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语江湖-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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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的笑容渐渐隐去,脸上露出佩服至极又伤感至极的神情。
“你不愧是他的后人,看来我终究还是输给他了。只是我不明白,我这碗豆浆里的紫茎墨兰已经完全做到无形无色无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很简单,用瓷碗盛紫茎墨兰,瓷会有极微的青亮。”
她愕然:“我竟不知,是我疏忽了。这也是他传下来的吧。其实我早该知道,他用药救人,我用药害人,本来就已经落了下风。”
“莲苦亦有一事不明,这紫茎墨兰不仅色泽奇黑药味浓烈且极难与水相融,你又是如何做到让它无色无味?”
“这也很简单。我在豆苗周围种满紫茎墨兰,然后把它们的残花和落叶都埋进土里做大豆的肥料,最后活下来的八棵大豆,已深具紫茎墨兰的毒性却保持了大豆的原味。”
我叹道:“除了‘毒仙’李妒桃,天下又哪里去找第二个用毒如此匠心的人!”
她的脸上浮出一个凄楚的笑:“可我始终毒不倒他,从那年进山采药遇见他爱上他开始。我一直跟着他,直到他说要他爱上我除非我毒倒他。我知道这是一句戏言但又盼望它能实现。可我就是毒不倒他。一怒之下,我就去毒别的男人,见一个毒死一个。呵呵,多么悲哀,我李妒桃略施小技可以毒倒天下男人,唯独毒不倒我想要的那个。”
“当年的毒酒是你下的毒?”
她的脸已经恢复平静:“残荷听雨重出江湖,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找上我。当年的毒酒是我配的毒,但拿药的人告诉我,这药是给萧独活喝的。那是我刚刚秘制出来的毒药,我的心里又有了希望。我想,他喝了,不过两种结果,或者仍旧毒不倒,或者毒倒了我自然有解药,那时他就该娶我了。拿药的人前脚走,我就后脚日夜兼程地赶往万荷山庄。谁知,都是梦一场……”
“让你配药的人是谁?”
“这个我自然不会告诉你,我们朱雀门做事,从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虽是被蒙在鼓里,但我总是逃不了干系。你要杀我,我亦无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思绪仿佛越飘越远:“他一死,我再去毒别人又有什么意思。我从此离开江湖,搬来这里。在屋后种种药草,在厨房煮煮羹汤,有时候寂寞了,就去剑枯台上和他说说话,一辈子眼看也就这么过去了……”
说着说着,她的嘴角已渗出丝丝血迹,我大惊:“你,你?!”
她微笑:“朱雀门下,若身处绝境,必当自行了断。我已吞下‘此恨绵绵’,无药可救。”
然后她就倒了下去。
却是听得一声大叫:“桃花婶子!”
小虎子!
他从打铁铺里直奔出来,扑在李妒桃身上大哭。铁驼子急得在里面直叫:“小虎子,你回来!”
李妒桃用尽全力睁开了眼:“小虎子,你现在知道婶子是个恶人了……”
“不,在小虎子眼里,婶子永远是个好人。小虎子从小没爹没娘,都是婶子拿饭给我吃、拿衣给我穿……呜……”
“好孩子,好孩子。”她似喜似悲,闭上了眼睛。
小虎子还在大放悲声,人群中有人喊:“别哭了。你可知道她害死了多少人,这种女魔头死了,那是恶有恶报。”
小虎子站起来,含泪逼视着那人,看得那人也不禁胆寒,后退两步。然后,他双手握拳,直视于我:“她在这里是个好人,你若不来,她会一直是个好人!”
