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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阴阳卷-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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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说话?”擦完了她的发后,他拿来桌上的木梳,仔细梳理起那一头直曳至地面的长发。

“你要离开人间吗?”她幽幽地问。

“妳听见我与神荼说的话了?”他手边的动作顿了顿,马上明白她为何会问这话。

“回答我。”她无心与他计较该不该窃听这回事,现下她只想知道,身后这个宠爱她的男人会不会离开她。

郁垒不语地梳着她的发,看着手中缠绕着他指尖的青丝,他想起了在未央宫里的那夜。

那夜,她的发丝也是这般依依恋恋地停留在他的指梢间,虽,时间很短暂,但他却用一千年的时间来缅念,一千年来,他每日每日都在心底提醒着自己,绝不可轻易忘却他们之间的任何点滴,只因他怕她会在他一个不注意中,就消失在他的回忆里。如此小心翼翼在心中珍藏了她千年,眼看着千年时限即将来到,她终于再次出现在人间了,珍视的回忆不但复活,且更加生动地呈现在他的眼前,这无上的喜悦,是笔墨也难以形容,言语也无法诉尽的,但在他尝到无上的欣喜之余,时间却不能等他,他知道,若他不听神荼之劝想强行留在人间,那么,往后他将无法再回神界。

“不,我哪儿也不去。”他抬起头,目光与铜镜里的她相遇。

凤舞的水眸却犹疑不定,“但你的同僚说……”

郁垒将她转过身面对着自己,取来她的一股发,再将自己头上的发髻拆散,也取来自己的一股发,将它们合绕编缠在他的掌心里。“这是什么,妳知道吗?”他蹲跪在地上,仰首看着她因沐浴而显得红润诱人的脸庞。

凤舞静看着他眼底的深情,不知怎地,鼻尖有点酸。

“结发。”她用力颔首,试着想把汇聚在眸中的泪压回去。

“无论发生何事,我会留在人间,留在妳身边。”他起身坐至椅上,一如以往地将她抱至怀里。“真的?”凤舞患得患失地揽紧他的胸膛,很怕他所说的这些话,将会有不能实现的一日。

“妳不明白。”他支起她的下颔,微微向她摇首。

“明白什么?”她惶惑地看他在她唇间印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这座人间,我本就只为妳而来。”

第六章

他一定藏了些什么。默默观察着郁垒的凤舞,在出发往西寻找记川的这些日子来,她发现,他们愈是往西行,郁垒也就愈沉默,直到抵达西边的关门前,以为郁垒会停在边关这座小城,是为了打点他们出了大漠后的粮食,但在进了城后,他却只是待在客栈里,并没有出门采买的打算,并时常呆坐在房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直至这夜夜深雪静,凛烈的霜雪和刺骨的北风都沉睡了,他才在燃烧得盛灿的火盆前抬起头来,替同样没睡的她细心添加了御寒的衣物后,拉着她来到厢房的门扉前。

“我们要做什么?”陪他在门前等待了许久,但他却没什么动静,凤舞终于禁不住率先打破沉默。

他深吸一口气,“先陪我到个老地方去。”

“谁的?”

“妳的,也是我的。”他牵起她的手,与她一同跨进门扉里。仅只一门之隔,霜雪缤飞的寒夜,出现在她两脚抵地的那一刻,冷风迎面袭来,自温暖室内突来到此地的她,不适地抖了抖双肩,双手将身上的衣物更拉紧了些。

然而就在她将自己打点妥帖后,抬首在幽暗的夜色里望去,她发现他们处在一座小丘的坡边,在丘顶,有棵叶落尽净的银杏老树,它那盛满了厚重冰雪的枝桠,在风中颤颤摇动。

一阵更冷的寒意,不受控地自她的心底幽幽窜起,冷得她忍不住颤抖起来,脚下的步伐每朝前走一步,而更大的恐惧,则拉扯着她往后退一步,一进一退间,她的娇容变得无比苍白。

“凤舞?”一径看着丘顶上方那棵银杏树的郁垒,在回过头来时吓了一跳。

小脸上泪水成行的凤舞,抖索着身子,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他好不忍。

“怎么了?”他忙将浑身冰冷的她拉过来,“是哪疼或哪不舒服吗?”

