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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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饱受精神折磨的秦桑,不得不让人感叹,苏爷,您老真是……
到第十天,秦桑被迫无奈自己送上门去了。
她站在门口,只听门里伺候的下人对正在用饭的苏爷道:“主子,秦老板求见。”
“哪个秦老板呀?”苏爷的声音懒洋洋道,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便是此店的老板。”
“哦——原来是她呀——”只听苏爷的声音拿腔拿调道:“可我吃饭不喜欢见人,叫她候着吧。”
不用下人出来说,秦桑自个儿就端个板凳儿到门口坐着了。说来这一顿饭,苏爷可是吃了很漫长很漫长的时间,到最后居然还找了个唱曲的,一边磨蹭一边听曲……
就在秦桑忍无可忍,将要爆发的时候,苏爷终于表示吃完了。
“等了这么久,怪难为你的。”苏爷意外的和蔼可亲,用黄鼠狼给鸡拜年时的目光温和的看着秦桑。
“不难为,心甘如怡,只是秦桑想提醒您,若是您方便的话,麻烦请将您名下那些账目结了吧。”秦桑含笑道,心里提醒自己要保持风度。
话说,苏爷产业多啊,那帮子人现在都在泰宁楼吃喝,本来对于这些长期的大客户,都是一旬一结账,或者一月一结账,可是这厮——太阴险了,吃白食了,拒交啊!那些管事的说了,苏爷有交代,这个月的请秦老板亲自去找他结算。
“这事儿啊……好说,不过刚才吃的太饱了,现在我要去消消食,要不,回头你再等我的回复吧,只是我这人忘性比记性大……对了,你可千万不要跟来。”
‘千万’两个字从苏爷嘴里蹦出来,被明显的标上了重音,他说完起身,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扫射了秦桑一番,弹弹衣袖而出,不带走一片云彩。
苏爷,您老的眼神堪比机关枪啊,哦,对了,您老致死也不会知道那玩意儿是啥样的。秦桑心想,她这还不如中枪身亡呢。
她扭过头,垂头丧气的跟在了苏爷的屁股后面。
搞了半天,苏爷说的消食,便是游湖啊,真真风雅,秦桑不顾苏爷鄙视的称她“死皮赖脸”硬是上了这船,话说明明苏爷是故意的,却搞得她真如缠着他不放一般。
她刚才在湖边稍微露出了一点退却之意,马上就被苏爷威胁道:“刚才你在泰宁楼跟我说什么来着,看我这记性,这一会儿就全忘记了。
于是她含泪只好担了这“死皮赖脸”的名声。
这年头,要账的得死乞白赖的求着欠账的过日子,什么世道。
苏爷心情颇好,斜靠在栏杆那里向远处眺望,风吹过他脸,他竟然微微一笑,不过这回笑的居然没有那么渗人了,连脸色也显得明媚了一些。
原来苏爷并不是每次露出笑容,都会给人那种愁云密布般的压力的,若他是真的心情好,也会笑得让人有劫后余生般的幸福感的。
其实,如果忽略他那神鬼莫测的诡异气质;忽略那如秋天菠菜一般的独特肤色,忽略他不肯挺拔站立的懒散身形,再忽略常常坚守在眼皮周围兢兢业业的黑眼圈,单看苏爷样貌的话,其实也长了一张俊脸。
当然秦桑不会知道,若不是苏爷原本就长着一张俊脸,当年她又怎么会在丞相府误把他当做受了气的丫鬟呢?
只不过随着年岁增大,那张阴柔的脸已经慢慢脱了女气。
总之,打死秦桑她也不会想到,自己和苏爷早已纠结过了缘分。
此时她还在漫无边际的心想,如果单说黑眼圈的话,她不也是常年挂在脸上么,只不过他是真的,而她是假的而已。
话说那旁人看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像在看一对熊猫??
呃,一对……秦桑脸热了,还好面皮是黑的,红点也不大看得出来。
她不自觉的又想起了那个拥抱,还有那个水过无痕的轻吻,握着茶杯的那只手抖了抖,然后改用双手捧着,饮了一口。
“满意你看到的吗?”苏爷突然道。
“噗——”秦桑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来。
幸好他没有坐在她面前,苏爷心想。
“你……你……你说什么?”秦桑怪异的道,虽然她刚才是打量过他,但是这么经典彪悍的台词,居然出自苏爷之口。
这句台词不是应该在某个血脉喷张的时刻,用男性低沉沙哑的声音说出来,达到不雷死人不偿命的效果吗??
