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洗清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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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重重见萧离脸如金纸,气若游丝,眼看就活不成了,她咬咬牙转身奔到马车旁跪倒在地。
程夫人吃惊不小,急道:“重重你这是干什么?”
“重重请婆婆原谅,我不能陪您去慈云庵了,此人命在旦夕,这个时候我不能舍他而去!求婆婆成全!求婆婆成全!”叶重重哭得满脸是泪。
程夫人惊道:“你不同我去慈云庵了?为了照顾这个……这个人?”
“是的,婆婆,对不起!”
“他是谁?”
叶重重咬着唇犹豫了一会,最后道:“他是萧离。”她料想程夫人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果然,程夫人一听之下神色大变,重复道:“萧离?他是萧离!”
叶重重慢慢地点了点头。
程夫人望着她,表情很复杂,惊讶、担忧、感叹、责怪皆而有之。
“婆婆,对不起!对不起!”叶重重不停地叩拜。
程夫人摇了摇头,轻叹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救人要紧,我能够体谅的……就是不知……唉,算了,你留下吧、红眉,我们走。”
“是!姑姑。”红眉答得又清又亮,转头瞧了叶重重一眼,显得很高兴。她在马儿上抽了一记,车轮滚动,马车继续前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风雨之中!
周围聚集了不少好事者看热闹,叶重重从地上站起来,膝盖跪得几乎失去知觉,然而回眸看到店伙计用门板抬着的萧离时,神志一下子清明了起来,朗声道:“你们把他送到最好的房间去,再派个人去请最好的大夫,越快越好!”身上没有带银子,当下拔下头上的金簪抛给了掌柜的。
有钱的就是大爷,店里的伙计尽数出动,开门的开门,跑腿的跑腿,很快就安置好了房间,还送来了热水和止血的药膏。
—旁的伙计正要给萧离擦血时,叶重重道:“我来。”
店伙计眼色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但没多说什么,把毛巾递给了她。
叶重重坐到床边用毛巾轻轻地擦去萧离身上的血迹,动作自然得好像这本就该是她做的事情,萧离陷入昏迷状态中。全身滚烫,烧得不轻。
叶重重急道:“大夫还没来吗?”话音刚落,一个店伙计领着大夫进门来了,“大夫,快。请您看看他,他伤得很重!”叶重重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大夫。
趁大夫给萧离诊治的时候,她朝两个店伙计招了招手,低声道:“你们可知道他为什么会倒在街上?又为什么会遍体鳞伤?”
一个店伙计道:“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早上起来开店门时就来了顶轿子,然后这个人就被人从轿子里抛了出来,扔在大街上,然后那顶轿子就抬走了。”
“一顶轿子?”
另一个店伙计补充道:“没错,挺漂亮的轿子,不过轿夫都不认识,估计不是苏州人。我们不敢多管闲事,所以就没过去看个仔细。”
叶重重沉吟道:“没有道理啊,那些人打了他后随地一扔也就罢了,为什么要特地走到这里才抛下他?”
“这个小的可就不知道了,夫人您干吗不等那位客官醒了亲自问他?”
问萧离?叶重重看看床上半死不活的萧离,心中酸楚——他这个样子,救不救得活也是个问题,又什么时候能够清醒?
把脉的大夫轻叹口气站了起来,叶重重连忙问道:“大夫,他怎么样?”
“伤虽重,但还不至于致命,不过流血太多.要好好调理个十天半月的,才能恢复健康……”
“啊?”
“这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他现在伤口感染,如果高烧一直不退的活,很可能一命呜呼。”
“那该怎么办?”
“这个……药物虽重要,但还是得靠他自己的毅力。能不能挺过这关,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我先开些退烧消毒的药,看今天能不能把烧给退了。”
“好,谢谢大夫。”叶重重对店伙计道,“那就麻烦这位小哥跟大夫去一趟把药抓回来吧。”
店伙计连忙随大夫抓药去了。叶重重走到床前,忍不住握住萧离的手,轻泣道:“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这样糟踏你自己……即使不能回复到以前那样的风光,难道做个子平凡凡,安安稳稳的人也不行吗?肯定是欠了赌场太多债才被打成这个样子的……你要我怎么样呢?萧离,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已经不可能一辈子都照顾你了,为什么你就不能自己爱惜自己一点?”
