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假正经-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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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斜子就眯了眼睛,康顺风知道老人的习惯,老人一眯眼睛,往往说出来的话就是下断口,不容违背,所以也就提起精神,听老人说什么。
胡斜子眯了眼睛,却半天没开口,良久,叹了口气才说:“成义,你是我门里的老三,你大师兄、二师兄都不在世了,今天我为啥把这话在你面前说,就是借你的口,给娃娃们传个话……”
高老头忙直起身子:“伯(当地称咱习惯,长辈包括自己的父亲都可以这么称呼),你说……”
胡斜子转头看了向山:“我向山是个好娃,可惜现在这世事,枪呀炮呀,把我娃一身的本事,都白瞎咧。……有时衙就想,要不是你跟衙弄了这事情,以我娃的聪明和能下苦的性子,不管做个啥都不会到三十几咧,说不哈个媳妇!”
胡斜子说着,眼睛就湿润了。
向山脸上笑眯眯的神色一下子收了起来,一把抓住老人的手:“衙,娃就爱这,娃跟你学这,一辈子都不后悔!”
胡斜子拍了拍向山的手:“衙知道我娃是好娃,衙也为难的很,你说但咱这老辈人传下的东西,说没用起摞了吧,可惜了,不摞吧,现在这世事,连个馍馍都换不下……本来衙想收你做个关门的,结果又放不下和顺风姥爷的交情,就又收了他……按门户外的称呼,他该把你叫个叔,但按门里,他又是你师弟,而且你俩的年龄也差不到一辈,你俩以后就按弟兄们交情走吧!”
向山和康顺风忙点头,其实两个人从认识就兄弟称呼,这样安排也不怪。
胡斜子把脸又转向康顺风:“虽然说一般关门户的都要掌门户,但你向山哥跟了姥爷快三十年了,姥爷也一直把他当关门弟子对待,而且你现在又考上大学,将来回咱这的可能就不大了,所以我这门户,从今起,就交给你向山哥了,你以后门外事自己看着办,门内的事,要听你哥的……其他人,你哥肯定能降住他,你聪明也能吃若,我把能教的都给你教了,现在虽然还欠点火候,但将来估计比你哥不差多少,所以姥爷今给你把话说清!”
康顺风忙点头。
向山却开口道:“衙,这事这样不合适,门户还是交给顺风的好!”
胡斜子就摆摆手:“这事听我的,你放心,顺风也不是那种小鸡肚肠的娃,今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成义,你只管这么把话传下去。”
高老头就点头:“伯,我知道了!今这事一完,我就把话传下去……”
胡斜子对高老头点点头,又转过头来:“顺风虽然把我东西都学了,但实际的火候欠些,向山当年我带上打东打西,那些内场的东西基本都知道了,以后顺风这些东西,就要靠你点拨了,你可别藏私!顺风就和衙的亲重孙一样。”
“姥爷——”康顺风眼睛不由地发热,他知道老人今天这就叫交待后事了。像他们这种老人,体天悟命,一旦交待后事,那就是大限将至了。
“衙,你放心!”向山放开老人的手,站起来,直直地跪在老人面前:“我一定把顺风当亲兄弟一样看!”
胡斜子就笑了:“有我娃这句话,衙放心。我娃起来……”
向山这才又坐在老人身边。
胡斜子又对康顺风说道:“现在这世道,咱这打打杀杀的行道不吃香了,你向山哥一心搞了这,家里生计都困难,他又不是那些混的白瞎货,所以你将来有了成就,要提携你哥一下,让你哥能在这世上落个下场!你哥也和姥爷的亲孙子一样。”
康顺风听了老人的话,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跪到老人面前:“姥爷你放心,向山哥是我亲哥!”
胡斜子就看了二人,笑起来。
高老头在一旁小声问道:“伯,要不要摆香案?”
