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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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她出现感到惊奇,扶鹤风到底比洛文靖更稳得住气,从容答道:“用上了。”
洛文靖同声问道:“你这丫头,怎的突然回来了?”
萧冷儿只向扶鹤风问道:“那庚桑楚,问心……”
扶鹤风呷一口茶:“已被困数日,死活难料,我和文靖,今日正打算前往,便自将他们一网打尽。”
多日来劳累奔波,忧心如焚,猛然之间便在那一句“死活难料”中悉数喷发,萧冷儿颓然倒地,只觉浑身气力,终于被抽得一丝也不剩。
片刻忽的清醒过来,萧冷儿再从地上跳起,低声道:“我这就去看看。”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冷儿。”洛文靖唤住她,“究竟为何你突然一人回来。”
萧冷儿停下脚步,也不回头,淡淡解释道:“青城之围已解,被擒之人俱已获救,此刻双方人马都还留在蜀中,只怕原镜湄在扶雪珞手中,也讨不了好,你们不必担心。”说着便继续往外走去。
扶鹤风苦笑道:“说了这半天,她仍是只字未提为何要独自赶回来。”
洛文靖若有所思:“看来冷儿与那问心,两人关系想必确实不简单。”他往日里看在眼中,也只是心里疑虑,但今日见此情形,反倒得了肯定。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对待这问题。
扶鹤风听他说话,又想到那日萧冷儿失踪问心所言,心中倒也明白过来几分。
静静闭眼运功调息,虽已被困几日,但庚桑楚在一干弟子看来,仍是雍华从容,气宇淡定。他们倒也不觉奇怪,庚桑楚在楼心圣界弟子眼中原本就是神一般的人物,各个都是坚信,他无论面对何等困境,永远都该是这般淡然不惧。
一个弟子上前低声道:“殿下,那怪物愈发逼近,我们能活动的处所,又已缩小一半。”
庚桑楚睁开眼来,含笑点头:“辛苦大家了,昨日所猎野味还剩一半,你们都一日一夜不曾进食,这就分了来吃吧。”
那弟子道:“可是殿下你……”
庚桑楚笑道:“我内功高出你们何止十倍,你几个只管把自己喂得饱饱的,到时突围莫要拖累我便是。”
明知他有心如此,众人却更知他说的是实话,庚桑楚在外人眼中向来嗜杀,却只有教中之人知道,他对待教中之人,一如对待自己的兄弟姐妹,若叫他今日抛下众人独自逃生,他势必是不肯的。当下众人也不多说,便自拿了食物来大口大口的吃,努力淹埋哽咽之声。
手中折扇仍是摇得韵律光华,庚桑楚面上是习惯性笑意,妖冶惑人,但心中忧虑,却只有他自己才知。
那日天门抓了杜云山一行人后发来线报,他便行安排好一切,心知圣沨武功虽高,却向来不通教务,便交代原镜湄掌管一切,更派了经验老到的青龙白虎二位堂主随行协助。生怕惹得萧冷儿怀疑,更虚晃一枪,找人扮成自己混在原镜湄几人之中,只叫人以为四大杀手尽已出动。那天临行之前,她出现在地宫,他刻意避而不见便是要叫她以为自己早已出发,去她疑心。现在想来,她相信只怕也是相信,但多日来了解颇深,又连上他几次大当,这丫头竟也学得乖了,即便得知他已经走了,仍是不肯放心,要在武林盟设下陷阱,只为预防万一。
这万一却当真就被他碰上,头一次竟落入她陷阱之中。这一回,却是他的大意。蜀道之事就如今形势而言,毕竟操之过急,他刻意壮大声势,便是要迷惑众人,助他留在此处突袭武林盟,原本以为万无一失,却毕竟忽略掉两件最大的事。
并非没想到萧冷儿可能布局,但以庚桑楚才智武功,何惧旁人之局?却偏生没想到地道一行,萧冷儿得了只可抵数十人的四不像,更有萧泆然在旁协助,紫峦山萧家机关阵法举世无双,自踏入这“九重天象”,他便知此回凶多吉少。
毁掉武林盟只不过是一小部分,他们一行人被扶鹤风众人那日有意逼入此地,有进无出。虽杀得数人,他这一边损失却也不小。此番跟在他身边之人,尽是训练多年的座下英杰,若非必要,他是连一人也不舍得损失。如此众人入了“九重天象”,这便是萧家最引以为傲的绝世阵法,百年来萧家数辈人悉心参透,他虽有涉及过,但除了萧家本人,外人哪里能解?终于试着行走,却在尽头之处遇到早已等候多时的通灵神兽四不像。
这四不像刀枪不入,自萧冷儿驯服它之后,更请洛云岚在它最弱的眼睛处加了特殊装置,这才有了把握留下这四不像来对付于他。庚桑楚明知上当,却哪还有回头的机会。与四不像连战数次,每每双方都精疲力竭,他们偏生又为这阵法所困,所占之地一日比一日缩小,终于也被困在了这山顶之上——想必就连此处都是萧冷儿精心挑选,三面环山,一处被四不像堵死,他们即便能突围出去,仍是要在被困在这“九重天象”之中。
他若独自一人,未必便没有逃生之法,但身边跟随一帮弟子,他却怎能丢得开?
