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栖梧枝-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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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四太太话音刚落,有个婆子就进来道:“太太,有媒婆说来贺喜。”朱四太太对秦太太笑道:“如何?说到这就到了。”
秦太太也笑了,两个媒婆走了进来,就是上次来说媒的王楚两位媒婆,磕了头站起身瞧见雀儿,王媒婆已经笑了:“还正好要去寻奶奶呢,谁知奶奶就在这里,这倒省了我们的腿。”
媒婆上门,不外就是说婚事,杜家此时杜桦杜杨都没定亲,旁的几个都还小呢,雀儿也不和她们绕圈圈:“难道又有什么好的对头要说给我们小姑?”
王媒婆刚想接话,楚媒婆已经笑了:“老王,这会我们是给秦爷说亲来的,杜奶奶那里还请先等等。”说着就转向朱四太太。
雀儿在旁听了几句,秦爷的名声摆在那里,朱四太太又再三嘱咐过,媒婆们倒没玩什么虚的。说的是离这十里外的一家做豆腐的女儿,今年十七,长的花一般的,只是爹重病,娘又柔弱,几个弟弟妹妹还小,全靠她一人支撑。
雀儿也没留神听,只是逗着孩子,刚落草四天的娃娃,闭着眼睛在睡,哪管外面有什么风雨?直到听到朱四太太问自己:“姨奶奶,你是年轻人,觉着这姑娘如何?”雀儿才把怀里睡的很香的孩子抱给奶娘,笑着道:“这是秦太太的媳妇,自然要秦太太喜欢,只是我觉得,这姑娘既能撑起一个家,定是能干的。”
王媒婆听了雀儿这话,双手一拍道:“奶奶这话说的是。”楚媒婆已经满面堆笑地道:“秦太太,这姑娘委实能干。”秦太太迟疑了一下,还是看向朱四太太,朱四太太沉吟下,笑着道:“虽说你们说的好,也要访访再说。”
这话是有七八分肯了,两个媒婆又行几个礼,朱四太太拿了几百钱给她们,让她们下去了。雀儿心里还想着方才王媒婆说的话,不过这时候又不好叫住,心里只在琢磨给杜桦说的是什么样的亲事。
那两媒婆虽说在这里见到雀儿是省了腿,等雀儿在朱家用过午饭告辞出来的时候,她们早不晓得跑去哪里了。雀儿径自上车,果然媒婆嘴是信不得的,也不知道她们说的那个豆腐店的女儿,有几分真假?
回到杜家,先到杜太太那里,杜太太等她行礼完笑着问:“你在朱家见到老王她们了?”雀儿笑着道:“她们还说给小姑寻了门好亲事,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家?”
杜太太微微皱眉:“说的那家是隔县的徐家的三儿子,他家老爷做过一任知府的,我也听你舅妈说过,徐太太是个精明强干的,家教甚严,只是有一件不好,徐老爷当年在外任官时候,别人送来的丫鬟歌姬不少,此时房里还有五六房妾呢,我心里有些……”
杜太太没有说下去,雀儿已经明白了,杜太太定是怕徐三爷有样学样,更怕杜桦嫁过去一时半会没有生育,那徐家可没有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做长辈的急着抱孙,言语中要儿媳寻个妾回来生子也是有的。
不过此时想这些,不会太早了吧,雀儿见杜太太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笑着道:“娘,你要真喜欢,让人去访访,再说徐太太真是精明强干的,自然晓得规矩,不会多插手的。”若换了旁人,她也是这样想的,不过那是自己如珠似宝的女儿,哪是这样轻轻一句就能过的,半天才叹道:“哎,哪里能寻到这样十全的人啊。”
说着杜太太抬眼看下雀儿,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雀儿抿嘴笑了:“娘对小姑的心,我还是明白的,大姐儿现还小,等她议亲的时候,我只怕比娘还操心呢。”
虽说杜太太对徐老爷内宠颇多稍有微词,可是等打听到徐三爷的两位哥哥房里一个姬妾都没有,特别是徐二爷和徐二奶奶是出了名的恩爱,徐三爷平日也只在书房里读书,没有那些纨绔习气时。再和别的人家比起来,这就是十全的了,杜太太又和杜老爷商议过,找媒婆来允了婚事,媒婆两边说合,定下来年正月二十下聘。
这个喜事一定下来,杜太太顿时觉得再没什么别的事好操心了。每日就看着朱愫和雀儿两人料理杜梁的婚事,杜桦又在房里绣些嫁妆,闲了时候,跟在两个嫂嫂身边学着理家,好到别人家去做媳妇。
转眼进了腊月,王氏那边怀孕期满,腊月初六生下一个男孩。杜栋自然是欢喜的,雀儿也在那里替王氏高兴,虽说花果都一样的,可是遇到杜二太太那样的婆婆,先生儿子自然是好的。
