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第5卷 京华江南-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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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兰石叹了一口气,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去问为什么明家一定要争下这几标,且不论所谓势地问题,单说东夷城那方面,也必定要求自己把八标拿下,不然东夷城一年为了内库出产所付出的代价,只怕要远远超过好几个一百万两。
“太平钱庄那边有消息没有?”沉默了一会儿的明老太君,忽然开口说道。
明青达平静应道:“他们也没有料到是这个情况,准备有些不足。夏栖飞的银子全部是从太平钱庄调出来,如今他们只能给我们开期票,却已经开不出现票。而明天我们必须要现票……您也知道,他们也有忌惮。先前他们掌柜的已经来回过话了,顶多还能再给我抽出三十万两来。”
明老太君明白这是为什么,钱庄的银票契书开出来,总是需要兑现地,夏栖飞已经开出了极大数额的银票,相对应地。再敢开的就很少了,因为钱庄要保证有现银可以支付,这事关钱庄最要命的信誉问题。
当然,以东夷城与明家的关系,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紧张的局面下,太平钱庄完全可以虚开银票,只是冒地风险太大,而且这种手法太粗劣,一旦将范闲得罪狠了,内库转运司完全可以用开标之后的夏家银票与明家交上来地银票。玩一招最无耻的挤兑。
这么多银子……太平钱庄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调到苏州。
如果一来,太平钱庄就算是毁了。
虽然太平钱庄与各国的经济关联都极为紧密,一般而言,没有哪国的朝廷内宫会做这么狠的事情,但是此次主持内库开标的是范闲,是那个最摸不清脉络,而且行事最为限狠霸道的范闲,太平钱庄是打死都不敢冒这种险的。
庭院中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地安静,明家三代人物这时候心里都开始有些紧张。难道明天……真的要眼睁睁看着那位明老七,将明家的生意抢走?失去了内库的行销权,明家就只不过是个拥有最多土地的土财主而言,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宰掉。
这个可怕的事实。让明老太君的眉头皱的愈发地深了,她忽然想到一个名字,冷冷说道:“最近这些天,那个招商钱庄,还有没有人来?”
明兰石摇了摇头:“他们知道我们是太平钱庄的大户,试探了几次,大约知道拉不动我们,就知难而退了。”
明老太君下意识里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并不像我想像的那般。”
因为太平钱庄帐房一直掌管在明老太君手中地缘故,明青达一直是极力主张与招商钱庄发生关系的人,听着母亲的话语有些松动,心头一喜,面上却安静说道:“应该值得信任。如果真有什么问题,应该不是这种行事手法。”
明老太君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考一个很困难的问题,许久之后,才说道:“派人去招商钱庄,不,不要派人,兰石你亲自去,看看他们今天夜里能调多少现票出来。”
“是,母亲。”明青达微微一
笑,又犹疑问道:“夏栖飞那边要怎么应对?”
明老太君地脸寒了下来,说道:“那个人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咱们明家都不认识,既然如此,要什么应对?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了,不要被钦差大人代题发挥……如今钦差大人就希望咱们明家反应激烈,咱们就应该愈发的平静。”
明青达长揖及地,赞叹道:“母亲英明。”
明青达要去处理明天开标的事务,要去帐房盯着几位兄弟,明兰石要进城寻那个一直神神秘秘、传说也有东夷背景的招商钱庄,所以并没有在庭院中多加停留,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明老太君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走出了小院,双眼骤然间从先前的严厉变成了此时的疲惫,她有些无力地翘起尾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
贴身大丫环凑到了老妇人地唇边。
老妇人闭着双眼,尾指一直翘着,许久没有放下去,也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权衡某件重要的事情。
小七?