此番自己输尽天时地利,庚桑楚二十年中,凭其机智,化解多少危机,向来笑对一切,却是头一次陷入如此为难境地,心中懊恼,外人怎能得知。
好在他毕竟还有一项优势,最重要的优势,那便是人和。眼见众人吃完,庚桑楚缓缓开口道:“你们各自再调息片刻,我们便往外冲。困在此地越久,无论身体或是精神,都只会越发疲惫,更不是那四不像对手。趁今日还有些力气,我们必定要一举冲出此处。”
众人应一声,各自声音坚定。庚桑楚说的话,又怎会有人怀疑?
折扇轻摇,他复又闭上眼,脑中不可遏止出现那人明媚笑靥,她此刻想必还在蜀中,离自己千里之遥。
此番虽为她所困,但他何至于怪她,她走到这一步,原是被他所逼。但自己能否突围毫无把握,忽然之间,他却是前所未有的想要见到她。
只怕终究却是无甚可能。
茫然在树林之中走着,到处寻找人影,却是半个人影也不见。明知此处定然有过很是惨烈的厮杀,但即使是尸体,也早已被扶鹤风叫人拖下去掩埋。倒是看到星星点点的血迹,每看到一处,萧冷儿总觉心里要痛上一分。
这些伤亡此次竟是由她一手造成。忽然间,她觉得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明明那样喜欢他,喜欢到自己都不知该怎生才算好,却要处处防着他,处处对付他。她突然很难想像,自己那时是如何安排下这条计策来设计与他,难道心里竟是半分的念想都没有?至少她那时的想法,此刻是丝毫也记不起来了。
心思一直停留在两人相识以来经历的种种,越是想,越是察觉自己心里有多难舍那人。此番若他有甚不测,她却该要怎样想?武林厮杀,正邪争斗,想不出有甚意义,她却早已不知不觉参与其中。而这些可笑的事情,若使她如此竭力来对付自己心上之人,她那时必定便是入了魔。
抹一把不知何时早已湿了整张脸的眼泪,萧冷儿继续往前走着,太过劳顿,她双腿早已麻木,也没有力气喊出声来,只是不停的走。
庚桑楚你在哪里,庚桑楚你莫要有事,庚桑楚你好不好现在就出现在我眼前……这些都是她想说的话,但口中总像被什么堵住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
半晌终于停在那座峰头之下,萧冷儿抬头仰望。这原本是她入魔之时,寻的最能困住他的地方。但却忘了考虑,若在此山峰之上遭遇四不像,他那人向来是讲义气的性子,必不肯舍下随行之人,如此,却还有活路没有?
再抹一把眼泪,她想到,那人向来命大得很,最最诡计多端,这般容易死了,哪里还是庚桑楚?提起步子,她便一步步向峰顶走去。
那四不像赫然就立在山洞之外等着众人,庚桑楚折扇轻摇,向身后众人笑道:“等一下我与这怪物缠斗,你们见机就跑,但可千万莫要乱跑,只怕在这‘九重天象’之中,比四不更大的危险都有。”
众人自是纷纷反对,一人坚定道:“殿下,我们拖住它,你先走。”
庚桑楚笑得无奈:“你们出力,一起拖住它让我一人逃走,我拖住它让你们全部离开,再寻个机会自己也跟着跑,这却是哪一着更划算?”
