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栖梧枝-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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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太太叹一声:“你们下去吧,我想歇一会。”朱愫和雀儿把她放平,盖好被子,这才双双退下。杜太太闭着眼,听到里面没动静了这才把眼睁开,还是觉得浑身无力,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一滴泪从杜太太的眼角流下来,一只手伸过去替她擦去泪,手上有薄茧,杜太太侧过眼,杜老爷忧虑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一向守礼的杜太太刚想欠身,杜老爷的叹息传到她的耳里:“淑芬,这些年,辛苦你了,我竟一直不知道。”
杜太太的闺名,差不多有十来年没从杜老爷嘴里听到了,此时猛然听到,杜太太微微有些发愣,接着就微笑道:“老爷说什么呢,倒是我让你悬心了,不过一点小病。”
她虽竭力说话,那声音比起平时,还是丝游丝一般。想起陈先生说的她的病因,此时又听她这么说,陈老爷顿时只觉得心如刀绞起来,什么都没说,只是替她掖下被子。
杜太太闭上眼,接着又睁开,笑着道:“不过一点小病,躺些时日就好。”杜老爷看向她的眼很温柔,这么多年来,这种温柔很少见到,杜太太又想说些家事,可是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微微一笑。
雀儿和朱愫两人从杜太太那出来,两人都没有说话,杜太太的病,静养是肯定的了,可是静养之后呢?这个家总要有人来当,朱愫看一眼雀儿,见她脸上神色还是和原先一般,伸手摸了摸小腹,微微一叹:“偏生我又有了,不然总还能帮着大嫂一些。”
雀儿的心还转在杜太太这病怎么调养,听到朱愫这么问,倒愣了一下:“二婶身子要紧,杜家子嗣才是大事。”朱愫微皱眉,她到底是真明白还是假装?难道不知道这当家主事是大事,多少妯娌为此反目?
此时已走到平日分开的地方,朱愫停住脚步,心里还在想,该不该挑明了问?前面匆匆走来一个丫鬟,见到朱愫,急忙就道:“奶奶不好了,楚妈妈和刘妈妈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朱愫差点栽倒,那日自己训过刘三妈之后,她极老实,再没说过那些话了,朱愫本以为自己御下有术,谁知这才几天就又打起来了。
朱愫顾不得和雀儿再说什么,跟着丫鬟匆匆走了。雀儿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按理说这是朱愫的下人,自家不该管,可是朱愫此时刚有孕,若是被下人冲撞到了,这倒是大事。
雀儿带着小冬跟上去,离朱愫院内还有十来步,就听到里面传来对骂的声音,刘三妈的声音十分尖利,一听就能听的出来,另外夹杂的就是楚四家的声音,倒小了很多。
朱愫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大白天的,在主人家的院子里吵吵嚷嚷,这样的事情哪曾听说过?她的身子又晃一下,背后一支手伸过来扶住她:“二婶,你刚有了身子,凡事镇静些。”雀儿的话是好意,朱愫却觉得胸口登时又堵的慌。
见她脸色变了,雀儿知道朱愫又想多了,她和自己不同,心事极重,忙笑道:“二婶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不过是怕……”话没说完,朱愫已经顺过气来,地方就这么大,事迟早会传出去,她来了倒也好。
朱愫吸口气:“大嫂说什么呢,还要大嫂多帮忙才是。”说着两人进了院子,院子里下人们三两站在那里,刘三妈脸上有不知被打还是被抓的血痕,被个做粗使的老妈子拦腰抱住,口里犹自骂个不休:“你不过是我手里调出来的毛丫头,也来要我的强,我再怎样,也在朱家服侍了一辈子,哪有你指手画脚的?”
楚四家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头发有些乱蓬蓬的,戴的钗环也不知去了哪里,平日从不乱的衣衫也有了些皱痕,只是脸上的神色比刘三妈的要镇静些:“刘家的,你可听清楚了,三姑娘出门子前,夫人亲自吩咐的,让我们好好服侍三姑娘,现在来到杜家,三姑娘又说过院内的事由我支派;不过是唤你去街上买些东西,你就不肯,若人人都似你这般,岂不乱了章法?”
刘三妈当日在朱家姨娘身边,也是说一不二的,跟着朱愫嫁过来,本以为也会被人高看的,谁知先是被朱愫训了一通,已觉得面子全掉光了,哪还禁得住朱愫后来又说日后自己就全听楚四家的调配?