此时老妇人紧闭着的眼帘中,似乎浮现出一幅黑暗的画面,画面中一个满脸狐媚的女子正在一个熟悉男子地身下辗转承欢,正在自己的面前自矜而骄傲地笑着,画面一转,那女子生了个孩子,她抱着那个年幼的婴儿在明园里四处招摇着,笑声就像银铃一样……飘啊飘的,一直飘到了天上。
老妇人霍然睁开了双眼,眼中全是一片冰冷之意,她的尾指激动地擅动了起来,微微一屈。
在这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当年的事情,比如那些重杖落在那女子身上时。血花飞绽的美丽景,那女子被自己生沉到了井底,那天地雪花也是飘啊飘的,一直飘到了天上,那个女子的尸首只怕早已成了枯骨——老鼠在上面钻着,只会发出难听的声音,而永远不可能发出银玲般的笑声了吧?
那个老不死死了后。这家里就是自己说了算,那女人死了,那女人生的孩子却不好杀,毕竟名义上是明家的血肉,好在青达心狠,天天用鞭子打着,终于打地那个小孩儿受不了这种屈辱与痛楚,在一个清晨跑出了明园。
或许那个孩子永远不知道,当时自己就在门后冷漠看着他。
或许那个孩子永远不知道,自己早已经准备了杀手。在明园外面等待着送他下枯井,与他的母亲团聚。
可是……那个孩子怎么没死?
怎么没死!
……
……
明老太君冷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怒火,一直翘着、微屈着的手指终于温柔地放在了椅背上,同一时间,微干的双唇微启,对附在唇边的大丫环轻声说道:“请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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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老太君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她的儿子与孙子正并排走着。
明兰石满脸佩服地望着父亲,说道:“您是说,奶奶一定会对那个混帐东西下手?”
“什么混帐东西?”明青达满脸和霭的笑容,“那是你七叔。虽然现在是咱们的敌人,但总是你地亲七叔。”
明兰石自嘲一笑,忽然皱眉问道:“杀了七叔,固然可以将这件事情完全了结……可是。钦差大人那边会怎么反应?君山会就算再有实力,可是总不能造反。”
“你奶奶老了。”明青达叹息道:“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她用的手法就是错误的。”
明兰石摇了摇头。
明青达忽然笑着说道:“不过她的错误,并不代表明家的错误……如果这次你七叔不再那般好命,也不见得全部是坏事,你不要过于担心,我有分寸。”
这位明家表面上的主人在心里冷笑着,就让那个自己永远无法控制的君山会与监察院去对冲吧。老谋深算如他。自然有办法收拾这个残局,只是不知道会用什么样的手法。
“六叔这次又讨了个好。”明兰石忽然嘲笑说道。
明青达爱怜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开解道:“老人家,总是最喜欢最小的儿子……当然,必须是她亲生地。”
……
……
当明家乱成一锅粥。同时这锅温粥里还有许多老鼠在虎视眈眈,彼此存在踩死对方的念头时。明家最小的那个儿子明青城,如今的江南水寨统领夏栖飞,暗中地监察院四处驻江南巡查司监司,正站在苏州城内江南居最高的那层楼上。
他站在楼边,轻抚木栏,若有所思地望着城外某处,那里曾经是他的家,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回去过的家——明园。
江南商人们的聚会已经结束了,虽然大家没有定下什么具体的章程,但看着岭南熊家与泉州孙家贪婪的眼神,夏栖飞就知道,提司大人的计策已然奏效,明天明家不止要面对自己地进攻,也要面对那些类似于熊孙两家联合起来的攻势,商人总是要吃肉的,饿的太慌了,管你是谁家的肉?