苏爷不明所以,指着对面道:“我说那里,你觉得满意吗?”
秦桑抬眼望去,不知什么时候,船已经开到了一座山脚下,山脚下有一个院子,整个院子背山临湖,风景宜人,而且院子修造的十分精致,临水还有一个的亭台。
她在船上远眺,隐隐看到的里面楼阁冒出的尖角,云霞映照在水面之上,波光粼粼,旖旎绚丽;水鸟嬉戏,突然展起羽翼,朝着夕阳飞去;岸边的垂柳随风轻摆如歌,一切的景致将此院子衬得如神仙住所一般。
“这一片湖泊都是私人的,是此段水域里风景最好的一处,当年修这个院子也是想疲惫的时候,有个好一点的修养之处,不妨进去看看?”苏爷虽然这样说,但是根本没有给人拒绝的余地。
“……”
“其实除了结账之外,上次你说帮鄢二少的事情,我觉得也可以再商量商量。”苏爷说完,也不看她,继续欣赏风景。
秦桑欲哭无泪,这人太狡猾了。
第八十一章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泉眼流出的暖水源源不断的流向白色大理石造的水池里,水池面上浮动着一层白色的雾气,四周挂着墨绿色的纱幔,不知是哪扇敞开的窗户吹进一丝清凉之气,惹的纱幔如娇柔的女子一般,将身子微微的颤了颤。
虽然面前的景象让人的确很想跳到水池里享受一番,可是当秦桑想到那首出自白居易《长恨歌》里的四句词时,不禁有些为之气结羞恼。
她横眉冷对,正准备义正言辞的声讨站在身旁的苏爷一番时,苏爷望着她的表情嗤笑了一声道:“你不会想太多了吧。”
秦桑马上就体会到苏爷绝对别有用意,也回赠一个嗤笑道:“你若不想,怎么知道我是不是想太多?”
苏爷闻言,也不再这个话题上纠缠,道:“爷我今天心情好,请你过来享受享受,没见你每天在酒楼里到处瞎窜,身上一股子油烟味儿,洗干净再和我说话吧。”
秦桑皱眉,虽然知道苏爷是故意挤兑她,可哪有女孩子会喜欢听别人说自己脏的,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闷不作声,尽量扩大身上的气场,期待奇迹会发生,让苏爷被她身上的冰寒之气给冻死。
只是向来只有苏爷冻死别人的,哪有别人冻死他的呢。
“你放心,虽然你长得有几分姿色,但还不足以让爷我兽性大发,再说,我若有什么坏心思,凭你还犯不着让我掖着藏着。”苏爷用一种看不起人的眼神往她这里瞟了瞟,道:
“后面有衣服,洗干净了自己换上吧,完事了出门口自有人带你去找我,对了……这个给你。”说着,苏爷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盒递给秦桑。
“这是什么?”
“皂膏,给你洗脸用的,你不会忘了你面皮本来的颜色吧。”
“哼,既然我这点儿姿色入不了苏爷您的眼,把脸洗得这么干净做什么。”秦桑冷哼一声。
“我说——”苏爷眼睛在她的脸上打了个转儿,道:“人,总需要有个地方可以放下面具消停一会的,不是么?这里你可以放心,不会走漏风声。”苏爷说着面色柔和了一些,言罢便转身出去了。
秦桑看着苏爷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脸上冷冰冰的表情也化去了,转而蹙起眉头,眼中有着点点的黯然。
其实,她何尝没有发觉,她和苏爷之间,早已有什么东西潜移默化的在改变,只是之前两人都没有正视,这样……就已经很好,千万不要说出来,只要一方不说出来,另一方就可以假装不知道。
千万……不要说出来……
她已经习惯了去怀疑,以固守自封来保护自己,昔年在大域的那些日子,她便是如此守护住了自己的心,所以当被口口声声说在乎自己的人放弃,她也不曾绝望。没有期待,哪里来的绝望。
在她两世的人生里,什么都学会了,唯独没有学会怎么敞开心扉去接纳另一个人。
将自己的心,放到他人的手上,任其揉捏,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情,她可以隐忍,可以坚强,可以果敢,唯独面对这一件事情的时候,她怯弱而没有自信。
苏爷走出了门口,又回望了片刻。
凉凉夜色中,专供沐浴而设的暖意阁里透出光亮,仿佛是在清冷中的一丝温暖。他闭上眼睛,似乎能听到泉眼里潺潺而出的声音。
怎么样才能让你感到不那么孤独?如何才能驱除你心头的寒冷?