前些日子纵有使唤,刘三妈连应都不应,哪里还去做?楚四家的不过一笑也就罢了,刘三妈气焰更高,想着虽然朱愫发了话,但自己的身份总摆在那里,楚四家的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若真如此,自己年纪也大了,无需再操劳,就在这有吃有喝养老也好。
谁知今日楚四家的竟让自己上街买些脂粉回来,平日这些事情全是小丫鬟做的,哪轮到自己去做?自然鼻子里只是哼出一声,坐在那里喝茶晒日头。和那些做粗使的老婆子们显摆当日在京城朱家自己是如何的威风,讲的眉飞色舞之际,看见楚四家的还没走,刘三妈撇了撇嘴:“楚家的,你还有什么要人做的?”
楚四家的并没说话,只是一摆手,早上来两个小丫鬟,楚四家的冷笑一声:“刘家的,若连你都不听起话来,我这脸可往哪搁,今日你既要给众人做个样,那我也不客气了。”
说话间小丫鬟已呈上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两根柳条,楚四家的拿在手里,用手试一试,脸上的笑已经变了,一柳条就抽过去。
第一下的时候刘三妈没注意,正正抽在脸上,她可不是什么善茬,楚四家的第二下抽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挺直腰,伸手就抓住柳条。楚四家的力气可没有刘三妈的大,这么一扯就被扯了过去,刘三妈柳条在手,人也就精神起来,拿着柳条劈头盖脸只是一顿打:“不长进的东西,别以为哄好了姑娘,就在老娘头上作威作福,当年你做小丫头时,还不是老娘手下的货。”
楚四家的听刘三妈提起当年,虽则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不由新仇旧恨全涌上来,当年做小丫头的时候,可没少被这些夫人姨娘身边的红人折腾,前些时候故意放松,不过是找个理由,谁知刘三妈竟不服,柳条被扯,还打起自己来。
嘴里招呼众人:“把这个没上没下的人给我抓住。”手里的拳头就用上了,忍住疼去扯柳条,还用脚跟去跺刘三妈的小脚尖。小脚尖被跺,最是疼痛,刘三妈吃疼,手里的柳条就不挥舞,楚四家的趁机一把抱住,往她胳膊上咬了一口。
刘三妈被咬,另一支手就抓住楚四家的头发只一扯,楚四家头上戴的钗环掉了下来,见她们突然打起来,众人都惊住了。醒过来时,竟不知道该去帮谁,还有个老婆子见掉了一地的钗环,顺手捡了支金簪揣到怀里。
倒是个小丫鬟机灵,跑出去找朱愫,楚四家的见小丫鬟跑出去寻朱愫,心里不由急了,这件事捅到朱愫跟前,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刚要出声喊住她,被刘三妈一拳打在脸上,楚四家的见刘三妈招招都狠,心里更是恨起来,撒手同时就喊那些粗使婆子们:“还愣着做什么,拿绳子来给我把她捆上。”
见她发狠,有两个也知道刘三妈前些时候被朱愫训斥的事,想来她已失了脸面,何不讨好楚四家的?急忙上前把刘三妈家的拦腰抱住,刘三妈被她们抱住,哪肯服,口口声声只是骂个不住。
楚四家的这才把头发拢一拢,衣服放下来,开始教训她,心里还在想着,赶在朱愫回来之前,谁知正说着就见朱愫进来,忙把手放下,到朱愫跟前行礼:“姑娘,不过是点小事,怎么就惊动了姑娘。”
说话时候,还用眼去瞪那个报信的小丫鬟,刘三妈见朱愫回来,猛的冲到她跟前跪下:“姑娘,你可要为老奴做主。”朱愫什么话都没说,楚四家的也不敢再多说,只是扶着她坐下:“姑娘,今日的事,确是小的性子急了些,还望姑娘责罚。”
第50章家事
楚四家的嘴里说着,手上已经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朱愫却不接,楚四家端茶的手悬在半空,晓倩忙接过她手里的茶放到几上,晓环只是给朱愫捶着肩头。方才还纷扰不止的院里顿时只剩下风声,还有刘三妈的哭声。
朱愫过了许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没说话,这叹气声让刘三妈的哭声止住,雀儿见朱愫这样,自己倒不好再站着,悄悄退了出去。
小冬虽想在这里瞧朱愫怎么处置,但见雀儿走了,也急忙跟上,出了院子走出数步小冬才道:“奶奶,二奶奶院里人多,事情也多,我听李嫂子说的,楚妈妈和刘妈妈不合早是秃头上的虱子了,还不知道二奶奶怎么处置今儿的事呢。”
