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知归路-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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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脸上的柔情只出现片刻,很快如常,脸色冷了下来,“如果是老三,你也要跟朕说这样的话!”
“朕”再次成为“我”,她的心便凉了半截。
皇帝的话好比一个闷声惊雷,却将她的世界炸得面目全非。
一直以来,她都拒绝不去想这个问题,他要她,她便永远不离开,却没想过两人是并肩站着,还是她在他身后卑躬屈膝。或者是不愿去想。
“丫头,不如朕跟你打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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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恍如梦中
更新时间2010…10…21 19:50:56 字数:2763
她不知是如何走出绣墨斋的,双脚早没了气力,只是机械地来回移动,整个人像在梦游一般,连向哪里走都不知道。
不如朕跟你打个赌?
脑袋也是麻木,连撞到人都恍然不觉。
“你走路怎么不带眼睛!”
撞到那个人似乎有急事,没空跟她计较,回头大叫一声,憋着一口气,火烧屁股一样跑了。
一会儿,施玥儿只觉有人在身后拍她,见她丝毫不理,径自往前走,又跑到她前面来。
“是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人像见怪物一般,一拍手掌,“本皇子到处找你,你竟然躲在这里?”
“喂,你怎么了?你去哪里了?”
六皇子惊奇地看着她,这个只会对他大喊大叫的宫女出奇的沉默,只是用一种很陌生很……空洞的眼神看着他,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本皇子以为你还在宗人府,那群狗奴才拦着本皇子,死活不让我进去看你,本皇子每日有好菜好饭的送进去,还有本皇子的金丝蚕棉被也送进去了,狗奴才没有敢私扣吧?”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
韩成敖有几分别扭起来,“你是生气我那晚说那样的话……害你被关了进去?本皇子怎么会知道变成这样,平常要什么父王不会给,哪知……”
“本皇子求了父王好多天,父王口气硬得像石头一样,最后连见也不肯见我了,我不是这才知道你早放出来了……”
韩成敖自弹自唱了半天,见她始终不说话,摸摸鼻子,一鼻头的灰。
“你……不要生气,本皇子,不,我以后不欺负你就是。”
“六皇子说够没有,奴婢告退。”
她绕过韩成敖,他又追上来,挡住她,“是不是父王难为你了?我去找父王……”
“六皇子请便。”
她往左,他便挡左,她往右,他便挡右,她继续耐心地绕开。
韩成敖有些慌了,她不急也不闹,平静的眼神,陌生得让他害怕,反而希望看到她对他兜头盖脸、浇口大骂的样子。
“喂……”
她如同避开路边一块石头般,对挡路的石头,是不必计较,更不必暴跳如雷的。
韩成敖发怔地看着她的身影远去了,他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一阵闷闷的不舒服。
施玥儿甫一进门,就听到了喧喧嚷嚷的吵闹。
“看她平时处处小心的,还看不出她有这个胆子。”
“会不会是弄错了?”
“哪里错得了,人赃俱获,你们可是睁着眼看着我从她床底下搜出来的。”
“难道是有人放错了?”
声音尖锐起来,“大家听听看,咱们一起住了十多年,哪个不是知根知底的,都是一个主子底下当差的,谁会做这样见不得人的事?”
“怕就怕有些新来的,人心隔肚皮呐。”
讨论得正热闹的宫女们没有发觉她无声无息地进来。她神魂出窍一般,没有发现自己成了话题的焦点。
一个宫女叫起来,正是那个声音有些尖的宫女,“哟,你看,这是谁回来了?”
同室的宫女全朝她包围过来,“人家是无声狗,咬死人,走路也是没声没息的。”
施玥儿直觉没什么好事,站了起来,“各位姐姐有何指教?”
“还装给谁看!你做了什么好事你心知肚明!”
她正糊涂,一堆衣服披头盖脸地朝她撒来,扒下来一看,半天才想起,正是上次皇上赏赐给她那一摞衣裳,平时不敢穿也不敢拿出来,没想到竟然让她们给挖了出来。
“偷主子的衣裳,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罪?”
