
林春一怔,点头道:“会一点。”
赵御史道:“他是你师傅,除了教你武功,还教经史?”
林春心里一跳,“嗯”了一声。
赵御史再问:“当年,杜鹃姐妹落水后,任三禾是否不在场?后来杜鹃从梨树沟走失,他是不是也不在家?”
林春听了这话心中大惊,摇头道:“杜鹃落水,师傅也帮着找的;后来从梨树沟走失,也帮着找的。大人要问具体时辰,小民就不记得了。”
赵御史又问道:“你和杜鹃所学,都是他教的?”
林春顿了下,轻轻点头道:“我林家有长辈识字。我们认了字后,师傅有不少书,闲了就教我们念。”
赵御史却盯着他道:“你没说实话。”
林春浑身一震,勉强问道:“大人指的是……”
赵御史道:“黄杜鹃一个丫头,随便念几本书,能比她常年在书院就读的弟弟还强?”
林春沉默了下才道:“杜鹃很聪明的。”
说完便紧闭嘴巴,无论是任三禾,还是杜鹃,都不愿再多透露一个字。却又坦然无惧地望着赵御史,表明自己问心无愧,有些事,就算不说,也不是隐恶。
赵御史见他摆出这副神情,微微扯了扯嘴角。
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林春见他不再追问,暗自松了口气。
他早察觉师傅不同寻常,不用说肯定有来历;杜鹃莫名其妙地懂那么多东西,更不能告诉旁人,说多了,只会给她带来麻烦。反正泉水村的人都知道鱼娘娘眷顾杜鹃,他说她聪明,也算解释了来历和缘故。
接着,赵御史肃然道:“这事本官已经清楚了。然,本官却没有金玉良言可指点你。本官生长于世宦之家,自幼所受的教导皆与你等寻常百姓不同。若按世家大族尊卑之道,黄杜鹃顶撞爷爷奶奶,定会被重罚!然本官知道一般百姓之家礼法没那么严格,亲情却是极好的,所以不会揪住这点小题大做,因为本官祖上也是寒门出身。”
自他说了第一句,林春便站起身,束手恭听。
“但你也不必失望。‘清官难断家务事’,说的也不过是难断罢了。既然百姓将家务事告去了衙门,当官的就要想法子断!哼,本官明日就去断一断黄家这家事。你且看好了!”
林春急忙躬身道:“小民谢过大人!”
心里欢喜异常,知道此行目的已达到。
然而,他忍不住又担心地问:“这会不会为大人招来闲言?”一面朝那四扇屏风扫了一眼,其意不言而喻。
赵御史冷哼一声,向北抱拳道:“本官奉旨巡查,查的就是各地民情经济和刑律。此案虽是民间家事,却牵扯孝道;又闹了这么些日子,迟迟不能判决,影响恶劣之极,本官焉能不管?”
原来他早已暗中关注此案了,也私下探查了不少事。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林春送的屏风,因其意深远,且雕琢技艺非凡,他是绝不敢私自留下了,回京后自然上呈皇帝,然后他还怕什么!
林春心里越喜,又有些担忧,知道他为人刚硬,就算出面也不会徇私,因此恳求道:“大人,杜鹃她……”
赵御史难得地露出笑脸,道:“本官不会难为她的。”
又挥手道:“你且去吧。本官还要去昝府赴宴,就不留你了。往后好生跟着周夫子学习,不可辜负了这良机。”
林春忙答应,又拜了一拜,才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赵御史吩咐随从将那四扇屏风仔细收妥了,才往昝府去赴寿宴。
昝府并没有大肆请客,虽然宾客众多,却大多是亲眷和少数官场同僚。赵御史奉旨巡查来到荆州,他当然不会将寿宴办得奢华,那不是自寻烦恼么;若是故意不办,则有做作之嫌,这等规模,便符合昝家家世了。
且说昝巡抚亲自将赵御史接进府,让至正堂看茶。
二人略寒暄几句,赵御史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当即一怔,急忙问道:“此茶大人从何得来?”
昝巡抚尴尬笑道:“这是本官占便宜了。”遂将夫人请了黄元姐弟来做客,他们以家中带来的野茶为寿礼一事说了,又试探地问,“大人喝过这茶?”
