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世牡丹-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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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只觉一片温热溅在脸上,眼前人影一矮,接着便听到众人的惊呼。“大嫂!”夏雪尖细的喊声吓得她一哆嗦,双腿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颓然倒下。
袁龙鳞发现不好,本是要上来阻止景霏的,可到了跟前却只来得及扶住夏天。
夏天小月后本就气血玄虚,再加上昏迷了数日,能勉强走上山坡不过是凭着一口气强撑而已。如今惊闻夏阳秘事,景霏又自戕于眼前,早已承受不住。软软的倚在袁龙鳞的身上,仿若随时都会晕倒。
轻叹了口气,袁龙鳞揽紧怀中的人儿,向那些早已看傻了眼的工匠吩咐道:“将他们同棺而裹,一同葬了吧!”
“哎。”众人七手八脚的将景霏抬入夏阳的棺内,好在棺木宽大,睡两个人虽有些不宽裕,但总算能容得下。
一切来得突然,夏雪只剩在一旁嘤嘤哭泣。
夏天脑子里嗡嗡直响,偏偏眼中干涩得一滴泪也流不出。
“公子,那边那口棺木也钉好了,可是要一同下葬?”
明显感觉到袁龙鳞身上的肌肉僵了僵,头顶低低的应了声:“嗯。”余光瞟向不远处的棺木和始终坐在木轮椅上没有动过的老者。呼吸悄悄紧致,她攒着袁龙鳞的衣袖,问:“那里面是谁?”
靠着的胸口忽然剧烈的起伏两下,那里面的心跳声明显不再规则。夏天的感觉越来越不好,眉心皱紧,憋着一口气从他身上挣扎着站直。“那里面是谁?”她又问了一次,声音冷硬了许多。
“三嫂……”袁龙鳞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琢磨着该如何措辞。
“里面是睿嘉帝,当年的三殿下袁龙翘。”坐在轮椅上的老者忽然开口说话。
夏天惊异的看向她,这声音她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过。然而,最令她惊异的是,原本以为她是个“老头”,却没想到她不仅是个女子,而且声音听起来还如此的年轻。但是,她刚刚说了什么?那里面是……小三?!抬头求证的看向袁龙鳞,后者却立刻转开了头,连眼光都不敢与她相对。
“真的是小三?”她不敢置信的轻声询问,一双原本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布满了红丝,眼皮更是肿得水当当的。
☆、Chapter 127 轻生死
袁龙鳞心中不忍,可又不得不说。看着她,轻轻的点了下头,想了想又道了声:“三嫂,你别难过。”
夏天身子晃了晃,他急忙伸手去扶。
闪身躲开,夏天咬着牙直直的向袁龙翘的棺木走去。上好的金丝楠木,厚重坚挺,仿佛沉沉的压在心头叫人喘不过气来。夏天手扶在棺上稳住身形,闭了闭眼好半晌才低声道:“让我再见他一面。”
见她身心俱伤,摇摇欲坠,袁龙鳞哪能放心得下,跟着她的脚步虽不敢上前搀扶,却始终护在她的身后。她的声音虽低可他听得清清楚楚。迟疑了又迟疑,终是不忍。“三嫂,不是小七无情。当时城楼倒塌,三哥的尸身受损,你……还是不要看了。”
城楼被毁……夏天深藏的记忆一下子被掀翻了出来,眼前金星乱冒,耳中轰轰作响,竟似又回到了那地动山摇的一日。
“三……”袁龙鳞伸手欲扶,却听她的声音带着砂砾般冷沁的响起:“除非这里面不是他,否则就让我见他!”