朱愫光从朱家带来的就有四个丫鬟,两房家人,全在她房里伺候,杜太太又给她配了两个粗使婆子和两个小丫鬟,院里的下人几乎是雀儿房里的两份。杜太太也曾说过,再给雀儿房里多放两个丫鬟,雀儿一来觉得人手已经够了,二来雀儿细细的瞧着,杜家的光景并不像外面看起来的那么好,自然能省就省。
朱愫院内,此时已经跪了一院子的人,楚四家的一张脸火辣辣的,跪在那里不敢抬头去瞧朱愫。倒是刘三妈虽也跪着,气焰就比楚四家的要高许多,腰直挺挺的不说,偶尔还摸摸脸上被楚四家打的痕迹。
只是刘三妈等了许久,不见朱愫开口,又有些急了,想要开口说话,被朱愫身后的晓倩用眼示意她闭嘴,只得又摸着脸上的伤痕,继续等着。
朱愫的眼总算转到了刘三妈脸上,见她摸着脸上的伤痕,眉一挑:“刘妈妈,打疼了吧?”刘三妈急忙又挤出两滴泪水,哭道:“姑娘,您可要为老奴做主,老奴服侍了一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折辱。”
说着眼刘三妈又哭了起来,手虽蒙着面,却从指头缝里偷瞧朱愫。朱愫的心此时已经全冷了,下人们之间有些争执,甚至彼此打骂,朱愫并不是没有听过。但白日里就在院里吵嚷起来,还打斗起来,这事就从没听说过,想起挑事的人,朱愫的眼这才转向向楚四家的:“楚家的,我倒想问问,今日这事究竟怎么回事?”
楚四家额头的汗已经是亮晶晶的一层了,今日这事,按理说自己也是有错的,管教刘三妈虽是自己应尽的责任,但没有个在主人院子里就大动刑罚的道理。况且再怎么说,刘三妈也是朱愫的亲娘送过来的,这离了朱府,朱愫的心朝着哪边也不清楚,自己这事做的实在是鲁莽了。
不过主人问话,没有不回的道理,再则刘三妈已经愤愤开口:“姑娘,楚家的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自己是夫人身边的人就不把姑娘放在眼里,今日可以在这里打老奴,明日就要欺到姑娘头上,姑娘,你可要想清楚啊。”
这个做死的老货,楚四家的在心里骂了刘三妈一句,面上的神情却更恳切了:“姑娘,今日的事,确是小的太心急了。”这话听的刘三妈一撇嘴,正预备再刺楚四家的几句,见晓倩又给自己使眼色,这才把嘴放下,听楚四家的怎么讲?
楚四家的又磕一个头:“只是姑娘,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姑娘当日既说过,院内的事姑娘不在时,就由小的调配,小的只是竭力去做罢了,今日刘三妈可以不听小的,明日自然有丫鬟有样学样,长此以往,连姑娘面前她们都可无礼,小的这才没有法子,先拿刘三妈做伐,小的全是一片忠心。”
说完楚四家的紧紧闭口,再不分辨一句,不愧是母亲调理出来的人,朱愫心里不由叹一句,纵有私心,那话里也只有对自己的一片忠心,教人挑不出刺来。她的眼又转向刘三妈,原本还因为她是姨娘送过来的,对她有些青眼,谁知她竟……
朱愫不愿再想,只是对楚四家的道:“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我从没听说过,教训人要在主人的院子。”楚四家的是聪明人,不仅不分辨早就顺着她的话:“姑娘教训的是,今日这事,确是小的鲁莽,姑娘要责罚,只要责罚小的一人就是。”
朱愫的眉又挑起,这话说的就更到了,刘三妈又要嚷叫,朱愫已经起身:“你说的是,今日之事,你确有错,就在这跪一个时辰,罚你一月的工钱。”刘三妈的脸上露出得色,朱愫用手遮住嘴,打个哈欠,却看都没看刘三妈一眼:“受过罚了,就该明白自己日后怎么做了,以后怎么办,不消我教你吧。”
楚四家的又行礼称是,朱愫这才进屋,刘三妈脸上的笑都还没展开,就僵在那里,听姑娘话里的意思,自己还是要被楚四家的责罚?这样一来,自己今日的打就白挨了?刘三妈用眼去瞧晓倩,示意她开口求情,晓倩的脸动一动,微微摇头就跟着朱愫进去。
此时院子里跪着的旁人已经全都起来了,刘三妈整个瘫在那里,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让姑娘这么不待见?
楚四家的虽跪着,但心里一片轻松,偷眼看着刘三妈脸上一脸的失望之色,跪的越发直了,罚一个月工钱,那算什么?有伶俐些的丫鬟已经拿个垫子出来,要给楚四家的垫上,楚四家的摇头,那丫鬟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