风。在羌城,似乎到哪里都逃不开这四面八方来的风。
冰姨站在我的院落里。似乎已经站了很久。
风吹动她的火红裙衫,她的长发纷乱零落。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她精于易容,所以很少有人看见过她的真面目。这么多年,我们遍访江湖,想找到她的踪迹。没想到,她就一直住在我对面。每天早晨,只要我们在暖香楼,都会去喝她热气腾腾的豆浆。有些个夜里,她睡不着,也会来找我,聊天解闷……莲苦,你以后会知道,很多事情,生来由不得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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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谜语江湖(16)
我说:“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红运坊
红运坊是个赌场,它的大门在暖香楼的后巷。
红运坊不做白天生意,每天一定要到天黑,大门口的两盏红灯笼亮了才开局。白天的红运坊,大门紧闭,看起来陈旧败落。但它却是羌城最热闹的赌场。
因为它有个很会做生意的掌柜,叫施千金。
施千金说,赌场里,身上只有几文钱的人进来,出去的时候很可能已腰缠万贯;腰缠万贯的人进来,出去的时候多半已经是穷光蛋。所以,在施千金的眼里,走进红运坊的人,没有穷人和富人的区别,只有运气好的人和运气不好的人,会赌的人和不会赌的人。
所以,无论你身上是带着一文钱还是万两银票,在红运坊都会受到贵宾一样的礼遇。所以,这里的赌客总是比别的地方多。
冰姨对施千金很满意,冰姨也是红运坊的老板娘。
黄昏,门口的红灯笼还没有亮。
大厅里看不见其他伙计,陈设简单,茶香暗浮。负责打扫、掌灯、煮茶的老杂役秦伯已经把每一张赌桌擦拭干净,牌具也都收拾整齐,现在正在点第一盏灯。等到屋里七七四十九盏白灯笼都亮了,才会去打开大门点红灯笼。
冰姨说:你会看见柜台后坐着一个中年人,他不是在看账目打算盘就是自己玩骨牌,那就是施千金。
现在,施千金正在头也不抬地打算盘。半晌,听见他说:“秦伯,天气凉了,热茶要给客人多备一些。”秦伯说:“是,掌柜的,都已经备下了。”
然后他就抬起头看见我。
他说:“萧少庄主,我已经按照老板娘的吩咐,为你准备好赌筹。”
我对赌,一无所知。但这个夜晚,我会是一个赌客。
为了找出赌神。
赌神龙输。
龙输有两个习惯:一、朱雀门中修习赌术的人有一个门规,纵使天塌地陷,每夜也必到当地最大的赌场一走。二、必定生活在毒仙李妒桃的左右。
龙输是李妒桃的师兄。江湖传言,赌神对毒仙一往情深,虽然毒仙芳心别属,但赌神却痴情不改,一直生活在她左右。因此,只要有毒仙的地方必有赌神。
“莲苦,传说中赌神赌遍天下无敌手。我总以为,这样的人若有一日走进红运坊,我必能识别。但想来,我竟是大错特错。十八年来,李妒桃一直居住在桃花铺,他几乎是夜夜在红运坊而我却不得知。”
冰姨给了我四个人名。丝绸铺的掌柜邝布衣,杀猪的钱屠户,“恨如茶”茶楼老板水无痕,私塾先生葛秀才。
冰姨给我这四个名字的时候轻轻叹口气,说:“据说赌神龙输丰神俊逸,这四个人哪一个看着都实在不像。但这羌城中,和李妒桃同时间到来,独身未娶,且夜夜进赌场的,只有他们。
“我一直以为赌神会是某个豪客。但如果毒仙可以是桃花铺的老板娘,赌神当然可能化身极为普通的好赌之人。
“莲苦,我对他们,太多熟悉的表象堆积,而容易丧失明晰的判断。陌生或许反而有助于你。
“我知你对赌一无所知,你要赌的是最简单的‘比大小’,抓到的骨牌点数比对手大者为赢家。无论你抓到什么牌,只需把筹码推出去即可。赌注以对手赌注为准,旗鼓相当,才会让赌徒全心投入,并不自觉露出本性。赌神的技艺可以隐藏,但人的气韵一旦形成,势必深入骨髓,总是有迹可循。龙输当知你为他而来,以他的好赌成性,他亦会起戏弄之心。所以,今夜他必与你赌。
“龙输和花开是忘年的生死之交,花开得知李妒桃之事,今夜也定会在红运坊出现。我们或可从他身上得到线索。”
灯已亮,局已开。
红运坊里已是热闹非常。除了本城的常客以外,现在,这里更多了许多除门规森严的名门正派之外的各路江湖豪客。
