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仙踪-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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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说到“瞧你是个弱女子;长得又好看”;青帝脸上不由晕红泛起;嫣然一笑。又摇了摇头;柔声道:“世间之事;看似纷扰无序;却总有些因果。难怪我初见你时;就觉得比旁人亲切;原来竟有这层道理。”
她今日传见许宣;心情颇为复杂;既对着“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心存好感;又疑心他谋刺自己;盗取皮图。虽然已传令王文卿;以“百纳之术”救回他的性命;却又生怕他与卡米勾结;恩将仇报。
传他来此;正是想先打探打探虚实;再决定是否要将他除掉。方才听他话语间露出马脚;早已几次动了杀机;但不知何以;总是不忍下手。此时听他自称为李师师之子;更是瞬间春水决堤;冰川融雪;所有杀心全都化作了似水柔情。
阳光照在她的盈盈笑脸上;洇着霞光;美艳不可逼视。许宣呼吸如窒;一时竟忘了她是忽阴忽阳之身;暗想:“她与李师师不过三分相似;便已如此倾国倾城;若换作伊人;真不知该如何颠倒众生”
他油嘴滑舌惯了;心中胡思乱想;口里竟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青帝姐姐;你说全天下只有我一人能叫你审;你长得与我妈妈的画像这般相似;见了你;就如同见了我妈妈一样。今后我就叫你;好不好?”
青帝一怔;瞬间连耳根都红透了;俏脸一沉;嗔道:“胡说八道”
许宣最擅长察言观色;见她神情;惊愕羞恼中;又带着三分忸怩与喜悦;就如同真姨娘面对自己痴缠耍赖时的模样;一时间心痛如绞;热泪夺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妈妈孩儿想得你好苦……”
话音未落;体内突然剧痛如虫蚁齐噬;“啊”地大叫一声;脸色惨白;天旋地转;软绵绵地朝她怀里倒去。
第一卷人间世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义母
青帝被他这几声“妈”叫得脸热心跳;正想甩手挣开;见他突然摔倒;猛吃一惊;本能地将他紧紧抱在怀中。把脉查探;心中更是一沉。他体内至少有十几股五行各异的真气交相乱窜;若是常人;早被撞得经脉尽断了;他却能强撑至今;实属奇迹。
当下左手抵住他的右掌;将真气绵绵传入。然而方一运气;心里又是一凛。他体内的真虽然相互冲击;繁杂混乱;一有外来流涌入;却又如惊涛急卷;瞬间形成一个狂猛无比的漩涡;将她的真气滔滔不绝地朝里吸去。
所幸她反应极快;蓦地收回手来;又惊又疑;喝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会这盗吸真气的上古妖法?”右掌悬在他的头顶;蓄势待发。
许宣剧痛如绞;迷迷糊糊地贴在她温软的胸口;闻着那幽香的气息;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时代;正涎皮赖脸地钻入真姨娘怀里;躲避责罚。恍惚中悲喜交迭;喃喃道:“妈;妈;孩儿再不敢啦……”
青帝心中突突一跳;惊疑与杀气全都烟消云散;心想:“是了;他既是师师的孩子;自然会‘盗丹**;。我疑神疑鬼;真真有些杯弓蛇影了。”悬着的手又慢慢地放了下来。
数十年来;她孤身独处;对身旁所有人都疑心戒备;即便当年情迷李师师;为其神魂颠倒之际;也从未有过肌肤相贴、互诉衷肠。
此刻被这少年紧紧搂住;听着他一声声低呼自己妈妈;感觉到他滚烫的泪水在她胸口洇开……脸颊如烧;浑身酸软;突然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体内仿佛有什么一层层地融化迸碎了;如烈火;如暖流;如摧枯拉朽的飓风与狂涛;将她猛然卷溺在甜蜜而痛楚的黑暗里;回旋跌宕;无法呼吸。
她忽然又想起了那夜琴阁里;他不顾一切地挡住自己;和前赴后继的刺客浴血死战的情形;想起那拨动了她的心弦的激越笛声;和那张被火光映照的决绝无畏的脸。
那个不知她的身份却舍身相助的俊秀少年;和此刻如婴儿般依偎在她怀里的孩子;都是同一个人呵。一个与她初次相见却宛如重逢的人;一个让她孤独而黑白的命运突然有了羁绊与色彩的人……
在他之前;从未有人真正地在乎过自己;也从未有人如此地依恋自己。她只是个不知是男、不知是女;被所有人鄙弃憎恶的怪胎。哪怕她以青帝之名登顶蓬莱;哪怕她以绝代风华俯瞰苍生;她依然永远在噩梦与月光中孤独地醒来;依然永远高如明月;低如尘埃。
遇见他后;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活生生的女人;一个被人关怀、被人需求、被人爱的女人……可又有谁知道;为了这卑微而平凡的幸福;她默默祈愿了多久?哪怕只是短短一瞬;她也甘愿付出生命和灵魂
就在她柔肠百转、胡思乱想时;腰上又是一紧;许宣埋在她的怀里;含混不清地哽咽道:“妈;都是孩儿连累了你们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她像被重锤猛撞;呼吸瞬间停窒了。如果……如果他真是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呵
老天让她受尽了种种磨折和屈辱;让她遇见师师;又让她失去她;变成她的影子……是否就是为了这一刻她与他的相遇呢?为了让她替代那个她所倾慕、深爱的女人;照顾这个孩子?