咽了下口水,袁龙鳞手还僵在半空,心却已转了几百个来回。求助的望向轮椅上的老者,只见她点了点头,袁龙鳞这才下定决心般吩咐:“打开棺木。”
工匠们彼此看了看,虽人人对今日的差事奇怪无比,但有了之前的经验,此刻可谓令行禁止,立刻启钉的启钉,掀盖的掀盖。只是人人都有意无意的悄悄注意着夏天,心里嘀咕着可别又多了一个殉情的。
工匠既有这心思,袁龙鳞岂会没有。眼珠不错的盯着夏天,与她距离不超过三尺。
棺盖开启,夏天只觉得压在心头的沉重似也跟着一起揭了开去。
身子向前探了探,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闭了上,眼睫止不住的颤抖,心乱如麻,害怕恐惧的情绪犹如一张大网将她牢牢的网在里面。手指有些发麻,浑身涌起一阵燥汗,她一咬牙睁开眼。
棺木里的尸身穿着一袭宝蓝色的衣袍,那是他最喜欢穿的颜色。夏天愣了愣,只觉得这衣袍似乎有些宽大空荡,可又一时不知少了什么。目光划过他的左手,赫然只有两根手指。心头一震,忙又看向右手,袖口里竟是空的。夏天心头大骇,紧抓着棺沿向里面观望。袁龙翘的衣领处空空的没有头颅,胸膛一半鼓起一半瘪着。露在袍外的两只脚,一只齐全,一只就只剩下几根骨头。刚刚的燥汗忽地变成了冷汗,夏天张了张嘴,只觉得胸口闷得快要炸开了。
“这不是你三哥,对不对?”她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回头问身后的袁龙鳞。
眼圈儿一红,袁龙鳞低头不语。
这种默认比直接回答是或不是更令夏天彷徨不安,泪水一下子冲进眼眶,她复又看向那残缺不全的尸体。眸光猛地锁在他腰上佩戴着的金鱼络子上。原本金灿灿的穗子已半秃,鱼身上的颜色也几近焦黑,只有那颗缀着的珍珠还完好的存在着。那是她亲手编的,她怎会不认得,哪怕他们吵架、生气,甚至他赶她离开的时候他都从未摘下过,一直戴在身上。
竟然真的是他!夏天的眼泪早已溃然成灾,再也无法抑制。颤抖的手缓缓的伸向那条同样残缺不全的络子、伸向他,然而颤抖的岂止是手,还有她的心、她的情、她的整个生命。脖颈上的血肉,断骨处的瘪陷,残存的手指……因为是他,所以她并不觉得恶心,可是她的人却仿佛被一把钝刀一片片的凌迟着,痛得无力承受。二尺……一尺……二寸……她眼前一片迷蒙,越来越看不清自己剧烈颤抖的手渐渐的接近那只络子。心头忽然传来一阵撕扯的剧痛,她强自皱眉忍耐,可眼前却是一片黑沉。
夏天身子一倾,袁龙鳞立刻将她抱住。她的脸上又是泪又是汗,嘴唇紧咬着,俨然已昏了过去。他心疼的将她抱起,看了一眼棺内,闭目道:“盖棺下葬吧!”
谁说这房梁高崛,夏天脚踩着圆凳,一甩手上的白绫恰恰好好的搭在了上面。上吊,她从前在凌王府无聊赌气的时候也做过,可那时她的绫子怎样也够不到梁边。如今想来,不是房梁太高亦不是技术太差,归根结底,还是那时的她根本不想死。
将绫子下面打了个结,又拉了拉确定了高度和结实度,她毫无留恋的将脖子伸进套儿里,脚下决绝的踢翻了踩着的凳子。
紧勒,窒息,眼珠、舌头不由自主的向外鼓冒。她本能的挣扎了几下,身体在绫上晃悠,胸前一物从衣襟里掉了出来。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什么,是那枚带她穿越而来雕着牡丹的戒指,是小三送给她的花丝宝戒,她一直用红线穿了贴身戴在脖子上。或许,她艰难的咧了咧嘴角,她不需要死,只要将戒指套上手指她便可以回到现代。只是如今的她已然万念俱灰,没有了小三,没有了他们的孩子,没有了大哥,她活着也等于死了。这根本不是换个环境,或者选择遗忘就能办得到的。
垂下双手,她不再挣扎。死亡有时并不可怕,反而是一种解脱。
袁龙鳞疲惫的捏了捏眉心,这些日子他休息的时辰简直屈指可数。计划好的,意料之外的,事情一件件接肘而至,虽然有鬼颖师傅、蒋贞等人的协助,可他仍要事事亲为,不敢放松片刻。如今他才真正深切的体会到三哥的辛苦与劳累。
事虽繁冗,然而最令他放心不下的还是夏天。打起精神,他缓步向夏天住的小院走去。还未进门,透过窗子隐约可见有亮光在来回晃动,他觉得奇怪,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敲了敲门:“三嫂,我是小七。”
里面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又敲了敲,仍旧无人应答。心想着她或许在休息,转身欲走。突然一抹亮光晃了眼睛,他心里的疑惑更大,嘴里说着:“我进来了。”手上用力将门推开。
一只圆凳翻倒在地,眼前微微轻摆着一双露出裙摆的绣鞋,再向上看,一条白绫系在房梁上,夏天悬在上面,发出亮光的正是她胸前的花丝宝戒。
“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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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8 责痛悔
“小天!”他情急之下张口唤出了那个他听过无数次,想过无数次却从未叫过的名字。手忙脚乱的将夏天从绫子上解下来。
“小天!”多熟悉温暖的称谓,这世上只有他会这样叫她。夏天的身上已没有了任何感觉,偏偏思绪还留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清明。是谁在叫她?小三吗?瞬间闪过的一抹求生意念,只为再看他一眼……
气压很低,呼吸起来有些困难。嗓子奇痛,火烧火燎的,吞咽间仿若有砂纸在来回的打磨刮割。绵软的身子像不是自己的,若不是右手上的重量,她真怀疑自己会不会飘起来。头动不了,只有眼珠能够转动。余光里床边似有个身影。“小……三……”应该是伤了嗓子,勉强发出的声音嘶哑得仿佛能吐出砂砾。
床边的身影一晃,眼前立刻移过来一张脸,眼里血丝密布,两眼都抠了进去。“三嫂!”