赵御史看了他好一会,才道:“在京城勇亲王府喝过。”
昝巡抚微微张嘴,半响合不拢。
赵御史又幽幽道:“听说一千多两银子一斤。”
“咣啷”一声,昝巡抚右手杯盖落在桌上,滴溜溜打旋。
一时间,堂上静了下来……
再说林春,回去客栈后,等黄元和杜鹃三人下午回来,他忙拉了他们坐下,将见赵御史的情形都说了,又说他明日要插手审讯,好让他们心里有数,早作准备。
黄元听了击掌道:“妙极了!林三哥好缜密的心思。”
他觉得林春能不被他的主意束缚,另出新裁,实在难得;又知他定是为了杜鹃才这般费心思,禁不住醋意微动。
杜鹃也高兴地看着林春,觉得他最近飞速成长。
因此苦中作乐地开玩笑道:“本来我还愧疚呢,觉得连累了你们;现在想想,姚金贵这一告,才给了你们成长机会……”
一言未了,林春急道:“胡说!才不要这样的机会。”
黄元却悠然点头,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当下三人又仔细商议,拟定明日公堂对答。
☆、第241章 姐弟联手
黄元依然不准杜鹃上堂,“你忘了小姨父的话?”
林春也劝杜鹃别去。
黄元是利用任三禾制止杜鹃上堂,林春则猜测师傅另有深意,可杜鹃却知道,任三禾不过是怕她被人认出来而已。
任三禾自前日堂审结束后,就不知去了哪里。
若在客栈,恐怕连昝府也未必会让她去。
杜鹃想,上次过堂时,她已经见过沈知府、昝巡抚、赵御史,今天又去了昝府,都没什么事,明天上堂见的还是那些人,也就多了个姚金贵,有什么好怕的?因此坚持要去,以为策应。
黄元无法,只得答应。
次日清早,衙门来人传话,杜鹃作为当事人,也要过堂。
这下就算杜鹃想不去也不成了。
昨晚和今晨,黄元都没有对黄老爹谆谆嘱咐,也不让杜鹃嘱咐,他说,爷爷想怎样,都随他去吧!
黄老爹身子已经好多了,只还有点虚弱。
两日来,他见二孙子在自己面前一字不提案子的事,反更觉心堵,难过万分。吃早饭时,老人家木着一张脸,暗想着今日上堂如何应答。
饭后,杜鹃和黄元去准备,冯长顺挪到黄老爹跟前坐下,郑重道:“亲家,我也算心疼闺女,往年为了她还跟你吵架。可她要敢像你闺女那么对娘家兄弟和侄儿,老子立马掐死她!掐死她我再去蹲大牢!”
气势汹汹地说完,也不等黄老爹回话,起身就走了。
黄老爹听得愤怒不已,身子微颤。
他觉得冯长顺这是生生地打他的脸,看他的笑话;尤其是自己没听他小女婿的话,才闹得这般下场,只一想起任三禾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就胸闷气堵。
怀着一腔愤恨,他被大儿子背着去了府衙。
今日府衙堂审是公开审理。比杜鹃上次过堂时人还要多,黄元的至交好友和同窗都来为他助威;杨玉荣和陈夫人也在堂下等候;另外,在沈知府的右下首坐了一位四十左右的文士,这就是耿夫子了。
时辰一到。沈知府重拍惊堂木,命将黄元等人都带上堂来,继续之前因黄老爹晕倒而被打断的审问。
黄家这边上堂的有黄元、杜鹃、黄老实、黄老爹、黄小宝,姚金贵那边是姚金贵和黄招弟,其他人一律在外等候传唤。
杜鹃今日做女装打扮:依然是那身柳黄布衣裙,头上梳着精致的云髻,只插着一支普通的木簪,后面长发飘飘。
她脸上挂着浅笑,神情轻松,踏着优雅的步伐。如行云流水般走上大堂,立即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姚金贵心醉神迷,觉得杜鹃长大后果然更胜从前。
一众书生看呆了眼,总算明白姚金贵为什么要“霸占”这个表妹了。——他们心里已经认定他是好色之徒,和强占表妹的罪行。
沈知府和耿夫子见了杜鹃眼里也露出惊异神色。
当下。黄家在左,姚家在右,都跪下拜见主审官。
沈知府首先询问黄老爹,前日既然说是被逼的,就将其中详情当堂道来。
然黄老爹尚未开口,姚金贵就大声请求陈诉。
待获得允准,才伏地叩首。痛心道:“请大人不必问了,外公已然反口。前日下官和娘亲去探望他老人家,连客栈大门都没让进,被罚在街道上跪了两个时辰,直到下官晕倒,也无人过问。因此。大人不问也罢。到底是亲孙子和孙女,外公被教唆得改了主意,也在情理之中。”
他早就拿定主意,不等黄老爹说话,先给黄元扣上这个罪名。黄老爹再说什么便不管用了。横竖之前他亲口承认了亲事,再反口,想当然是受谁教唆的。
这招果然狠,沈知府微微皱眉,耿夫子更是哼了一声。
黄元便也请求陈诉。
经允准后,黄元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