她闭上双眼;右手指尖颤抖;在风中凝顿了片刻;慢慢地抚在许宣的头上;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好孩子;妈……妈不会离开你。”
那一瞬间;全身仿佛都被烈焰烧着了;狂风鼓过她的耳梢;衣袂乱舞;将她倏然涌出的那滴泪珠卷上了碧霄。
不知过了多久;许宣体内的剧痛尽皆消散了;意识也渐渐恢复了清明。狂风吹来;鼻息间尽是繁花似的馥郁幽香;浑身说不出地舒坦。
睁开眼;红日已移到了西边;将他与青帝的影子投映在旁侧的石壁上。她正怀抱着自己;双手抵住他的手掌;绵绵不绝地输转真气;头顶白气蒸腾;
许宣呼吸一紧;才想起自己竟枕在她温软起伏的胸脯。急忙又闭上眼睛;屏息假寐;过了片刻;又忍不住偷偷从眼缝里打量她那莹白纤细的脖颈与缭乱的发丝;心中嘭嘭直跳;忖道:“如果她不说;又有谁知这等国色天香;竟然是半月美女?单以美貌而论;别说这蓬莱山;就算整个临安城;也找不出匹敌之人。”
又想:“我胡说是李师师的儿子;她竟然也完全信了。不知那李师师究竟有何魔魅之力?竟让她如此爱屋及乌;情深不悔。唉;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之人;我这般诓她;可有些对她不住。”暗觉愧疚;但这时后悔也已晚了;
青帝长睫紧闭;脸上却忽然一红;收回双掌;道:“许……周公子既然已经醒转了;就起来吧。”又提高声音;淡淡道:“神霄子;你等了这么久;有什么要事么?”
许宣一凛;坐起身;这才发觉王文卿等人正立在右下方崖壁的废墟里。
听见青帝所言;王文卿才凌风飘落到两人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三十三山参与卡米叛乱的贼党;已经全部供出。只要青帝一声令下;今日便可将他们尽数擒伏。”
青帝嘴角冷笑;淡淡道:“枝上的花儿壁上的草;还怕他们跑得了么?”秋波朝许宣脸上一转;双颊又洇出温润的霞光;道:“这些不快的事咱们先别提啦。神霄子;你可知这位公子是你什么人么?”顿了顿;道:“他就是你的亲外甥;师师的孩……”
王文卿“啊”地一声低呼;一把抓住许宣的肩头;满脸惊骇喜悦之色;道:“你…你是我妹妹的孩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泪水盈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是了前几日见到你时;我就该想到啦;你的眼睛和鼻子;简直就和师师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舅舅误信奸人谗言;险些做了愧对祖宗之事;惭愧;惭愧”
许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老滑头神情恳切真挚;若不是自己知道他的底细;也真要被他感动得鼻酸眼热了。
当下也作激动愧疚状;热泪滂沱;颤声道:“你真是我舅舅?外甥从小听说舅舅被封镇在峨眉山上;还以为你是……你是假冒的呢。前番言语放肆;多有得罪;望请舅舅恕罪”说着便挣开手;朝他拜倒。
王文卿也连忙一把将他拽住。两人抱头痛哭;真有如舅甥重逢;感人肺腑。青帝瞧得眼眶湿热;心中残存的一丝疑虑也彻底消散了。
王文卿一边哽咽;一边森然传音道:“许公子;你随机应变;自称为周邦彦的儿子;贫道佩服至极。但你的生死存亡;不止关乎你一个人;还关系到你父母与小青姑娘。今后若再不经贫道同意;自作主张;可就别怪我不客气啦。
许宣心中陡然一沉;青帝只说他是李师师的孩子;这厮又怎知自己将周邦彦胡诌成了父亲?想必这厮果真在他体内下了蛊虫难道方才体内的剧痛就是由蛊虫引起的?但既是如此;以青帝的修为;为他输气调转时;又何以查探不