萧离在昏迷中发出了几声痛楚的呻吟,他的眉锁得很紧,脸上都是淤伤,青一块紫一块,叶重重看着看着,眼泪就流得更多:
不一会店伙汁抓回了药,叶重重让他给萧离换件干净的衣服,自己出去煎药,然后亲自喂萧离喝药;萧离喝一口就吐一口,半天下来,一碗药真正喝下去的还不到十分之一。
叶重重的眼圈不禁又红了起来,一旁的店伙计看着她,忽然道:“夫人,您别伤心了,老天一定会保佑他好人长命的。”
叶重重凄声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好人?”
“因为夫人是个好人,您那么在乎的人肯定不会坏到哪去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这个——”店伙计哑口无言了?
叶重重苦笑了一下,道:“你忙你的去吧,有事我会叫你的。这里我自己来就行了。”
“是。”店伙计退了出去,
叶重重紧紧握住萧离的手,沉声道:“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不许你死,你听见了投有?萧离,不许你就这样死了!”
萧离依旧昏迷。
☆☆☆
大雨下了一整天,到夜晚时不但未停,反而更大了,雨水劈啪劈啪地敲在窗上,声音分外的清冷。
叶重重守在萧离身边,未离开半步,她伸手探去,萧离的额头依旧滚烫滚烫,高烧仍未退去。
房门敲了几下,店伙计进来道:“夫人,您要不要吃点东西?您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这样下去别病人没好,您就先倒了。”
叶重重摇了摇头,“我吃不下。”
“那……好吧?我出去了,有事您在门口喊一声就成。”
“好,谢谢你,小二哥。”
店伙计摇着头走出去,远远地还可听见他叹息道:“真不知道那乞丐哪来的好命,竟然有这么个女菩萨服侍着哦……”
叶重重听了他的话,心中更是酸楚,萧离在别人眼中就是个乞丐,和她的身分相距了十万八千里,然而谁又曾想过,他本来是个比她更高贵的公子啊!萧离风采真的消弥尽了吗?他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了吗?
叶重重无法回答。
半夜时,叶重重听得萧离轻声道:“水……水……”
“你要喝水?我马上去倒。”她转身准备去桌旁倒水,手却一把被萧离拉住下。
叶重重惊讶地扭头,萧离依旧紧闭双目,神志陷于混沌状态中,然而嘴里却在喃喃念道:“重重……重重……”
那一刹那叶重重如被电击,十年了……十年来这是萧离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重重……重重……”
叶重重望着萧离,这个男人此刻并不清醒,然而他却在叫她的名字,口齿不清,“重重……重重……”
“我在这。”叶重重俯身过去,在萧离耳边柔声道:“我在这里,萧离。”说完这句话后,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不要走……重重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走,不要走……”萧离把她的手抓得更紧,紧到让叶重重觉得疼痛,然而这疼痛比起她听到这句话后心中的感觉来说,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十年来她一直在等待,希望有一天萧离会转身抱住她,对她说:“重重,不要走,留下来。”
她曾在心中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幻想着自己该会如何激动且喜悦地投入萧离怀中,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这句话她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了,但是——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她已为人妻时?那曾经的一切她已经决心尘封起来,再不回忆、再不碰触,断绝得干干净净时,为什么让她偏偏听到了这句话?
叶重重的唇不住颤抖,连牙齿部似乎打了结,发声变得格外艰难,“萧离……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她的眼泪滴到了萧离脸上,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如果你早一个月说这句话,一切都会完全不一样……可是现在,太迟了……”她开始泣不成声,哽咽到连活都说不出来,只能一味地颤抖,不停地颤抖,身心都如撕裂开来一般地痛着。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话,萧离不再呢喃,再度陷入了昏睡之中。
☆☆☆
夜雨终于落尽,天空又放晴朗。当早晨的阳光透过纸窗照到叶重重的脸上,她慢慢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床边睡着了。脖子又酸又硬,她扭了扭头,下意识地往床上看去,这一看之下,顿时跳了起来,“萧离呢?”