她一惊,“不是,这是皇上赏赐的。”
她认得那个尖声尖气的宫女是邻床的玉兰,平时待人还算客气,不知今儿变得尖酸起来。
“你才来多少天,皇上会赏这么珍贵的衣裳给你?”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玉兰姐姐不信的话,可以去问海公公。”
“这点小事哪里用劳烦海公公,只要到库房一查,就知道有没有了。”
她越觉心惊,当时皇帝的赏赐是银子一百两和玉镯子一对,并没有说打赏衣裳,衣裳是海公公另外赏她的,只叫她收下。
内务府一针一线都有记录,她这样说会有人相信吗?
抬头恰好看见玉兰眼里一抹异色飞闪而过,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玉兰高声叫道,“你口口声声说是皇上赏赐,大家看看,皇上会赏这种衣服给丫头吗?”
玉兰在一堆式样崭新的衣服快速翻找,很快便翻出一件华丽异常的礼服,银丝绣面,飞天凤凰的繁复图案,晃得一室如亮起夜明珠般明丽。
玉兰把礼服摊开在众人面前,大声道,“这明明是王妃的礼服,皇上再怎么也不会赏给一个丫头。”
那天她领了赏便急急忙忙藏好,压根儿没有细看里面有什么王妃礼服。
她茫然地看着上面的银丝线,一针一线,无不渗透心神,绣成的凤戏牡丹图样几近逼真,直直把她的记忆逼了上来。
那次小青拿回来,却坚持不小心污损了,不肯让她穿的礼服。
小青一向乖巧顺从,难得的一次坚持让她印象深刻。
礼服上凤目湛亮,一情一态,纤毫毕现,五道银色飞天长尾,缀着暗中发绿的猫眼宝石,呈放射状盛大绽放如同天边烟火,华美得让人心生不安。
的确是那件礼服,小青说若补救不了,便拿去内务府退了……
玉兰又叫起来,“还是你想当王妃想疯了!”
玉兰眼尖地一瞄礼服,夸张道,“哟,这不是侧妃的礼服吗?”
有宫女好奇问,“什么侧妃礼服?”
玉兰颇有几分卖弄,“我以前在针绣房当了好几年差,这一花样一图案我是再熟悉不过了。”
她诡异地看了发呆的施玥儿一眼,接着道,“娘娘们封妃礼服一律用金线,王妃们的礼服一律用银线,其中有正妃和侧妃之分,正妃礼服为六尾鸾,侧妃为五尾鸾。你们看这分明是五尾鸾,不是侧妃是什么?”
南有玄鸟;生六尾,非梧桐不栖,非甘露不饮,其名为凤。
宫中制度森严,为显尊卑,侧室缺一尾,以示有分。
玉兰提醒了众宫女,一看,果然如此,纷纷掩着嘴笑起来:
“只怕有人不敢肖想正妃的位子,侧妃也是好的。”
“宫里正值婚期的皇子可多了,不知看上了哪个?”
“料她这个样,做个暖寝丫头都不够格,还侧妃呢?”
“人家不是有自知之名,只干过瘾一把。”
“要是我,偷也偷正妃的礼服,侧室不如妾,过瘾个啥?”
……
众人的奚落,施玥儿已经全然听不见,比起那一道圣旨的惊心,这顶多是小菜一碟,激不起她太大的情绪起伏。
她只是觉得累,每个人都在跟她猜谜。
连韩煜齐也是。
他明知她根本不懂得什么六尾和五尾。
假如小青没有阻止她穿那件礼服,假如她堂而皇之盛装出现在宴席之上。
韩煜齐是要全宫中人都心知“她的位置”?
却把她蒙在鼓里?
依稀记得,他的手指划过她的眼角眉梢的眷恋。
他也许不会说出来,但指尖流露的温柔却让她沉溺,以为可以一直沉溺下去。
现在想起来,让她心惊的是,他的神态毫无异样。
她觉得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沙陷中,泥沙一点一点下陷。
一点点的泥足深陷,只是泥沙还未盖过头,仍是懵然不知。
直到海公公出现在面前,厉喝一声,“都在嚷什么嚷!”