“不知道……”她以袖拭着泪,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如此含悲欲泪。“眼泪就这样不听使唤掉下来了……”

郁垒的眼眸掩上了一层黯然,他思索了许久,总算是逼自己破釜沉舟。

他的声音几乎被吹散在风雪里,“当年,我将妳葬在这。”

忙着拭泪的凤舞赫然抬首,怔怔地看着他在黑暗中看不清的脸庞。

“千年来,我常来这看妳。”他边说边走上丘顶,来到树下的一座小坟前弯下腰,伸手抚去堆积在碑上的厚雪。

遭到猛烈撼动的心弦,在凤舞心中造成极大的骤响,袅袅余音,令怔愕的她几乎听不清他方才所说的话。

先是抗拒、不信,但郁垒脸上的伤心是那么分明,令她无处可躲可逃,令她只能措手不及地接受事实,她不停抖索着身子,踩着艰辛的步伐,一步步走上前,愈是往前,慌乱无章的心音愈是壮大,就在她认为她再也无法负荷时,她看见了树下那座小小的坟。

模糊的光彩蒙去了她的视线。

翠绿的枝叶,在灿灿的阳光下招展着,一名扎着望仙髻的女孩,合着长长的眼睫躺在树下酣然入梦。

黄叶叶落翩翩,穿上黄绸裙的小小少女,正在如雪的落叶间,快乐地旋舞漾出银铃似的笑音。

叶落秋尽,落了一地的黄叶间,神色伤悲憔悴的郁垒,正蹲跪在一座碑前,抚碑喃喃地在对它说些什么。更多片段的光景流曳过她的眼前,但太快、太急,她捉不住,耳边阵阵繁啸的音律刺耳得让她忍不住想掩住耳,阻止那份庞大的心痛来袭。“千年前,我是妳所住之地的门神,我──”站在碑前的郁垒沉沉地开口,语未竟,她已一骨碌地扑至他的身后。

“别说了!”她紧紧将他搂住,想搂住这看来是如此伤心的背影,想搂住他一直藏着不说出口的心痛。

“妳不是很想知道往事?”他转过身,捧起她窝在怀中不肯抬起的小脸。

凤舞凝望着他,对他点了点头,又忙不迭地摇首。

现在的她,不想知道此刻他们两人之外的一切往事,她不愿去想象,他有多么缅怀当年他是如何与她相爱,她更不愿去想象,当年,他是带着何种心情将她埋葬。

他的指尖轻抚过她的额际,“来到这里后,有没有记起些什么?”

有,但她不想说。在她所看见的那些光景里,她不知那是不是她残存的回忆,在那一片片流逝得太快的光景中,有繁华绮丽的宫楼殿宇,有月光下相拥的恋景,有他,也有她,还有他们两人在烛火下相依相偎的景况,可是那一幅幅看来像是快乐的画面,却让她忍不住觉得鼻酸,尤其在后来流光片影里的那座墓碑出现后,她更是闭上眼不忍去看。

她央求地摇着他的手臂,“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郁垒低首瞧了她逃避的模样一会,“好,咱们再到另一个地方。”

这一回,没有门扇可提供信道,于是郁垒让她骑坐在伴月的身上,在枯树上伸指轻点,为他们开了一道门,进去后,数之不尽的种种风景,在他们面前摊展了开来。

在这条往西的路上,他们走过呜咽山、叹息河、汲泪坡,走过奈何峰的此峰与彼峰,愈是往西,景色也就愈改观,原本漫天的风雪褪去了,替换上的,是一眼无法望尽的黄沙大漠。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开口,一路上,唯有风沙寂寥为伴,滚滚黄沙在眼前的风势中一再翻腾着。再走了一阵,雪尽浓云散去,月儿破云而出,月色皎好清映如水,在明媚的月光下,她在大漠中发现了条在月下闪闪发光的大河,此河河面虽广,但河水甚少,河底玉石般洁白的大石因此暴露了出来。

一路上载着她逐云跨岭,疾速奔驰的伴月脚步停了下来,缓缓停在大河河畔。

“这是……”在郁垒将她扶下时,她不解地指着眼前正在浅浅吟唱着清亮川歌的河川。

“记川。”他拂去她面上的风沙,转首看向月下如镜的河水,“同时,它也是忘川。”

凤舞呆立在原地,所有细细在心中勾纺的那些疑惑,此刻如同一匹已织好的绸,摊放在她的眼前,让她看清了她之前一直藏放在心底,怎么也理不清的问题。“你……分明能很快地带我来这,但你却不这么做,反而拉着我四处游走?”原本就知他有神法的她,不懂他为何要带着她一个城镇走过一个城镇,而在今晚见识过他的神法后,她不得不怀疑他先前那么做的原因。

“因为……”他侧过首,光影阴暗了他半片面庞。“我不想太快来到这里。”

“为什么?”

