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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鸿爪雪泥-第5章

小说: 鸿爪雪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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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盘子准备出门的张妈,在临出门前,还假言假语地叮嘱,“注意,别烫了嘴。”

我一听,放慢了将面条送进嘴的速度。张妈出门了,我对周玉晶说,“你们车站的人,对我的意见蛮大的。”

周玉晶笑了笑,“我们车站的人,都很直的,有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了。不过,我都原谅你了,他们也会原谅你的。”

我相信周玉晶说的话,就继续挑了面条,吹了吹并不烫嘴的面条,送进嘴去。面条刚一进嘴,我就哇哇的吐出来,我呸呸地吐了几口,抓起矿泉水就喝。

“怎么了?怎么了?”周玉晶关切地问,“很烫嘴吗?多吹吹再吃。”

我一个劲地摇头,因为我知道,我进嘴的,哪里是面条哟,简直就是一砣盐巴。

“咸得很,咸得很。”我对周玉晶说。

周玉晶并不信,挑了自己碗里的面条送进嘴,“不咸呀,我的正合适。”周玉晶挑起面条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碗底还卧了一个煎得黄黄的鸡蛋。

周玉晶把面条递给我,“要不你吃我的,我另外再去煮一碗。”

我苦笑起来,“别操心了。我知道,这是张妈对我的处罚呢?当然,我也应该接受这样的处罚。你快吃你的,我待会去买袋饼干就行了。”

第七节



从小站回来没几天,周玉晶也从小站回来了。那个休了一个月假的同事开始上班了,周玉晶一回到小城,就大声对着我喊,“终于熬过来了,终于熬过来了。”

我们俩,手拉着手,走在大街上,身边是陌生的,匆匆走过的人。我请了假,从早上就陪着周玉晶,对大街上的每一家卖衣服的店子,每一个超市,每一个化妆品店,每一个卖鞋的店,我们都不放过,全都要进去看一看,摸一摸,或者试一试。

其实我们也没有买什么东西,口袋里的那点钱也不够买什么的。周玉晶抱着我的胳膊,眼睛看着城市繁华的外表,对每一处装裱城市繁华的那些店面,充满了深深的依恋。我就象个木头架子,被周玉晶拽来拽去。我们走得很慢,不长的一条街,走到中午时,我们就走进那一排排店子中的一家快餐店里吃了快餐,坐在里面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在街上逛。

小城并不大,但要这样一间一间地逛下来,我们到晚上还没有逛完。我们在一条小巷里去吃的火锅。我累得走都走不动了,坐在椅子上微微喘气,对面前的火锅,提不起一点食欲,筷子也不愿抓在手上。

周玉晶并不显得有多累,她的兴致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兴致还是蛮高的,坐在咕嘟咕嘟冒着鲜红泡泡的鸡火锅面前,她捏着筷子在锅里搅着,捞着,夹出菜来送进嘴里,大声地嚼着。

“快吃呀,怎么不动筷子?来,来,给你这个。”周玉晶在我碗里堆了一大堆的东西,冒着高高的尖。

我把筷子捏起来,又放到桌上去,我的疲累对食欲的影响很大,胃口一点都打不开。

“我不饿,只是觉得很累。觉得眼睛都看花了,把今天看的花花绿绿的东西都搅成了一锅五颜六色的涂料,越搅越晕。我现在看着这一锅东西,心里的酸水就一股一股地往上冒。

第二天,周玉晶继续逛街。我不敢再陪她去了,我借口事情很多,抽不出身。晚上,等她回到我的宿舍里,她的兴趣还是不减,呱呱地说着那些小店,那些衣服,那些鞋。我头都有些晕眩了,坐在椅子上,装出很认真的样子,倾听周玉晶的城中见闻。

我心里面,努力想着别的一些事,让周玉晶呱呱的那些话,快速地从耳边滑过去。可没有什么用,我想的那些事都抵不住周玉晶的声音,我改为努力地背着刚看的一段书,努力的用这些东西堵住周玉晶嘴中出来的话语。

在周玉晶休息的几天里,她每天到要进城去逛一圈,说是去沾沾城里的繁华气。我借口上班,白天没陪周玉晶去逛街,到了晚上,她就拉着我陪她去跳舞。在舞厅里,对我,几乎是一种折磨,但我还是要坚强了耳朵,顽强了眼睛,努力在里面等待着,等待我的女朋友周玉晶玩得尽兴。

尽兴后我把周玉晶送回家,再回到宿舍里,已经很晚了。我翻开书,准备看几页,书上密如蚂蚁的小字,抖抖的就变成了周玉晶的样子。我知道我整个的心都被周玉晶俘获了,我成了周玉晶爱的傀儡。

可周玉晶的性格与爱好跟我是那样的不同,我不知道这段爱情是不是一个错误。我睁着眼看着书,而心早就飞得很远了,窗外黑漆漆一片,寒风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着。

“还不睡觉?在想什么呢?”张平半梦半醒地问我。

“想再看一会儿书。”

“大晚上的,看什么书哟,睡觉。”

“张平,你说,女人要是太贪玩了,怎么办?”

