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4.8M-第27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丁运使疑道:“莫不是金百万与他说的?”
高运同摇头道:“若是金百万有意所言,那便不止于此了,这些更像是道听途说拼凑而来。金百万应当知道利害,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也都在里面。”
“无论如何,这李佑定然是个有心人,大概自从到扬州开始便着意搜集这些了。一般人或许知晓几条,但如此面面俱到,也是费了心的。那时还不知道巡抚移驻的事情,李佑费这心思为的是什么?更说明他真的别有所图。”
府衙和盐运司里的议论不提,此时人称小太守的李佑正在扬州城西北的蜀岗之上。正值二月初早春时节,乍暖还寒,蜀岗上枝吐新绿,含芽待放。
这个时间,李大人谕示修建的五座先贤祠中,第一批两座祠于近日建成了,分别是苏东坡和李邕的祠。
其中李佑最看重的东坡祠建在了蜀岗谷林堂遗迹中,今日便有个小小的仪式。当然这个仪式自然不会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这般,但也不冷清,一时间蜀岗上鼓瑟吹笙、雅人云集。
其实来凑热闹的这些文人士子,不排除抱有借机早春游景并混几口小太守招待酒食的因素。
在祠内,李大人给自己心里强认下的苏前辈烧了头几柱香,很是恭恭敬敬。随后与一批名家游览左右景物,这些人都是他打算邀来为行宫题写各种匾额楹联的,今日正好也趁机敲定此事。
一行才子在祠中转了一圈,又到谷林堂和旁边的大明寺游览。
负责督造东坡祠的幕僚胡师爷偶语道:“在下想起去年岁尾时,曾听说同在蜀岗的上方寺里有残碑一座,山下老人云乃六百前东坡居士亲自所立。”
李佑闻言便顾左右道:“今日缘巧,本官欲访之,诸君可愿同往?”
“此乃雅事也,同去同去!”
众人安步当车,前往上方寺里寻访遗迹。这上方寺也称过竹西寺,当年由隋炀帝的离宫改建而成。如今到了地头,入目所见,却是断壁残垣,屋倒梁颓,飞鸟惊起,草木丛生。
李大人嗟然感慨道:“千年古迹,人事代谢,竟然如斯荒废。”
经过指点,果然在东廊段壁下的瓦砾中,看到残碑一座,只是尘土蛛网、剥蚀零落,卖相极为破败。
随行仆役上前用力拂拭过,露出几段碑文,再请李佑去观看。
细细看了几眼残余文字,李大人失声惊叹道:“噫!分明是游蜀冈送李孝博奉使岭表一首,我看似是东坡真迹也!”
人中有两个擅长书法碑刻的,也上前摩挲查看一番,齐齐道:“确实,真乃东坡之遗迹!”
有人笑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今日东坡祠落成,六百年前东坡居士碑文便重现于人前,真为美谈哉。”
李佑对胡师爷吩咐道:“其后你将此碑运到祠中壁下,并修葺补缮完好,以供瞻仰,务必小心。”
又有人叫道:“李大人乃是有缘人,何不和诗一首记之!”
李佑指着碑文笑道:“前贤大作在此,本官安敢献丑。”
“今日之事,诚然缘分,该以诗词为记。李大人乃当世名家,你不敢做,谁还可为之?”