胡斜子摆摆手:“先把今的事办了,等今黑喝酒时再弄这事!”就转了头又问向山:“三黑子你知道不。”
“知道,上次看过他跟黑池的贺三贵动手,我不敢肯定,他好像是苏家的路数……”谈到武功,向山眼睛里就闪出一丝兴奋的光芒。
“哦,你咋知道是苏家的路数,苏家的东西现在外面几乎失传了,你见过?”胡斜子呷一口茶水,问道。
“没我没见过,不过您老说过,高家吃巧,刑家吃功,苏家手黑。我见三黑子和贺三贵动手时,手手不离眼候心阴,和我们高家不同,又和我见过的刑家不一样,我估计是您老说过的苏家的东西。”向山也不大肯定地道。
“我娃好眼光,三黑子家传的确实是苏家的东西。苏家据说原来是大土匪出身,所以功夫整个来讲,就是心毒手黑招招不离眼咽心阴。当年三黑子他爷找到我门上,我都差点吃他的亏。他爷最拿手的,就是黑虎踔尾腿,我当时差点着上。你的功力爷放心的很,不过三黑子家传的打法,肯定有两下子冷手,我娃还是小心些。”
向山点头,传统武林比武,不是说你功力好,招法高就一定能羸,和你比武当天的精气神、心情状态很关系很大,经验与心计那就更重要了。欺人欺心在传统比武中相当重要,一旦心里有放不开的纠结,比武那是十比九输。
传统比武不像现在散打檑台上的东西,被打中了对方只记个点,被KO后基本上保条命是没问题的,而是对手的手基本上只要沾住你的身体,那肯定是在要害上,不死也去半条命,所以在传统比武中,八十老娘绷倒孩儿,那是常见的事。功力高强的被功力不如他的杀死的比比皆是,打对了地方,杀人不用二两劲。
传统武术是功夫越老,胆越小,所以李存义先生晚年还敢和人动手,不管输赢都是值得人佩服的。
向山对胡斜子道:“贺三贵的功夫您老知道,也不弱。三黑子当时和他走了六趟门子,用撩阴手入的堂,入堂后怎么打的我没看太清,好像是用的怀里钉。然后贺三贵就捂了咽喉被人抬走了。”
“怀里钉,那是形意里化来的东西!”胡斜子道:“三黑子他姥爷当年据说好像在河北呆过几年,当年一回来,就在省城里把当时督军府的王教头放翻了,据说就是用的怀里钉,这个招法也就是那时候,才在咱们红拳门里传来了。我娃,你说,这怀里钉应该用什么来破他。”
“怀里钉也就是个名字,其实我感觉和咱们的独钉差不多,不过把反腕改成钉捶了,把打下颌改成打咽喉了,伤害更大了。这些招式,用虎翻身中的翻背捶都能破。”
胡斜子点头。
向山又道:“不过三黑子当时并不知道我也在看,我看他怀里钉用的纯熟,估计是他的拿手,我今天说不定就在这上面能破他,就是打不残他,也叫他怯了心去。”
胡斜子点点头:“不过,他爷的虎尾踔腿当时打得又隐闭又狠,我感觉他爷在这上面没少下功夫,我给娃你走一遍,你到时一定要小心这一腿!”
老爷子说着,就站了起来,下到地上。向山也跟着下去,一老一少就在下面摆开了门子。向山左手反背一引手,右手一伸手,直往老头胸前,一个黑虎掏心,打得朴朴实实。老头右手一应向山的左引手,左手一个内搂手,将向山黑虎掏心的右手腕搂住,顺势住自己右边推,自己左步往前一跨,身体右转,右退从后面拐起来,脚后根直奔向山的后心。
康顺风看到这里,忍不住喝一声采。
传统高家门,腿法一绝,高家门大宗师鹞子高三,精擅腿法。
高家门的腿法,虽然也有平常我们见到的各种侧踢、鞭腿之类的,但最精妙的却是背腿,就是传统所说的倒打紫金冠。传统武术中有一句话,好腿打得满身缠,就是指这类腿法。这种腿法最大的好处是能贴身起腿,隐蔽且快速,令人防不胜防。高家拳在关中红拳中被称做神拳鬼腿,就是这类腿法较多,而且凶险。
向山拳势已老,老人腿已至背心,眼看要被打中,却见他直接弯腰,双手撑地,也将左腿勾起,直接起了一个蝎子卷尾,破了这一招,而且又用背腿反攻回去。胡斜子哈哈一拖笑,直接右腿屈膝,跪了下去,将他的左腿压住。向山趴到那儿再没动,任老人将他压住。
然后胡斜子就起来,并顺手拉了他起来:“当时我也是用这招蝎子卷尾破的三黑子爷爷这一招。”
向山就顺着老人的劲跳起来,也笑了。
正在这时,在门外的骡子叫了一声:“斜子衙,虎子和那个张明利来了,说是要见你老。”
胡斜子就道:“叫他们进来吧,估计事情有眉目了。”边说,老人便在向山的搀扶下上了炕。向山再没上来,顺便就坐在炕栏上。
