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4.8M-第3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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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到了近一个月内。慈圣皇太后便没有召见过大臣了,让大臣们体会到了什么叫“君门万里”和“天颜难见”。
还好。大明朝从来不会因为君上不露面而崩盘。反而出大问题的时候往往也是君上过分积极的时候,比如正统北狩,又比如崇祯勤政。
与大臣被冷遇相反,近期贵戚勋臣倒是频频入宫。把守宫门的宿卫官军虽然从不过问政事。但见了这情况,也能看出点风向变化。
勋戚得势与否。和内监一样完全源自于君权。如果皇权认可,得势就很快,当然如果被皇权抛弃了。失势也会很快。这点和自成体系的文官不同。无论有没有君权认可,国家机器总是要靠着文官维持的。
八月初九,本该是朝会之日,但顺理成章的又一次停了。不过在清晨时,午门外聚集了数十人,全都是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这些衙门中三品以上的大员。以及科道官的掌科掌道,若干被太后召来的勋戚。
不消说。都是为了今日廷推之事来的,诸位大臣心里对此很重视。
其实这个五品官没多大,贵重势要虽是很有几分,但与曾经廷推出的宰辅、尚书、督抚比起来,差了许多。但是却有它值得重视的地方,这是近期皇太后首次召见群臣…
时隔一年余,李佑默默地穿过长安右门、承天门、端门,再次站在了雄伟壮丽的午门之外。他看到了五凤楼,看到了许次辅,看到了杨阁老,更看到了徐首辅和彭阁老。
作为被推选对象,李大人为了避嫌,不用热情的在光天化日下去向诸公打招呼和应酬,可以安静的立在一边等待宫内传召,就像其他四个候选人一样。
他心里对今日廷推进行了最后一次分析和推演,仍旧一点把握都没有,自己获选的概率确实很低很低。
他知道,今天最大的障碍还是慈圣皇太后,对此只有两点是明确的。一是钱太后这次铁了心不让他做五城提督;二是钱太后一定为此做好了准备。其余敌情则基本一无所知,典型的知己不知彼,很难制胜。
而他所该依靠的朝臣这边,也不见得靠谱。多半是谨慎行事,抱着静观其变的念头,更何况在几个候选人中,朝臣不一定就支持他入选。
从大局来看,代表朝臣倾向的三个候选人中,李大人只怕是最不招太后私心待见的,而那两个人还好,与太后无冤无仇,只不过是因为公事才被推到台前。
太后已经摆出不惜撕破脸的强硬态度,由此可见她的看重程度。如果在这种局面下还让李佑入选,无异于占了便宜还卖乖,将太后得罪到死。
她不是别人,现今是秉政太后,其后是天子的生母,过于触怒太后,容易引发不可测后果。
平心而论,朝臣们即使与太后僵持至今,但仍少不了“为此翻脸很不值得”的心思,五城提督固然很重要,可顶天也只是个五品职位而已。
从多数大臣的私心来看,都晓得李佑不但是钱太后的眼中钉,而且还是很多阁老的肉中刺。有这种情绪在,如果大部分阁老带头选了别人,那么还要冥顽不灵的去推举李佑,那只怕要被阁老记住。
想至此,李佑叹道,许次辅说的不错。廷推看得不是有多少人坚决支持你,而是有多少人强烈反对你。大部分人出于不得罪人目的,只要于己无关都是随大流的。
六个大学士,四个反对他,就算有一个不在场的,但总归是占绝大多数。一旦四个大学士都选了别人,这就足以形成一种势头了,在此心态驱使下,他李佑能在廷推上过关就见鬼了。