床上空空,什么都没有,她连忙在房中转了一圈,还是不见人影,店伙计听到叫声跑了进来,“夫人什么事?”
叶重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人呢?那个病人呢?”
店伙计也是一脸迷茫,“人不见了?昨天不还躺在床上吗?真奇怪,一早起来没见到有人出去啊!”
叶重重失魂落魄,店伙汁见了忙安慰她道:“夫人你别担心,他伤得那么重能跑哪去?走不远的,不如我现在叫大家都出去帮你找找?”
叶重重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了,他走了,你们谁都找不到的。”
店伙计眼睛尖,看见枕头下露出样东西,便道:“咦,那是什么?”
叶重重取出一看,原来是块玉佩,玉质碧绿,在阳光下剔透得近于透明;她的手颤了一下——这是萧离的东西。随园世子的身分象征,那么多年来,原来他一直还带在身边,连最潦倒的时候都没有卖了它……
翻转过来,玉的背面刻了四行字:“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叶重重凝视着耶四行字,久久不语……
白蝶风筝落在那个人的脚边,他的白衣流逸着独绝于世的玉洁冰清。
她爱上那个白衣少年,在十六岁的那个春天。
紫陌花开,静看红尘慢慢舞遍了醉里风光。
青天云起,笑掬清风轻轻洗尽了旧时铅华。
十一载春秋,憔悴了厌厌风月瘦减了怨怨烦忧,原来一切的一切尽只归于四句话——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这就是她用十一年青春与江湖梦换来的一个代价!
“萧离!”最后一声呼唤幻化在风中,终成了绝响。
☆☆☆
叶重重慢慢地走回程府,一路上她的思维都沉浸在哀伤之中,并未去想她昨天的举动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她只是不停地默念着那四句话,一遍又一遍,但是,却已没有了眼泪。
程府的大门开着,几个家丁在那扫地,见到她时神情都很奇怪,叶重重山没有察觉,她就那样地走进去,走进风清憩。
静,很静很静的楼阁、这种静在这样的天气里,显得格格不入。
当叶重重走到门前时,才终于自哀伤里回过神,考虑到了即将面对的问题——
昨天,她没有陪婆婆去拜祭公公。
昨天,她去照顾了萧离,照顾了一夜。
昨天,她没有回家。
婆婆会怎么想?红眉会怎么想?府里的下人会怎么想?最最重要的是,非凡会怎么想。
一想至此,叶重重一把推开了房门——
第一眼看见的,是放在房中央桌上的菊花。
女儿醉、红丝错,碧玲珑,紫尘烟,
她最喜欢的四缸素菊!竟然就那样出现再'奇+书+网'她的面前!
然后就看到了更多的东西,挂在墙上的《月影菊花图》,墙角笼子里雪白乱跳的小貂,床顶帐幔上的紫色流苏,床旁小几上还冒着热气的“神仙鸭”,梳妆台上精美之极的胭脂盒,天啊!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临行前要的七样东西,全都呈现在了她眼前……
哦,不,还有一样——箫曲,
当叶重重刚那么想时,就听钊远远地传来一阵箫声,旋律淡淡,竟无法辨析究竟是凄凉还是哀愁,只觉得幽幽的像是叹息。
她朝着箫声的方向走了过去,绕过风清憩,步入竹林,竹林深处有一小亭,一个人背对着她正在吹箫。
“非凡……”她忍不住轻唤一声?
箫声停止,非凡公子慢慢地转过身来,叶重重顿时愣住!
那是非凡公子,但却不是她所熟悉的模样。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冰冷,平静的双眸中不见一丝感情。
他就那样地望着她,可是目光却好像透过她望到了很远的地方。
叶重重忽然觉得很慌乱不安,她舔舔发干的唇,小心翼冀地道:“非凡——”
非凡公子手一挥,一张帖子平平地飞到她面前!叶重重伸手接过,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黑色的帖子上,只写了一句话:“戍午年秋,九月廿六,夜子时,笑客山庄庄吏叶得添殪。”
“不可能?”叶重重尖叫了起来,“不可能!爹爹他……爹爹他怎么可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