高虎就和张明利一撩门帘走了进来,先给炕栏上的向山点点头,就转头对胡斜子道:“胡伯,照您的吩咐,我早上带人和张明利去了三黑子那边,现在说好了,十点钟在老城墙那比划,如果咱输了,这事就这么揭过去,然后您老的徒弟以后不能再在这平候镇上掺乎和他三黑子有关的事。要是他输了,顺风组夫的医疗费他全出,桥头马东的账他立马做主让板金厂还上,他自己以后不在这平候镇说事了。”
胡斜子听了,眼睛就眯起来:“他输了,也就废人一个了,他在这平候镇想说事,看谁还会再听他!“说着,转头给炕栏上坐的向山道:“娃你早上还没吃吧,你先到后面吃点去,多吃鸡蛋肉,少吃面。八分饱就可以了。”
高老头对自己的儿子道:“骡子,你带你向山叔去。”
那叫骡子的中年人就带向山出去了。
“伯,我从早上到现在也没吃呢,我也去吃点。”高虎说完正事,立刻变得嘻皮笑脸的。
老爷子就笑了:“你个吃货,快滚!”高虎就笑嘻嘻地出去了。
张明利在一边,讪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康顺风怕他尴尬,就道:“明利哥,你没吃的话,就一起去吧。”
张明利就点头,追着高虎去了。
高老头就对胡斜子道:“伯,那你不吃点?”
胡斜子摇头:“咱们还是等饭时吧。”
这时候,在平候镇上最好的一家饭店,六六顺饭店的包间里,平候镇一霸的三黑子也正在吃饭,桌子边上坐几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边上站着七八个年轻人。
“黑子,你爷当年不是说,让你不要惹胡斜子那一帮人么?你怎么不听……”一个年龄大的老头皱了眉头说道。
“五子哥,现在不是我惹他们,是他们在档我的事,我又不知道那个张胜利的大舅哥竟然是那老东西的小门户,不然为那千把块钱,我至于惹这老货吗?”三黑子眼睛瞪得圆圆的:“我爷当年就在那老货手底下吃过亏,我能不知道深浅!不过,现在那老东西都八十多了,他肯定不会出手。至于他那些徒弟们也都六十超上了,拳怕少壮,我只怕把他们打死了我麻烦!他的徒孙咱更不怕了,所以我说现在也是个机会,这么多年,我们赵家被他胡家压得死死的,这次赢了他,正好在这平候镇上立住。”
那叫五子的老头叹了口气:“你忘了一个人!”
“谁?”三黑子抬头,眼睛要吃人似地看着那老头。
“向山,崖洼村的向山!”五子老汉没理会三黑子要吃人的眼光,轻声道。
“我没听过这个人,多大年龄了?”三黑子松了口气。
“三十多吧!”叫五子的老汉道。
“三十几,那是老东西的徒孙了,那有什么可怕的,黑子的打法是咱赵伯亲手教的,还怕他个毛娃娃……”三黑子还没答言,五子边上一个五十多的精悍老头就笑道。
“三十几的毛娃娃,你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知道耀县的黄四狗不?”五子老汉转头对那老头道。
那老头道:“当然知道,黄四狗是耀县安老三的徒弟,一手好炮捶也算是那边盖着呢。黄四狗和这向山有什么关系?”
“那向山二十几的时候,胡斜子带着他到耀县访安老三,黄四狗那时四十几,正美的时候,对胡老头言语间不清楚,向山上去,三个趟子下来,就用炮捶里的抹手揭手,将黄四狗掀翻了。”
“啊——”那老头就惊叫一声:“我咋没听过这事。”
“你当然没听过,胡斜子和安老三那是莫逆,当时吩咐下去,这事不准外传!我也是有个结拜在安老三那里学本事,一次酒喝多了,无意中说的。”五子老汉说道,又转脸给三黑子:“你想老东西八十多了,还能没有个撑门户地。”
黑子沉呤一下,道:“事情已经到这了,没办法后退了!人有失手,马有露蹄,我对上黄四狗,也不怯火他。这叫向山的再厉害,他三十几个娃娃,兄弟之间耍着能占上风,未必到了这种打生打死的地方他也能占上风!”
“就是,”那个刚说话的老头就道:“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理由在这时弱了胆气。”
那叫五子的老头就不再说话,一桌子人就又谈起比武的事,席间有两个老头对高家门接触较多,就离了席比划给三黑子看。
正在那比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