夏天静静的盯了他半晌,眼中的那点儿亮光渐渐黯淡,最后化为两团死灰。
“你怎么能如此轻生,你知不知道若是我迟来片刻……”袁龙鳞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生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几下,他闭上眼好一会儿才将情绪平复下来。
心灰意冷,夏天躺在那里,两眼直直的望着帐顶,不发一言。
接下来的日子,夏雪与袁龙鳞轮换的守在夏天的身边,一刻也不敢离人。而夏天,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只是缄默不语,不吃饭也不吃药,一心求死。
夏雪哭着求她,袁龙鳞更是斥责、劝慰、哀求、威胁,使尽了各种手段,可是夏天始终无动于衷,一天天的衰弱下去。
口中被灌进苦涩的汤汁,夏天本能的排斥,耳边却响起一个声音:“这是毒药。”默了一瞬,她张开嘴巴大口的喝了下去。
“死之前,你不想听听关于睿嘉帝的事吗?”
身体里似有股力量在慢慢凝聚,夏天睁眼转向床外,那角度刚好看到花白发丝掩映下的脸庞。肩膀微缩,她真真被吓了一跳。那是一张布满皱纹,苍老至极的脸。
木轮椅偏转了些方向,椅上之人微微一笑:“怎么,还知道害怕!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她的声音听上去绝不超过三十岁,可样貌明显已过古稀之年。
夏天别过头,并不作声。
“我叫鬼颖,七殿下他们都称我一声鬼颖师傅。你若不嫌弃也可以这样叫我。”
夏天没有回头,仍旧保持沉默。
鬼颖也不见怪,自顾自地道:“你以为你何以能活着?若我说是睿嘉帝他以自己的性命换了你的性命,你还要寻死吗?”
猛地转过头,夏天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似要看进她的灵魂。
“这是与你刚刚所服之药相辅相成的毒药。”鬼颖将一个纸包放在桌上,“吃下后绝对不会有半分痛苦。你想清楚,是让他死不瞑目还是让他含笑九泉,你自己选择吧。”
木轮辘辘,鬼颖径自出了房门。
那包药静静的搁在桌上,夏天静静的仰面躺着,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不好了!”夏雪一头闯进东跨院。
听到响动袁龙鳞急忙从里面迎了出来,挡住她开口斥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这院子不准靠近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夏雪抿了抿嘴唇,低下头喏喏地道:“我……我不是有意的,而是……是……”
见她如此,袁龙鳞不禁缓和了脸色,“到底发生了何事?”
“四姐她不见了!”
“什么?何时不见的?你不是一直陪着她的吗?”
“是……是陪着……我见她睡着了,就出去了一小会儿……回来后四姐就……”她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头低得越深,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然带了哭音儿。
“算了!”袁龙鳞皱了皱眉,此刻哪里还顾得上生气,一边向外走一边道:“你先回去等着,我这就出去找找。”
“等等。”鬼颖转动着轮椅从屋内行出,这里的地面都很平坦,院门、房门皆没有门槛。“她可有带走桌上的药?”
夏雪茫然的看了一眼袁龙鳞,不解地道:“什么药?桌上并没有什么药呀!”
鬼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越听越心惊,袁龙鳞转身就要往外冲。“她的身子应该走不远,我这就去追。”
“不必了!”鬼颖再次出声阻拦。“她若想死,你们拦住了今日拦得住明日?她若听进了我的话自然会回来。让她一个人好好想想吧。”
“鬼颖师傅!”袁龙鳞立在院中,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正房的窗口,一颗心担着忧、伤着情,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