“怎么办?找根绳子呗,把她捆起来。”

“我跟你说的正经的,你别开玩笑,行吗?”

“我不是开玩笑,女人一被婚姻这根绳子套住,就老实了,就贤妻良母了,你别担心。”

我放了心,关了灯,睡了。睡了几个小时,我还是醒了,睡不着,因为总有个东西萦绕在我脑中,雪儿会离开我。我做了几个短短的梦,都梦见我和周玉晶走在街上,走着走着,就有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把周玉晶牵走了,我怎么喊也不答应。

为了留住周玉晶,我想尽方法要劝说她。可又不能直接说,就拐了弯,旁敲侧击地说。周玉晶说我太多疑了,那些跟她跳舞的男人,不都是在我的眼皮下吗,谁也没有多她有过非分的动作和言词。我怎么能相信这个呢,我总感觉,某一天周玉晶会被那灯光暖昧场合里的一个委琐男人拐跑的。

“你太爱吃醋了,而且是跟一些虚无的人吃醋。我不就是好玩一点吗?但我并不是一个道德败坏的女人啦,我是真心诚意爱你的吗,你不应该怀疑。”

我努力要做到不去怀疑周玉晶,可是晚上还是睡不着。在沉寂哑默的晚上,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对面床上的张平睡得很香,甜甜的鼾声,舒缓地从他的鼻腔里窜出。

周玉晶回小站上班那几天,我就轻松多了。下班回来,我就继续写我的小说,写的速度很慢,原因是心总是静不下。我就一次次分析,难道我真的没有那样的才能?

我也知道,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不是刻苦就能成功的,更主要的还取决于先天的悟性和艺术感悟力。有一次我在劝说周玉晶别再去跳舞的时候,她就反讽过我,“你以为你每天就那么写写写,真就能成为一个狗屁作家?我看未必,你顶多也就是个爱好。爱好嘛,不就是填补无聊的手段吗?跟我去跳舞没什么区别。”

对周玉晶的挖苦,我只能笑笑。周玉晶讲的这几句话,是完全有道理的,我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是啊,我劝周玉晶不跳舞,还不是我阴暗的自私心理在作怪。各人的爱好虽然不同,但爱好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别,我有什么资格要求周玉晶不去跳舞?

如果周玉晶上班的时候是星期六或星期日,我就陪着周玉晶上班。周玉晶干她的工作,我靠在椅子上看书。周玉晶工作累了,我就把书上看到的故事讲给她听。我讲故事的能力很差,表达总是言不达意。我讲出的故事,不是一件华丽的衣服,而是补缀了很多补丁的乞丐衣,周玉晶听不出我故事中的破绽,我常常都觉得不能自圆其说了,她还很有兴味地催促我,快讲,后来呢,后来呢。这就是我的文学,慢慢地融合在爱情里,成为一种润滑剂?我感觉到我有了些自信,我的文学,还是有一丁点用的。我有些痛恨自己夜半那些凄苦的爬格子生活了。

这就是最好的生活。我们就在这小站上,伴着铁轨的轮声,相偎相依,平淡地打发日月。我在小站的夜里,对这么多年所追求的所谓理想产生了动摇,难道写出一篇两篇谁也不看的文字垃圾真的很重要嘛!对我来说,那就是快乐吗?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虚幻得跟雾一样,哪里有真实的周玉晶更能让我快乐?在静静的夜里,对着挂在树梢上的明月,我决定忘记文字、抛掉文学、抓住现实的快乐。

小站是很孤寂的,即使我这个惯于伴孤灯的人也常常生出无聊来。小站人的快乐很单纯,就是爱打麻将,爱喝酒。白天我陪周玉晶上班,到了晚上她就带着我去玩扑克牌或者麻将。

我是一样也不会,在他们兴致盎然面前,我是一个另类。为了溶入他们,不让他们对我有太深的敌意,我得学会几样,跟他们玩在一起,成为他们的朋友。

—文—我试着学会了打打扑克,四个人一组的拖拉机,有时一拖就是一个晚上。站长很善于玩拖拉机,在两副扑克里,他都能很精确地算出一些牌来。一上桌子,他都是大家争抢的“搭档”。他很傲气,坐在桌边,微微笑着,慢慢扫过大家的脸,自己挑选“搭档”。

—人—他从不选我当他的“搭档”,说我太次,但每次都不拒绝我当他的对手。但每次在疯狂赢了我之后,都会拍拍我的肩说,“真高兴跟你打牌?”