若我告诉你,我避无可避,已不想再避,我想向你伸出手,你能相信我不会再放开吗?
必是不相信的吧。
苏爷抬起手,低头看了看。
当他听到黄伯仁派人要奸 污她的时候,他心里产生了伴随强烈痛意而生的恨意,且针对的并非是那姓黄的,而是自己……
袖手旁观、不闻不问、自生自灭、物竞天择,更恶毒的事情他也不在话下,所以从未觉得自己有错,唯一错的,便是没有料到那人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因为没有料到,所以冷漠对待,到头来发现,却是作茧自缚。
这种不同寻常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最初的印象,便是他心底对她的嫉妒,自幼尝尽人情冷暖,第一次见到她,看她冰雪可爱,天真无邪,灿烂无比的笑容刺痛了他的眼,那样的笑容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后来得知她的身份之后,愤恨世道不公,同样是庶出,有人得天独厚,有人却凄苦无依,这时候,他心里对那个孩子确有一些莫名的嫉妒。
再次见她,已是在大域,嫉妒不再,反而是多了一丝怜悯,看她被铁尔罕禁锢,看她被他的妻妾欺负,那种感觉就像是看美玉蒙尘,令人扼腕,但也仅仅如此。
再后来,因为娇娘的关系,对她的了解,不再流于记载情报的那几张纸之上,而是真实的感到她活在自己周围。
知道她面临的局面,如果说,她是软弱可欺或者冲动莽撞或者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话,可能他不会如此关注她,任对她的记忆,留在她儿时灿烂的笑容里。但她并非如此,她坚韧,隐忍,聪慧,谨慎,虽然貌可倾城,足以让任何女人自负,可她却是一直坚定、沉稳的迈着步子,在荆棘中寻找自己的路。
一个女人身上,很少有这么多让他欣赏的特质,只是在欣赏中,莫名的,隐隐有些发涩的感觉,她毕竟是在他的内心,还未锻造坚硬之前留下印痕的人,他曾经以为那样的人,定是命运的宠儿,他曾经以为,那样的人和自己不会再有交集,会和自己不同,用一种优雅高尚的方式生存。
他站在远处旁观,渐渐的就像入戏的戏迷,看她悲欢离合,看她长袖善舞,看她奋力挣扎,看她于世沉浮……
直到……看到她支离破碎……
那日的情形,于他而言,何尝不是彻骨之痛?
唱戏的戏子入戏之后,便会人戏不分,未想看戏的人也是如此,入戏之后,也是无法超脱……做了那些事情之后,他猛然发觉,自己实在是入戏太深了,他必须离开,否则,他也不知否则会如何,只隐隐能感到,也许会变得不是自己,而他喜欢计算,喜欢将一切抓在手里,不喜欢那种虚无的感觉。
其实很多事情,便是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发生的,不过是没有人肯面对罢了,它就像陈年的酒,随着时光的流转,越来越沉淀发酵,等到再次打开的时候,便让人措手不及的被冲天的酒意袭倒。
所以到如今,他,认了。
与其纠结于心,无谓挣扎,不如坦然面对——
这一次,伸出了手,就不会再逃避。
…
所谓泉眼里涌出的热水,是墙那边加热之后直接传送过来的,水池的底部应该也有水眼,方便让水流形成循环,这样便能保证水温不变了。
此处无火山,怎么可能有温泉,秦桑刚刚进来的时候,还有点异想天开,以为这里是温泉水呢,毕竟这是现实,温泉可不是随处都能有的。
秦桑退了衣裳伏在水中,方才她已经看过,四周应该没有窥眼之类的东西,除非是过于精密,以致她不察,但是,理智和感觉同时告诉她,苏爷不至于此,便如他自己说的,他犯不着,他不屑。
看吧,一件小小的事情,她也要前思后想,足见她有多多疑,这样的她,还如何能信任和被信任?
她仰靠在池边的大理石上,石壁因热气而温热,手臂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