众人一时语塞,却仍是反对:“可是殿下身份尊贵……”
“我亲自下的命令,容不得旁人反对!谁胆敢上前来,抗令者死!”庚桑楚说着已行至那四不像跟前,双方交手一刻他再是回头向众人一笑,容光无铸,风月失色,“都是人命,哪里分了甚贵贱。”
那四不像倒也当真了得,虽与庚桑楚斗得激烈,眼见众人要走,却也怒吼一声,铁链一般尾巴扫开,生生挡住众人去路。庚桑楚命令不得不服从,众人虽与它缠斗,却只在外一圈,绝不靠近它身边。
四不像留意那一方,这边自然便落了松懈。庚桑楚洒然一笑,身形猛地拔高而起,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把冷光忽闪的银匕,身形凌至那四不像上方时,便挥匕狠狠向四不像鳞片缝隙中刺去,“噗”的一声轻响,那四不像便是惨叫一声,那尾巴已调转方向向庚桑楚甩来。庚桑楚一刺之后落在四不像身背之上,暴喝一声:“走!”
众人再不敢迟疑,趁这空挡,便自竭力跑出被四不像挡住的唯一一端出路。
四不像甚少遇袭,这般被刺比之寻常人或野兽更痛数倍,自然恼怒不下,哪容得庚桑楚在它头上作怪,身体猛摇之时,长尾巴一击不中,再次向背上甩去。
庚桑楚顺势落地,一人一兽再次缠斗到一起去。众人安稳跑开,庚桑楚心中松一口气,反被激起好胜之心,便自一心一意对付起这四不像来。
风音素死后,四不像置野多年,近日被萧冷儿驯服,更通灵性,对敌之时身体原本就庞大,若非被人近身,几乎刀枪不入,四肢更兼灵活,直如几十个武林高手俱在一起。但庚桑楚兼有圣沨武功与萧冷儿智慧,又岂是轻易能输得了的。身上早已挂彩多处,对众人惊叫之声并不理会,庚桑楚反倒越战越勇,浑身破衣血迹虽狼狈,但被他朗朗笑容衬映之下,便似如金丝玉缕惑目。
不知为何这般危急当口庚桑楚突然想到与萧冷儿初识,他吟那李白高歌,竟使得她不小心从房顶上摔下来,一时心头情热,几日颓然蓦然便一扫而空,手中招式随之而变,放声歌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长歌声中,身形如醉,连绵不绝,此刻他心中所参透的,又何止一套武功而已?心性的再一次开阔,他兴致如采,随意挥洒间,哪还似对敌,分明就是浑然忘我,如入化境。
众人看得沉醉之时,却更担忧那越发凶猛的四不像,庚桑楚神色开明,但一番苦斗,他近日原本体力就已被消磨至衰竭,毕竟也慢慢落了下风。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觉庚桑楚境地,非旁人能打破,一时俱是矛盾非常。
不知何时众人身旁已多出一人。
此情此景,这天下除了庚桑楚,却还有谁当得?萧冷儿跌跌撞撞上得山来,抬头便见他潇洒如风,心中被甚堵住一般,哽咽难言,却硬是哭不出声。想到,面对四不像如此危急境况,除了庚桑楚,还有谁能这般光采如炬,还有谁能在如此关头武功更上一层楼,还有谁能比往日里更加心明气朗,神韵悠长?
自己喜欢的人却是这般的了得,萧冷儿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无措,不知不觉眼泪便再次湿了脸颊。直到见到他身影之时,她才发现,若他能平平安安站在自己面前,其他一切,哪还有什么重要不重要。
一旦落了下风,庚桑楚只有愈发持重的份,应对那仿佛不知疲倦的四不像,更是手忙脚乱起来。仿佛有心电感应一般,她擦干眼泪之时,他没有任何预兆的抬头,两人目光相撞,短短时日,仿佛已隔了生生世世,竟看得痴了。这当头却哪容得庚桑楚有丝毫分神?四不像一脚狠狠踏下,萧冷儿惊叫一声,甫要出声,却突然被身后伸出的一双手捂住嘴巴,此刻庚桑楚吃了一记重击,堪堪回头头去,却不曾看见她这边情形。
萧冷儿惊骇回头,捂住她嘴巴的是扶鹤风,洛文靖正自站在一旁,神色复杂看她。几人身后,站了数十名弟子,俱都安安静静,再看一眼身前一步庚桑楚苦心保住的一干弟子,一瞬间萧冷儿心中仿佛想得通透。
她转身之时,扶鹤风已顺势点她哑穴。萧冷儿双眼大睁,洛文靖明知逃不脱,只得低声叹道:“问心非死不可,否则他日我中原武林,还不知要多少人为他陪葬。”
他们要他死,他们不让她发声,不让她阻止四不像。刹那之间萧冷儿一颗心如在冰火中无尽煎熬,绝望的看扶鹤风让她转身面对缠斗中那一人一兽,绝望的看他们联手制服了早已精疲力竭的圣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