—书—我有些不理解。我很怕他说我水平太差,连牌都不让我打呢。别人都说高手选对手都要选旗鼓相当的,如果跟水平悬殊太大的人,玩起来特别没劲。站长却说喜欢跟我这样的人玩,我很不明白。

—屋—“不明白吧。我跟江军玩,不由自主就会产生些虚荣心。我也知道过度膨胀的虚荣心不好。可在这样一个荒凉的小站上,无论怎样膨胀的虚荣心,又能怎样呢,虚荣心让人产生兴奋,有什么坏处呢?这只能是好处,可以让我心情愉快。把城里的一个小知识分子,小菜一碟地拿下,爽,爽,爽。”站长说完,拉开门出去了,门外一阵寒森森的风灌了进来,我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既输牌,又输人,我被站长洗涮得一钱不值。可洗涮归洗涮,毕竟没把我拒之门外。总比让我坐在冷板凳上,没人理我强呀。

梅花山站很冷,我在那里又遇上了两次比较大的雪,下了雪,雪覆在铁轨边,站台上、山上几天都不化,我也跟在他们后面,去给道岔扫雪。

在小站四周的山上,一片银白色的山峰连绵到很远的地方。在天晴的时侯,薄薄的阳光,照在站台上。我们站在站台上,往高高的山上望去,就看见山上铺着的白雪强烈地亮着,亮晃晃的射向天空。

雪堆积在山的顶部,似乎整个冬天都可以不化,梅花山看着就象一个西北老汉,包了白色的毛巾,反穿了羊皮袄,在引吭高歌《信天游》。

第八节



过了春节,冬天就要结束了。我是在小站上陪着周玉晶过的春节,小站上的春节仍和平常一样冷清。在零点左右,我和周玉晶站在站台上,看着灰黑色的夜空,默默地为新年许着愿。一列火车从远处奔跑过来,呜呜地鸣响着,火车在经过我们身边时,司机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大声地朝我们喊,“新年好。”

我和周玉晶都哈哈地笑起来,我们欢快地跳着,大声地对远去的火车喊,“新年好,新年好。我们大家新年好。”在这个时候,我的性格也变了,我的心情变得开朗、活泼,似乎不再是原来的我了。

灰黑色的列车象一只巨大的甲虫,远远地甩动着一个丑陋的屁股。很快,火车就跑得完全没有影了,蹲站在车站尽头的红灯,努力睁大了眼,傻傻地看着我们。新年的夜静静地立在我们的面前,黯黑色的山石,舒卷出一团团浓云一样深沉的黑色。从天空望去,只能看见山上的银色白雪,看不到从城市冲腾上天空的礼花,更听不到远远的鞭炮喧嚣。

在春节后的几天时间里,春的讯息薄薄地吹送到小站上。因为是轮班的关系,每天都有人在城里享受了喜乐后,回到小站上。也有人下了班,像一只鸟,飞回到城里去。我和周玉晶在小站待了四天,我们才回到城里,坐在每天一趟的慢车上,我们的心儿早就飞回到城市的上空,察看没有我们的城市,是不是有些落寞,是不是有些伤感。当我们站在城市的街头上一看,城市没有变,喧嚷依然如我们到小站前一样,只是在一些角落里,多了些红色的鞭炮碎屑,或一些贴在门脸上的红色春联。

我有些失望,没有我们的春节,城市依然故我地过着,枉费了我们对它的牵挂。周玉晶的感受不一样,她快乐极了,感觉终于又回到了城市的怀里。在我的眼里,春节前后的城市没有多大的区别,但周玉晶说城市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是跟春节前不一样的。

我们手拉着手,走在人行道上拥挤的人群里,周玉晶紧紧地靠在我的身边。我们没有任何目的,周玉晶说,走在这样多的人中间,感觉真的很舒服。路边栽种的法国梧桐树上的叶早就掉光了,只伸展着铁条一样的树枝,泥黄色的树枝上生出一个个的小突起,正慢慢在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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