很简单的数学题,在这区区五品官职问题上,中立者支持不支持李佑都没多大收益,所以犯不着赔本赚吆喝,为了两个大学士冒险去得罪四个大学士。
至此李大人才明白,官场上什么叫做人望,什么又叫做养望。这种局面,也算是他为自己的超常规发展付出的超常规代价。想到这里,李佑暗暗苦笑。
不过他的退路倒是不少。无论是去吏部找个五品官缺补上,还是跟着归德长公主当什么少府少卿。都是不错的选择。对于这点。李佑还是想得开的。
内监出宫传召群臣觐见,这打破了李佑的沉思。他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家伙,尾随在大队人马后面穿过午门。
望了望远在金水河对面最北端的皇极门金台,李佑又转身朝西而去。一直过了归极门,进入武英殿。
回到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李佑发现自己的心情不知为何兴奋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在内阁那热血沸腾的岁月。作为人生的大转折点之一。是值得怀念的。
宝座两侧抱柱的楹联。赫然还是他前年在殿上当众吟出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太后居然没有迁怒换掉。
也许这对楹联字迹是朝着大臣们展示的,太后坐在宝座上看不见,所以贵人多忘事了罢。
随着内监一声高声喝呼,慈圣皇太后驾临武英殿。群臣礼毕。列好班位静静的等待。
李佑与其他四个候选人站在人群的最后方,殿门附近。他抬起头打了几眼珠帘。不过根本看不清帘后的神情。
只听慈圣皇太后开口道:“今年以来,京师多事,案情丛生,有司纠察禁绝不力,故设专员治理。今日会推,务要求得适当之人…”
这些开场白,李佑不用听也猜得出来几句,只等着太后说“尔等开始罢”。
但有一个始终想不通的疑惑再次冒上他的心头,这十年来,廷推向来由文官把持。钱太后有什么本事,可以在今天打破文官集团的垄断,将她自己所属意的人选推上来,从而制造出她想要的风向和示范效果?
却说钱太后说完开场白,没有下谕开始,却突发冷箭,对着阶下群臣问道:“李佑可曾到了?”
李大人正绞尽脑汁的观察形势,没料到太后居然将他单独拎出来问候,猝不及防之下险些闹出个御前失仪,匆忙上前道:“微臣在此。”
“年轻人朝气勃勃,但也容易气盛不容人…”珠帘后悠悠的传来太后圣音,似是鼓励似是慰勉,然后又意味深长道:“既然已经回京,不要再与徐、袁、彭等诸位先生互相攻讦,对老人前辈须得相让几分。”
我靠!李佑心里忍不住爆了粗口。太后口中的徐、袁、彭三位先生,自然指的是三个大学士。钱太后这是唯恐别人对他不记仇,还特意把他叫出来强调一番么?
他不知如何对答才好,难道说“圣母所言极是”?那岂不是默认了要让着老前辈,不与老头子一般计较的意思么?这不是把大学士的脸面往死里打吗?
李大人偷眼瞧了瞧位于群臣前列的大学士们,别人因为角度看不清,但彭阁老的脸色显然已经阴了下来。
对彭阁老而言,李佑就是心头的伤疤,太后这言辞无异于揭伤疤。又是当着几十人的面,这实在难堪,几乎就下不了台。估计徐首辅的心思也差不多。
太后没有让李佑在丹陛下为难太久,又谕示道:“李佑暂且回位,廷推开始罢。”
李佑迅速回到待选人位置,却见吏部尚书赵天官出列,准备主持廷推了。正当此时,他身边忽然又闪出两人,双双在丹陛下对慈圣皇太后叩首。
一人道:“微臣焦士美才力不及,甘愿退出本次选官!”
另一人道:“微臣申鹤龄德行浅薄,自思无任此事之能,愿就此让贤!”