赌是武林中人的天性,因为他们每天都在赌,赌命。
离叔说,少爷,世人对待不确定的命运有无限的形式,有人坚韧奋斗,有人诉求神谕,赌,只是其中一种。人们对赌着迷,是因它瞬息万变,不可言喻,宛若命运本身。这一刻看起来满盘皆输,下一刻也许已成就传奇。它给人能够跟命运当面抗衡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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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谜语江湖(17)
现在,我就坐在赌桌上。
我的赌桌上有八九个人。
所有的武林赌客都远避于我。所以,我的赌桌上,除了邝布衣,钱屠户,水无痕,葛秀才,只有羌城里的守城老兵、小菜贩、石匠……
钱屠户一身酒气,油腻肮脏的粗布衫,胸脯袒露。刚上桌,就将筹码往桌上重重一放。无论押多押少,从不点数。赢了哈哈大笑,输了骂骂咧咧。有一把输给那个守城老兵,他直怪是秦伯给老兵加茶时,说“喝点热茶暖暖手气”把他的运气给破了的缘故。开始他手气不错,赌到性起,干脆将手中的筹码全推出去,结果却抓个幺点,输得干干净净,气恼得一拳砸在桌上,将手边的茶杯也砸翻了。
秦伯赶紧上前,将茶杯撤走,重新换上一杯好茶。而施千金,已经吩咐伙计将一些筹码送上。
钱屠户远远地朝施千金一抱拳:“谢了,施掌柜,赢了马上还上。”施千金微微一笑,继续一个人在柜台上推骨牌。
邝布衣每拿到一张牌,都要放手上触摸许久,好像在用心触摸一匹丝绸的成色。他每赢一把,必定取赢得筹码的一半作为下次的赌注。每输一次,必定也取输掉筹码的一半作为下次的赌注。他数筹码的样子也仿佛在丈量一匹丝绸,一寸不能多,一寸也不能少。
水无痕则漫不经心。有时下注,有时不下注。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输了用折扇懒洋洋地把筹码推出去,赢了亦用折扇把筹码拨回来。他喝茶的神情却十分专注,须掀开盖先闻上半天,才心满意足地喝上一口。
他不时和人闲聊:“秦伯,你这铁观音是越泡越好了,明儿个还是去我茶楼吧。”“邝掌柜,这两天你店里都进了哪些好缎子?”他看起来好像完全是来消磨时间的。
葛秀才最是谨慎,每次推出筹码都要急忙收回,犹豫不定。但越是如此,手气似乎越不好,他的筹码本来就少,转眼手上就剩一枚。他观望了好久,终于下决心押了出去,抓牌的时候手有点抖,刚要翻开脸色已经变得灰白,竟然没抓稳,牌掉在地上。正准备来添水的秦伯急忙弯腰将牌捡起,将牌放回葛秀才的面前。
葛秀才半天不敢翻牌,钱屠户大叫:“喂,秀才,就一枚筹码你还玩什么玄虚。”钱屠户伸出手将秀才的牌重重一翻,却原来是满贯,通吃。秀才半天反应不过来,水无痕叫道:“喂,秀才,你是乐疯了还是怎么的,不收钱了?”葛秀才如梦方醒,急忙将赢得的筹码悉数收回来,钱屠户道:“秀才,看不出还有这等狗运!”
就在这时,又有人走了进来。
花开。
八个淡绿衫子的少女,分别拿着水晶瓶、虎皮椅、丝绒椅垫、脚踏、拂尘,还抬着两口描金雕花的箱子。她们走进来的时候,好像是走进庄严肃穆的宫殿,每一步都走得非常柔,非常轻。她们径直走到我的赌桌前。
她们把虎皮椅在桌前慢慢放下,用拂尘轻拭片刻,将丝绒椅垫小心铺上,再从水晶瓶内轻洒出些许花露,然后把脚踏安放在地上。花开这才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看着我,说:“萧公子好雅兴。”
我微笑。
花开又道:“都说皇图霸业转头空,不胜人生一场赌。只是赌须豪赌,几两银子的赌注未免太不痛快。”
说话间,两个绿衫侍女已将两口描金雕花的箱子打开,满满两箱的银子。
红运坊里突然一片安静。只有施千金似乎没有看见,依然在低头把玩手中的骨牌。全场只听见单调的骨牌声和秦伯端茶过去给花开的脚步声。
我说:“不知前辈以为,家当只有几两银子的人赌上所有银子,和富可敌国的人输出十万两银子比,哪一个才算豪赌呢?”
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