夏栖飞双眼微眯,明园离地太远,站在高高的江南居楼顶,也没有办法看清楚其间地灯火。
今天,是他侥幸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后,活的最放肆尽性的一天,他终于当着所有人的面,骄傲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明青城。
与此相较,拿银子砸人的快感,脱离了江湖人的身份,站到了庆国的台面上来,这些事情都算不得什么。
只要能说出自己的真名字,就等于扇了明家那个恶毒的老妇人一个耳光,这种报复的快感遮掩了一切,让夏栖飞无比感激范闲,就连范闲今夜派了七名剑手来,他也没有一丝不愉快的感觉。
他陶醉于,伤心于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之中,以至于这位江湖上的枭雄,也没有注意到,对面的街上,出现了几个奇怪的人。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女散花
夏栖飞离了江南居,将身来在大街前,看着在夜里过往的人们,忍不住微微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哥。”楼外有十几条汉子围了上来,带着一丝敬畏一丝陌生看着他,行礼恭谨。
这些人都是江南水寨的好手,因为内库招标的事情,随夏栖飞入了苏州城,只是苏州城一向看防极严,这些水匪们有几人甚至还在海捕文书的画像上,所以寻常来讲,是不会进苏州城的。
这些人没有料到,如今自己这些当贼的人,不仅可以光明正大地在苏州城里逛着,甚至自己的带头大哥,可以与江南最有钱的那几大家商族同席而坐,那些商人们平日里只会用银子买兄弟们的性命去搏,哪里会像今天一样,对着夏大哥如此客气。
想到此节,这些汉子们心中都升腾起了一股虚荣骄傲的感觉,这世道,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看着下属们满脸惊慌喜乐的复杂神情,夏栖飞忍不住自嘲着笑了起来,说道:“兄弟几个都要多学着点,这次你们也看见那几位老先生了,平时有闲的时候,多向那几位先生请教。”
这话里说的先生,就是钦差范闲派给他襄助夺标的户部老官,江南水寨要渐渐往商行方面发展,夏栖飞也希望自己的心腹手下,能够尽快地掌握做生意的技巧。至少算帐这种事情总要会地。
便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之中,夏栖飞忽然感到了一丝凉意。
他抬头望去,明月正在素夜穹顶,仍是春时。大晴之日的夜间果然要显得更加冷一些。
收回目光,然后他看见了街道对面站着三个奇怪的人。
之所以说这三个人奇怪,是因为这三个人很突兀地出现,然后很冷漠地看着街这边,不是夜归地游人,不是酒后寻乐的欢客,身上穿的衣服很寻常,但中间那人却戴着笠帽,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就显得有些特别了。
长年在江湖之中厮混。自幼便在生死之际挣扎,夏栖飞根本没来得及反应,那股骨子里的寒意。对于危险的直觉,让他双眼中寒芒一射,怪叫一声,脚尖在地上连点三下,整个人往后方江南居的门口飘了过去!
当他的脚尖点在地上的时候。街对面那三个人中间的那人,将手放到了自己地肩后笠帽下,握住了什么东西。
然后便是一片泼雪似的刀光洒了下来。追觅着夏栖飞像一只水鸟般踏水无痕的身体,砍了下去!
……
……
“杀!”
刀光起时,江南水寨地汉子也反应了过来,凭借骨子里的悍勇,想挡在大哥与那追魂似的刀光中间。只是他们的反应永远及不上那个戴笠帽之人的刀光,只有离夏栖飞最近地那名亲信,狂喝一声,拔出衣间藏着的直刀,力贯双臂。用力一挡!
擦的一声脆响,水寨汉子手中地直刀像江南脆嫩的莲藕一般,被那记刀光斩成了两半。
哗的一声,这名汉子的身体被那记狂暴至极的一刀生生从中劈开,变成了两片恐怖的血肉,鲜血迸射中,内脏流了一地——那两只已经分离的手,还握着刀柄与刀尖,无力而凄惨的防御着!
……
……
刀势未止,已于静夜之中,杀到了江南居的楼前,那位脚尖刚刚落在地面上地夏栖飞身前。
刀气就像是一道直线一般,遇人劈人,遇地斩地,嗤啦啦破开街面上的青石,露出里面的新鲜石茬儿!
轰的一声巨响,江南居楼前乱石飞溅,灰尘渐起,只听着夏栖飞暴喝一声,双掌齐封,与那记一往无前的刀势对上。
刀光忽敛,灰尘渐落。
夏栖飞鼻孔里被震出两抹鲜血,双掌颤抖着防在身前,满脸惊恐地看着对面街上的那个戴笠帽的人。
这一记狂刀隔着一条长街斩了过来,途中破开一个人的身体,还让自己受了内伤,这是何等样恐怖的境界,只怕已经是九品高手!江南哪里还有这样陌生的绝顶高手?
一刀狂暴无理而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