炯炯的双目直视着她,“会刻意拖那么久,是因我想知道,就算没有前世的记忆,妳会不会再次爱上我。”

没来由的怒火,在凤舞的眼中幽然焚起。

他,在试她?

他在试生前死后的她对他的爱够不够坚贞,他在试就算她没了那些回忆,现今的她是否还能如昔地爱上他?

但他怎可以对她抱着怀疑的心态?这些日子来,她的一言一行,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她又不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若不是因为是他,她又怎会与他走在一道、住在一檐、共有更多亲昵的举措?他也未免对他自己以及对她太没信心了。

她忿忿地问:“找到你想知道的答案了吗?”

“找是找到了,但,我不能确定。”目前的他,实在是无法确定她究竟是爱上他所说的一切,纯粹因他是她生前的恋人而接受他,抑或是因为他是她在人间唯一能仰赖的人,故而不对他设防。

他只是个神,不似凡人能斤斤计较地将每件事物都分得清清楚楚,他这初对人类敞开胸怀放手去爱的神,分不清依赖和爱情之间的界限在哪,更因此而感到害怕。他怕,他只是她目前能仰赖依附的浮木,是她认为可携手为伴的对象,而不是他想望中那浓情交织的爱侣,他更害怕的是,当她找到了记川,并将它喝下时,她又将如何面对他。

因此他一直拖,也一直找。拖延他俩的时间,好看它能否织就出一段不下于旧恋的新恋情。在这段时间内,他不断找着的是,探测她的心是否还似千年前一样,安静地栖身在他的身边。

见她闷不吭声,郁垒指着身后发出诱人波光的河面。

“如何,要喝吗?”

到底该不该喝?这问题她在见着那棵银杏树后,她早有了答案。

凤舞踩着小小的步伐走向他,每往前一步,他便益发紧张一分,直至她再也受不了他脸上那既忧心又伤心的神情,她索性快步冲向他,一把勾下他的颈子,给他一记让他吃惊的响吻。

缠着他不放的红唇轻咬着他的下唇,在他吃痛地想往后撤时,她更奋力攀住他颀长的身子,拉低他用力吻上他的眼眉,用力吻去他的不安,和他的怀疑。

“怎么了?”终于被放开而能喘息片刻的郁垒,无法了解地看着她兀自闷愤的小脸。

“我不喝了!”她扑进他的怀里把他拥得死紧。“不喝了!”

他的惊讶远比她想象中的大,“为什么?”

“如果我的过去让你那么伤心,那我就不要想起它,我不要你伤心。”她闷闷地在他胸前说着,“为了你,我可以当个没有过去的女人,为了你,我可以一无所有的重新开始,你比那些我不知道的过去更重要!”

被她拥着的郁垒,听了她的话后,感觉她像大漠里的风沙,正用情意缓缓地侵蚀着他,一点一滴将他掩覆在这片她所造成的流沙里。喉际的哽咽,令他出声有些困难,“妳担心的是我?”

“我只有你啊,不担心你,担心谁?”她在他胸前捶了一拳,怪他的不解风情。“你就一定要我把它说出来才算数是不?”

“只有我?”喜悦充满脑际的郁垒,不太确定地问。

还问?再捶他一记。

他切切地捧起她的脸庞,与她眼眉相对,“真的?”

不打算让他继续质疑下去的凤舞,以最直接的行动来证明她的心意,而行动的方式就是……猛力拉下他的头,把他吻得天旋地转……喔,这招还是自他身上学来的。

但这记由她主控的长吻,很快就走了样,被他绵密的柔情取代后,它变得轻拈慢挑,在这之中,所存着的不是情欲或是其它,而是她的一片真心。

被他拖着而始终无法抽身离开这记吻的凤舞,在他总算是稍稍餍足后,气喘吁吁地瞪着他。

“这样……够不够证明?”要是他还要再来一回的话,姑娘她可不行了。

“够了。”郁垒俯下身将她搂紧,不让她看见他眼底浮动的泪光。“很够了……”

    傲然独立的寒梅,展瓣绽放的那一瞬间,隆冬深沉的步伐,在天地间乍响了起来,仔细侧耳聆听,一层又一层埋覆林木树梢间的飞雪,因积雪过多,在林间的某处重重落下。

手中拎着数枝方采来的红梅,郁垒印在雪地上的步子轻浅似无,跟在他身旁的伴月,身子的颜色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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