派人上京报信,王氏在坐月子,这边的事就全托了雀儿,杜梁那边的喜日子也展眼就到,新媳妇娶了进门,雀儿和朱愫见这位罗二姑娘,新任杜家四奶奶看起来也是个温柔和顺的,不知怎么的,双双在心里送了口气。
上京报信的人也回来了,梢回来的不过就是些补品之类,还有杜二老爷带给杜老爷和杜栋的信,给杜老爷的信雀儿是不知道的,不过给杜栋的信想来说了些什么,杜栋看了信后只是叹气,这是伺候的人说的。
雀儿想起杜朴的媳妇也进了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倒是小冬说了句,听得上京的那个人说,五奶奶可是个比大奶奶还泼辣的人物。小冬说着还撅着嘴道:“大奶奶,谁说你泼辣了,明明你宽厚极了。”
雀儿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胭脂虎,不晓得这位胭脂虎是什么样人?倒有些盼着过年回来。
胭脂
过年总是要忙碌的,王氏在坐月子,这边的事就全丢给了雀儿,洒扫房屋,调配奴仆,虽知道杜二老爷他们会带着下人回来,还是新要了几个做粗使的,防备人手不够。
因着杜朴新结亲,原本他屋里的家具又重新拿出来粉刷了,还把一张罗汉床也换成了拨步床,那些帐幔全都换了新的。放了梳妆台,女子用的梳子抿子篦子,一概都置办妥当,只等着新媳妇一进门就可用了。
万事置备妥当,杜二老爷那边也送了信来,说腊月二十五的到家。杜桐兄弟们老早就出城迎接,杜太太带着媳妇女儿坐在上房等候。想起去年杜二太太执意不肯回家过年,结果后来闹出的那场风波,杜太太不由叹了口气。
罗氏还是新妇,只是依足规矩在杜太太身后站着,听到杜太太的叹气,眨一眨眼睛,不晓得该怎么安慰。朱愫低头想着什么,雀儿一笑:“娘定是想着二婶子这次会带好些东西回来,媳妇虽竭力把那边布置了,只怕也放不下,到时候二婶子怪罪下来,娘要心疼我的。”
一句话让杜太太笑了出来,朱愫抬头微微一笑,罗氏睁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明白,杜桦虽在等着,手里还是拿着针线,见状也道:“大嫂一张嘴,既是灵巧,也要教教做小姑的,到时去做了别人家的媳妇,才能讨婆婆的喜欢。”
杜桦一番话虽是笑着说的,杜太太却听出一丝凄凉出来,女儿在家,规矩再严,总是娇养的,等一送到别人家去做媳妇,遇到个好婆婆还好,若遇到个像自己妯娌那样的?那时娘家再护着,也是个鞭长莫及。
杜太太的眉又皱了皱,朱愫已抬头道:“婆婆心疼小姑,寻的人家也是十全的,徐亲家太太那日我见过,是个极和气的,姑娘的两位嫂子,也是知规守距的。”听到朱愫这明显安慰自己的话,杜桦的脸微红一红,低头继续做着针线,只是那针总是对不上眼。
吴妈已经走进来道:“太太,二太太她们已快到二门了。”朱愫和雀儿忙扶起杜太太,罗氏杜桦跟在她们身后,丫鬟仆妇簇拥着往外走。
走出去时,杜二太太已走进二门,她这次和上次回家可大不一样,喜气洋洋,上下一新,似乎连头上戴的红花都在显示她的高兴。手里还携了个年轻少妇,不用想就是杜朴的妻子,胡胭脂了。
杜太太迎上去,两妯娌携手寒暄,各自身后的人也停了下来等她们寒暄完毕。雀儿不由细细打量起她来,见她身量要比自家高些,肌肤微丰,一双凤眼高高挑起,唇上胭脂点的鲜艳。
想起朱愫曾说过的话,雀儿不由看了眼朱愫,朱愫也恰好回头,两妯娌相视一笑,杜二太太和杜太太已经寒暄完,携手往上房走去。
雀儿她们跟在两位老人家身后,此时不好开口问话,雀儿忍不住又打量了起来,见她走路时候脊背挺的笔直,步伐也不似朱愫一般缓慢优雅,而是走的有些快速。面上也不见新嫁娘常见的羞涩神情,而是泰然自若,似处熟的一般。
雀儿心里慢慢品着,和众人来到上房,杜太太和杜二太太双双坐下,小辈们这才上前给杜二太太见礼,见了罗氏,杜二太太难免要夸奖几句,把见面礼给过。
这才轮到胭脂上前,她开口说话时声音清脆,但不大像京里声口,而带有江南的声音,杜太太也赞过给过见面礼,笑着对雀儿道:“大奶奶,我和你二婶子还有些话要说,你先带你五婶下去歇着。”
雀儿躬身应是,带着胭脂出门,走出几步雀儿才笑道:“三婶还在月中,那边的房舍都是我帮着预备的,若有什么不到处,还望五婶包涵。”
胭脂正瞧着四周,听了雀儿这话,只是一笑就再没说话,雀儿不晓得她这笑是为得什么,一路领着她往那边过来。
快走到的时候,胭脂这才道:“这宅子瞧着比京里住的宅子要大许多,京里那宅子,小的不行,说什么花园,不过就是几棵树罢了,住的好憋闷。”
雀儿见她说话时候极是豪爽,倒笑了起来,领着她进了房,房里已有丫鬟伺候着,给她们解斗篷,送茶上果。雀儿和她说了几句,见她其实是个爽快人,这时有些熟了,笑着问道:“我瞧五婶也不过就是一活泼些的人罢了,怎么人还称你胭脂虎?”