正自惊怒;王文卿又“咦”地一声低呼;推开他;骇然道:“甥儿;你年纪轻轻;体内怎会有这许多岔乱的真气?五行相冲;阴阳失调……糟了;糟了;你的脏腑又是新近换过;照此情形;只怕不到十日;就会被震碎经脉;撞裂肺腑了”
青帝花容微微一变;这番话恰恰是她最为担心的;正待说话;王文卿又摇了摇头;连声叹气道:“盗丹**盗丹**师师传你此法;看似爱你;却真真是害了你了舅舅当年倍受这妖法之苦;痛定思痛;散去全身功力;才险死还生。但你真气已散布各脉;难以根除;唉;除了……除了……罢了;罢了;只怪你我舅甥福薄份浅;若早几年遇见;或许舅舅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青帝见他连说了几遍“除了”;欲言又止;忍不住眉梢一扬;道:“究竟还有什么办法?你休要支支吾吾;但说无妨。”
王文卿摇头苦笑;道:“陛下;能救他一条小命的;惟有那‘平调阴阳、融合五行;的‘阴阳五雷**;。但此法只存于‘白虎皮图;之中;三十三山寻了这么多年;也未能找到;短短几日;又上哪儿寻去?”
许宣恍然大悟;原来这厮打的竟是这个如意算盘
王文卿必已看出青帝对自己非同寻常;顺水推舟;拿他当了钓鱼的虫饵。青帝要想救自己;要么交出那半张“白虎皮图”;要么倾囊传授“阴阳五雷剑谱”。无论怎样;王文卿都能靠着种在他体内的蛊虫;稳坐钓鱼台。
青帝双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闪掠过万千复杂的神色;忽然晕生双颊;低声道:“周公子;你随我来。”
第一卷人间世 第一百四十章 坠渊
落日熔金;层云尽染。
狂风鼓舞;冰屑碎石接连不断地扑面打来;刮得许宣衣裳如球鼓涨;站立不稳。心下诧异;不知青帝为何带他到这荒凉之地。
站在这女帝山的北岭最高峰;转头四顾;到处都是冰锥林与奇形怪状的冰柱;在夕阳下闪着刺眼的金光;就像置身于冰雪的森林。
朝南远眺;视野辽阔明净;可以清晰地望见南峰的湛蓝天湖;和那片被烧为焦黑残垣的“百花宫”。但朝北望去;则是茫茫大雾;阴风怒号;偶尔能瞧见连绵的山脊与冰川;若隐若现;环绕成一个巨大的圆圈。
忽听青帝低声道:“这儿就是我初次见到你妈妈的地方。”许宣一怔;忽然醒悟她说的“妈妈”乃是李师师。
青帝红衣猎猎;眯眼凝视着北边翻腾不息的云雾;道:“那时我当上青帝已经许多年了;终日郁郁不乐;怅然若失。三十三山的景色虽然壮美;但日复一日;早已看得腻了;反倒这阴惨惨、白茫茫的云雾怎么看也看不够。有时夜深人静;难以入眠;就一个人跑到这儿;看着这变化无端的云雾发呆。
“那天夜里;我正坐在这儿看着对面山顶的明月;忽然瞥见一条人影沿着冰川极速冲下。她瞧见我;微微一怔;又笑了笑。我这一生中;从没见过这么美的笑容。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就连周围惨白的云雾也仿佛变成了绚丽的霓霞
“那时我恰是女儿之身;穿着最为普通的红衣宫装;她一定是误将我认为是百花宫的侍女了。而我一眼就瞧出她不属于这里;不属于百花宫;不属于女帝山;也不属于蓬莱。她的身上有一种我从没见过的东西;一种就算穿着布衣荆钗;也遮挡不住的奇异光彩。
“我虽是半阴半阳之身;但心底里总是渴望着能变为纯粹的女儿之躯;对自己的容貌也颇为自傲。但瞧见她的第一眼;便让我自惭形秽。唉;那时我便想;上天为何待她这么厚;却待我这么薄?我虽然满心羡慕;对她却生不起半点妒恨之心;只是在想;如果我能变成她……不;不;哪怕只有她十分之一的美貌;这一辈子便再无所求了。”
许宣听得悠然神往;心中忽然又是一动:“是了;李师师为何到这北峰荒谷中来?难道‘白虎皮图;就藏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