宫女吱吱喳喳告起状来,不知海公公厉声说了什么,全部都瘪瘪低下头,不敢再说一言。
“你跟我来。”海公公对一脸平静无波的她说。
临近宫门,施玥儿突然止住步,开口道,“公公费心了。”
海公公似笑非笑的脸挂上了一丝忧愁,叹口气道,“公公也是没办法,谁知道你这丫头竟这样后知后觉,公公得推你一把啊。”
海公公欲言又止,“你别怨皇上……皇上他……也有很多无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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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高处不胜寒
更新时间2010…10…23 15:58:35 字数:2740
她望向远处,幽幽道,“我记得那日,公公说我福气不浅,就是为这个么?”
海公公点头,又缓缓摇头,“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你以后会明白的。”
她犹豫了一下,才问,“王爷……他知不知道?”
海公公神色微闪,浑浊的眼静迸出一丝精光,很快不见了,“公公不知道你在问什么。”
两人一路无声行走,穿过一道月亮门时,她模模糊糊想起,自己来福诞宫多日,原来还有如此多的地方没有去过,眼前是一座数丈的八角凉亭,亭角飞甍,青璃红漆,只有唯一一道长阶直通向凉亭。
站在凉亭之上,亭中白色的纱幔层层堆烟,亭四面都是开阔的景色,站得这样高,半个皇宫的秀色都能收诸眼内。
才明白海公公为什么带她来这样的好地方。
海公公脸色也有些微变,“这可不是公公能安排的。”
施玥儿伫立在漆柱旁,天飘起丝丝细雪,落在脸色有轻微的凉意,那凉意慢慢地飘散了,竟然不觉得冷。
视线所及之处,一个高大俊挺的身影立于凌波湖的微风细雨里,身姿如玉树寒松,月华色绣缎长袍仿佛被雪水擦亮似的,在寒风中越显得鲜亮明朗。
他旁边是一个娇小纤巧的女子,整个人埋在樱红色的披风里,依偎在男子身旁,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她脸色定是眉色如染,巧笑嫣然。
想起凌波湖旁那对金童玉女的身影,如高大凤凰木旁,偎着一株娇柔纤娜的西府海棠。
不知那女子说了什么,男子伸手拂去她乌髻上的雪点,把她的披风掖了掖,两人一道携手望向凌波湖。凌波湖早已结了一层薄冰,雾气从湖面升腾而起,两人似乎身陷云里雾里。
仿佛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一对金童玉女般的影子,那女子的名字叫杨景。
海公公见她站着发怔的样子,有点急道,“丫头,这真不是公公安排的。”
“我知道。”要费多少功夫才有这样的巧合。
“公公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皇上等久了。”
还有多少“巧合”或“惊喜”,怕都不能使她动容了。
海公公撩开层层白色幕帐,皇帝略显瘦长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幕帐把风雪都挡在外面,中间摆着一张黑漆小几,四角有燃得正旺的炭炉子。皇帝背对着她而坐,正在专心练字,左边一本字帖,前面摊开数张素白宣纸,不过是寻常的纸。
右手边是皇帝常用的细瓷茶杯,一壶茶正在小手炉上温着,茶色氤氲里,皇帝脸色显得从容平和,那一缕苍白如同这茶杯的细白瓷,有几分不真实。
她站了好久,皇帝才开口,“朕叫你来不是让你罚站。”
略一迟疑,才坐到皇帝左侧一张石椅上。
“磨墨。”皇帝淡淡吩咐道。
每次经她手下磨的墨,不是背负着百条人命,就是注定掀起轩然大波,她真要以为皇帝是故意的。
事至今日,皇帝写些什么,她没什么好顾虑的。
让她惊奇的事,皇帝正写的字,与平日的汪洋恣肆不同,那字体娟秀婉约,笔迹纤细,清秀里透出一股沉静从容,分明是女子的字体。
半个月朝夕相伴,她怎么会认不出这个字迹。
皇帝似乎不是在模仿,姿态闲雅,一笔一划都深入心,好像他生来就是这种字迹。
她心头动容,怎样的痴狂,才能让一个人每日习字思人?
皇帝似是感受都她的惊奇,只淡淡道,“抄经书可以宁神静气。”
她不知道该答什么,索性紧闭上嘴,从皇帝侧脸隐约窥到几分熟悉的影子,正出神地发呆,皇帝突然说,“这里是唯一可以看到整个凌波湖的地方,她以前爱在这里作画。”
海公公撩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