胭脂一愣,旁边的丫鬟已经开口了:“什么胭脂虎,不过就是太太使得计罢了,她嫉恨姑娘是前头太太养的,老太太又心疼,这才放出这样的话,想让我们姑娘嫁得不好,好趁了她的心,却不知道她嫁进胡家,就是胡家的人,胡家的人没脸,自然她也没脸,真是个糊涂人。”
听这丫鬟说话,雀儿就明白这是胭脂的心腹了,又什么前头太太,想来胭脂当初也受了继母的一些气。胭脂可能是渴了,连喝了两杯茶才道:“她不喜欢又怎么了?成日家笑我嫁到商人家又怎么了?能少了我一块肉吗?”
说着胭脂伸手拉住雀儿的手:“再说,见到大嫂这样和气,这就是极难得的了。”雀儿不由粲然一笑。两人又说了几句,更是熟了,再加上丫鬟在旁凑趣,不觉已有人来报:“大奶奶,太太那里的房摆上了。”
雀儿拉着胭脂起身,出门时候指着那边的屋檐道:“那边就是三婶住的,她还在月子里,也是个爱玩爱笑的,等出了月子你就明白了。”说完雀儿刚要走就见胭脂停在那里,眉头紧锁,有所思虑。
胭脂的丫鬟也是一脸惊诧,雀儿仔细一想,自己说的话并没什么不对,难道说是杜二太太在胭脂跟前说或一些王氏的不是?果真如此,也真是糊涂,在一个媳妇面前说另一个媳妇的不是,难道就不怕物伤其类吗?
雀儿拉一把胭脂,含笑道:“有什么话,日子长了你就明白了,现下快些去用饭吧。”胭脂虽说个性爽直,但并不是笨人,雀儿这样说,里面定是有蹊跷,只是婆婆在她心里是个慈爱的,她说的话难道真的不对?
雀儿一路瞧着她的神色,明白十有八|九自己猜的正确,故意不去问,只是笑道:“这次三婶得了个儿子,听说二叔极喜欢的,二婶子新做祖母,只怕更是喜欢。”胭脂听到这话,顿时觉得为什么一直觉得哪里不妥了。
就算再不喜欢儿媳,可孙子总是真的,再说这个孩子,是正儿八经婆婆的长子嫡孙。可是婆婆只提起一次就道,这媳妇的种不好,只怕那个孙子也不是什么好的,要自己好生保养身子,好好地生个孩子出来。
想到这里,胭脂差点把手里的罗帕扯碎,自己自认一双眼认人从无失误,连那么刁钻的继母,都被自己拿下。谁知竟被婆婆几句好话哄的忘了天南地北,真当从未谋面的嫂子侄儿,确是那不忠不孝之人。
雀儿细细地瞧着她面上的表情,不由伸手拉住她的手道:“五婶,我只说一句,日久见人心。”胭脂一张脸被雀儿这话说的顿时红了起来,两人已经来到杜太太的上房。
里面比方才还热闹些,杜三太太也带着两个女儿来了,杜杉自定亲后,很少过来这边,此时正和杜杉两个人头凑头在说什么悄悄话。杜杨手里拿着块点心,只在那里逗着杜琬,杜璋虽已能走路,但还是被奶娘抱在怀里,见三姑姑和姐姐玩,急得只是喊要,要。
雀儿忙上前给杜三太太见礼,胭脂又拜见了三婶子,杜三太太细细打量过,唤过两个女儿来见过五嫂,各自给过见面礼,这才各自告座入席。
杜二太太方回来,自然坐了主席,杜太太和三太太在她两边相陪,媳妇们各自还她们规矩,站在各人身后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