李佑推辞一番,才道:“那本官便以拙作凭吊东坡居士。”
便听他慢慢吟哦出长诗一首:“昔出蜀岗道,黄叶呜秋蝉。今来上方寺,绿萼破春烟。坦步宝带侧,延眺隋城巅。古刹龙象寂,残碣蛛丛悬。缅想峨眉人,文采真神仙。赠诗日南使,宾佐皆豪贤。邈然竞终古,漱墨留春泉。老笔欲飞动,妙态殊便娟。空堂响人语,怖鸽飞联翩。后游慨今昔,凭吊当同然。”
众人喟然叹道:“好一句文采真神仙,大起追古思慕之情也。”
人群中一人叫道:“胡师爷!你不但要将东坡居士的碑刻移过去,还要将李大人这首刻成碑文,并立在祠内展示才好。”
另一人赞道:“如此六百年光阴前后呼应,两作珠联璧合,真有前因后果之妙也。观者吊古思今,足可细细品味。”
胡师爷应声道:“自然须得如此。”
李佑笑而不语,脑中不停幻想着自己与苏东坡两块碑文并立在名胜中,被文人骚客一起瞻仰的场景。胡师爷这件事确实办的好…
忽然有个衙役疾步匆匆赶到身边,对他低声禀道:“今日得报,巡抚衙门那边包括杨抚台在内,已经于昨日从淮安府出发了。”
!#
shuhaige。'(m)無彈窗閱讀'
四百零三章 棋局与抉择
四百零三章 棋局与抉择
凤阳巡抚杨大人的动静,扬州官场中有名号的人都很关注,他从淮安府出发的消息,两天后扬州里有品级的官员都知道了。
巡抚船队沿着运河缓缓南下,出淮安,过宝应,三日后到达高邮州州城。在此距离江都县边界只有六十里之遥,距离扬州城则有一百多里,但船队却停住了。
杨抚台暂住在高邮城南门外的盂城驿滞留不前,引起了外人种种猜测。其实真正缘起是,在路上杨抚台得知了李佑突然卡在当前这个敏感时刻,上疏猛烈抨击盐务弊政的消息,觉得这很有趣,并从中嗅出了许多不同寻常的信息。
说是坐山观虎斗也好,隔岸观火也罢,亦或是不想被某些人利用当枪使,杨大人忽然不着急赶路去扬州了,打算先在高邮州稳坐钓鱼台的住上几天。
如今的扬州,宛如乱如麻的棋局,不但李佑、罗参政、盐运司是棋手,就连高人一等的杨抚台也是棋手之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棋路,但谁也看不清大盘走势,所以不得不小心翼翼走一步看一步。
这日夕阳西下时分,在扬州城东门外官码头上,任师爷拖着长长的影子,将东家罗大参送上船去,但仍劝道:“东主切莫冲动,要三思而行!”
罗参政不为所动,“我意已决!”
罗参政彻底想通了,他要去高邮州远迎巡抚,以示恭顺,表达投效之意!
扬州城距离高邮州城大约两程驿路,共计一百二十里。以官场上的礼节来说,出迎越远越隆重,不同距离代表着不同等级,大概分有出衙署中门、出衙署大门、出城门、出城十里、出城至县区边界等几种,但没有远迎一百二十里的说法。
从三品远驱一百二十里去另一州县迎接正二品上司到任,这是个相当拍马的事情,若一定要评价这种行为的话,那只能说是伏低做小、奴颜婢膝!做官只有做到了万历朝摄政首辅张江陵的地步,大概才能享受这种出迎百里的待遇。
对此罗参政暗思,他如此表现诚意,人心都是肉长的,应该可以在抚台心里博得几分好感。
从表面上看,巡抚移驻扬州,最大的受害人就是他这个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署理府事,可是再仔细往深里想,却未必是。
现在他虽然升为了从三品,但既斗不过李佑,又敌不过盐运司。从另一种角度看,以他目前这个差到不能再差的劣势处境,还有什么能损失的?
来了巡抚,对他而言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盐运司和李佑这些现有秩序的既得利益者才是最应该担心的!
产生格局变化对他而言,甚至有可能是好事。巡抚初到扬州,也需要助力,如果他能顺利倒向巡抚,可以借势而为和借力使力,说不定能从李佑手里扳回劣势。
以前他抱着任期将满,随时升迁转调走人的态度混日子,除了追求升迁外很多事情都无所谓。而三个月前朝廷却将他坐地升级,按着正常任期至少还要在扬州继续任职三年到九年,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能始终这样被李佑压着罢。
站在岸边,送了府衙船只远去,留守看家的任师爷心中暗叹不已。东主才具平庸,行事喜欢依托于别人,缺乏坚韧自主心性。这次即使成功,仍然脱不出别人的阴影。
要知道,从三品大员已经不是知府这种层次了…他这个东主的官威,只怕连李佑都不如。
连夜赶路,一天后,罗参政在高邮州南码头下了船。盂城驿便在南码头不远处,如今成了巡抚行辕,也堪称是戒备森严了。
罗参政到门房送上红包,再递了手本进去。不多时便有传话召他进去,这让罗大人微微有些自得。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明日再来进见的心思,不想如此迅速便有通传。想来自己毕竟是从三品大员,巡抚也很看重的。只可惜他这个三品或四品在李佑眼里,似乎没什么区别。
罗参政被仆役引到一处掩映在数枝晚梅下的敞轩外,春风拂面,梅香阵阵,极是风雅。
他整理衣冠,恭恭敬敬的上前准备拜见,却忽然有熟悉而又厌烦的嗓音传入了耳朵里。
轩中有人高声吟诵道:“…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见了老中丞后,心里忽就冒出这首诗,正好拿出来献丑了。”
这是李佑的声音!罗参政几乎跳了起来,他怎么抢先来到的?什么“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这马屁诗拍的也太无耻了!