登时殿内哗然,李佑也吃惊不已,没想到才刚开始,就有两人主动退出。
这两人他虽然不认识,但他也是从左郎中那里索要过待选名单的,听名字知道这个焦士美应该是开封府知府,而另一个申鹤龄应该是刑部员外郎。
而关键在于,五个候选人中,焦申两人与他李佑一起,都是文官经由铨选程序推出来的!而另外两个是太后暗中退出来打擂台的。
焦申两人临阵退出后,那么文官推出的候选人就只剩他李佑一个独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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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九章 各怀鬼胎(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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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目送焦士美、申鹤龄二人退出武英殿,以最快速度盘算起目前这状况。
两人临阵脱逃,是因为顶不住太后的威逼利诱?还是承受不住成为焦点的巨大压力而畏缩?不管由于那种原因,现在的事实是,剩下另两位的背景都与勋戚有关。
他还没有自恋到以为是谁主动替他扫除对手,想到归德长公主屡屡警告他说,圣母必然有后手,李佑似有所悟。两个朝臣属意人选的主动退出,八成是慈圣皇太后在背地里暗暗搞鬼的结果,如今倒是一下子打了群臣一个措手不及。
李大人还记起,归德长公主昨日曾反复问他道,肯不肯辞去?这很有可能是替钱太后发问的。在别人那里,钱太后肯定也下了功夫,而且下的功夫绝对更大。
秉政皇太后如果与朝臣全体为敌,仍是力有不逮,但想专心而有针对性的对付某个臣子,威力还是很大的,可用手段也很多。
焦士美与申鹤龄二人如此不顾一切的跑路,很可能就是收到了钱太后的重点照顾,所以不堪承受。
前三次推选结果留中不发,表面上是太后卖了归德长公主的面子给他李佑机会,莫非真实缘故就是为了等到今天?
李大人又扫视了一眼身边两个还在的待选官员,他们皆是藏不住的面有喜色。
将此二人底细的回忆一遍。一个是黄鉴,安国公女婿,进士出身,现任光禄寺少卿,曾任山东临清州知州;另一个是曾淳,诚国公族人,举人出身,现任湖广武昌府同知。
看来太后她老人家确实很认真了,才从勋戚阵营中扒拉出这两个履历基本符合要求,并让朝臣无话可说的人选。
方才钱太后故意当众挑拨他李佑与徐、彭等人的矛盾,旧事重提以狠狠刺激他们的伤疤,果然不是无缘无故的。
如此一来,再要几位与李佑有嫌隙的大学士鼓起唾面自干的勇气,在刚刚被大扫面子的情况下就违心推举李佑,只怕很难。
想明白了眼下局面,李大人不禁感慨万分,现在钱太后所做的,才更像是一个帝王角色,展示出了依托于皇权延伸出来的控制力。她老人家在秉政的最后时刻终于觉悟,不像从前那般“好欺负”了。
可以毫不谦虚的说,在促进太后觉醒这点上,他李佑是有大“功”的。
李佑左思右想的同时,满殿大臣无不对事起突然而感到意外,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最纠结的当属徐阁老与彭阁老,太后一招釜底抽薪将他们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处境,两人久久皱眉不语。很多人亦将目光投向他们,揣摩着他们的选择。
次辅许道宏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但也别有心思。他敏锐的感觉到,太后的想法不仅仅是利用李佑与大多数阁老的矛盾,推举她的属意之人,还有另一层意思。
太后要将李佑这个充满矛盾的人物当做楔子狠狠砸在大臣中,继续加大文臣之间的裂痕。
如果徐、彭二人今天真要表现出一种宁可便宜了勋戚,也坚决不让给李佑的态度,看在别人眼里又该怎么想?这是公开表示内阁之间是分裂的,不要小看这种导向作用,世间永远不缺少野心家,将会极大助长朝臣之间党争的风气。
文官常被当做一个整体拿出来说,但事实上文官从来不是铁板一块的,面对同样一件事的态度常常也是南辕北辙,不然在史上也不会屡屡出现党争。所谓文官集团,更多是笼统的学术名词,而不是政治名词。
文官确实具有共同的、整体的利益,但不是所有人都具备胸怀全局的品德和素质。原则与自我出现了矛盾时,原则不见得可以战胜自我,其实这点就是政治家和政客的区别。
对徐、彭等大学士而言,之前没什么值得犹豫的,可以全力推举开封府知府焦士美或者刑部员外郎申鹤龄中的一人,这是原则与自我的高度统一。但遇到眼下这个局面,是支持肉中刺李佑,还是推举另外两个勋戚阵营的候选人?
考虑完毕,徐岳与彭春时对视一眼,合作多年的两人顿时心意相通,有了决断。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要否掉李佑为上。
攘外必先安内,若让李佑这个胆大妄为、无事生非、根本不适合的人占据五城提督之位,拥有了在京城三十六坊进行侦缉审判的能力,对他们来说可能危害更大。
李佑不要紧,但李佑背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