罗参政转入轩中,入目见杨抚台正中上坐,旁边下首侧身陪坐的不是李佑又是谁!方才看到行辕门外停了若干轿子,难怪有几个轿夫很眼熟!
李大人听见响动,转头猛然看到罗知府,也很愕然,不由得问道:“罗大参怎的到此?”
罗参政先朝着杨抚台行礼,杨抚台合掌笑道:“贵府两父母竟然几乎联袂而至,只是前后脚的功夫,本部院虚受大礼了!”
李大人与罗参政都没有意料到长驱百里拍马屁也会撞车,此时只能互瞪几眼,彼此勉强见过礼。
两人齐齐暗想,原以为只有我可以放得下身段,实在想不到你也能卑躬屈膝的跑到百里之外迎接上司,之前真是小看你了。
杨抚台察言观色,便晓得李佑与罗参政果真如传言那般势同水火,两人同为署理扬州府,却互相背着对方分别来拜访他,更说明了这点。
同时从李佑猛烈抨击盐务来看,也可以知晓李佑与盐运司之间的仇隙仍然存在,并且有加剧趋势。
想至此,杨大人也不得不暗暗赞一声这李佑当真是个人才。在扬州衙门里,此人身为最底层的江都县,既与顶头上司不合,又与扬州府的“太上皇”盐运司生怨,怎么看也类似于孤臣孽子之流,必定讨不了好。
然而将近一年下来,此人却越斗越强,以五六品之身,硬碰硬打出了扬州府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局面。外人或许简单的认为这是因为他根子硬,其实不然,后台硬只是个条件而已,关键还在于个人能力。
罗知府落了座,心里除了被抢先的郁闷之外,还有几丝纳罕。传闻抚台与李佑在盱眙多有龃龉,今日一见,为何两边却是言谈甚欢的样子。
只能说没有永恒的仇恨,只有永恒的利益…
对李佑而言,上次与杨抚台交锋是大获全胜的,自然谈不上对杨抚台有什么恨意。
他跑这么一趟,不仅是拍马逢迎,最重要的目的是试探杨抚台的态度,这是一个大前提。在此棋局中,身经百战、神功护体的李大人不怕力战,但最害怕的是乱战。对他而言,只要局势明了就好办,若能巴结巡抚就巴结,若不能巴结那就另想其法。
而在杨抚台心里,与李佑的芥蒂不能说一丝也没有,但宰相肚里能撑船,他作为二品封疆,该有的心胸还是有的。上次在盱眙做了一场,原因说到底还是他为了自保要抢功,这才引发了纷争,硬要责怪李佑也怪不着。
其次,去年那时李佑上奏本辩驳时,从头到尾并没有一句说他杨某人的不是,显然留了余地,这点还是要承认的。
最重要的是,杨抚台担心因为防汛不力而丢官罢职,所以当初才想去抢李佑功劳用来自保。但最后朝廷没有降他职,虽然分出去了权柄,但保住了巡抚职位,所以就不大埋怨李佑了。
话说回来,此刻两个重量级属下互相争宠,对杨抚台而言当然是喜闻乐见的,总比齐齐敌视不合作要好。
巡抚的位置太高,运作得当前进一步就能入阁,可以说距离天空比大地都近,所以脚踏实地的事情必须要有可以倚重的下属去作。
眼前这两人是扬州城里最有实力的地方官,但这两人针锋相对,很难和谐相处。大概需要他做出抉择,到底倚重谁?
他作为巡抚,拥有的权力可以同时压制住罗参政和李同知,但是权力缝合不了人心,却无法同时将罗参政与李同知一起倚重使用。
他可以判断得出,若以为自己手腕超群而勉强和稀泥,最有可能的后果就是双双失去。
而且杨抚台同样很清楚,罗参政与李同知中只要倚重了一个,只怕另一个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