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囚記-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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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少年自杵在湖旁,抬頭見著飛起的鳥群,又低頭自攤開的左手掌挑撿出數枚扁狀石子當中的一顆,側腰奮臂往湖心擲去,水面上又啪啪啪激起了幾個水漂兒。他默數了一下,才八個,再低頭看著攤開的左手,於是又做了相同的動作四五回。最後,望著手中剩下的石子,發覺都太圓,不玩了,估計破不了那胖和尚的記錄。
主要的是,蘆葦蕩中已經洠Я巳魏硒B兒了,方才那百來隻的白長嘴鳥,在少年家鄉也見得著的,老師過去教過,叫啥鳥名,一時想不起來。只聽說是種候鳥,年年春到,便會出現。不過說這種鳥兒壽命只有二年,至多不過三年,然而一年裡,卻有半年的時間用在飛行,從遙遠的北方來此避寒。
老師說,這是一種智慧的鳥,找著南方溫暖的溼地後,一待就是半年,直到仲秋降臨,才又開始群遷。然而此時,卻有病老不能同行的鳥兒,這種鳥兒便放棄了這些病鳥,由相似數量的一些這半年來已孵化後,練飛完成的鳥兒補充員額隨隊離去,通常留在原處的病鳥,生命絕計過不了一個月,因為氣溫的冷酷會結束了牠們的生命。
因此,每年這種鳥來來去去的數量總維持著相當,老師說這是自然的淘汰,當時少年單純的心裡卻不能理解,單純地認為這是一種多麼不講道義的行為。
少年將手中所剩的石子往一旁扔了,頹然坐在岸邊。
一會兒眺望著遠處不知名的眾多水鳥掠過湖面,一會兒目光集向右首停著的幾十號漁船,這些船都是南來北往於大吆拥模贿^此刻都已收起了帆布,一支支空桅朝天立者,彷彿寺廟中大鼎爐裡的香枝,而此刻,駱馬湖便是一座大鼎爐。
少年出了會兒神後,又遠眺左方接到天際的桑田,桑田?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總之,就是暗綠一片,看不出來,但少年心中就是認為那是桑田,因為他心裡想著就要到家了。
少年回憶著,也算是自己命大吧!離家後這半年多,有關自己的婚事不知道會有什麼變化,也許家中還等著他回去成親呢,誰知道?隨它吧,真要成親就成親唄,離家一里不如屋裡,出門才知家裡好,再也不離家了!
離家這半年多來所遇到的事也真算是奇了,想當初從徐州趙莊家裡上了大吆拥拇舷拢倌晗胫约耗茏赃@條隋朝時開鑿的吆幽舷聨装贈伤罚v向的一千多年時間配合橫向的一千多里路空間,真是快意非常。然而少年有限的知識裡,並不知道他走的這一段,從徐州到淮安,並不是隋代開通的,而是當朝皇上的爺爺康熙皇帝時竣的工,至今也不過八十個年頭。
少年從徐州出發,一路自淮安、楊州渡過長江到達了太湖旁的蘇州,離家半年來所見所聞真要比在家鄉十六年來遇見的還多,如果知道這大地那麼地寬廣,早不知在十六年裡的哪一天便已離家了。
少年離開了蘆葦蕩,沿著湖畔土路走著,抬起手將斗笠扶正,左手伸進褲兜裡攢著那些僅餘的幾丸碎銀子,還幸快到家了。
又一陣風自湖面夾帶著水氣襲來,感覺真是舒暢,少年椋涎劬Γ胫@些時間來的遭遇,快樂的事情其實不少,但倒楣事卻是將自己送入了大牢。是呀!怎麼也料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有牢獄之災,只因為剃掉了頂上長髮的這樁「小事」。
「嘿,老爹,」一葉小船才剛滑過眼前,少年對著船尾梢公招手叫著:「您這船上哪兒呀?」
那梢公仰起一張核桃般的皺臉,兩眼似張似椋У刈泽已刎苛松倌暌谎郏灰а剑瑩胃莸膭艃杭恿诵瑢⒋状滔虬恫荩@彷彿這已經是老人體內僅存的力氣了。
「欸!這位小少爺,」梢公將船側貼向了岸邊才回道:「您想上哪兒呀?」
「唐家集去不去?」
「喲,有十幾浬遠呢,對不住囉,您找別船吧!咱家老囉,去不成問睿貋砜墒共簧狭郑
少年這才看清,真是個老梢公,年紀少說也八十了。
少年將眼前的笠帽往上推了推,擔心老梢公耳背故揚聲說道:「老爺爺,這麼吧,去不勞您費心,您老人家坐船上享清福,我來給您撐,您那一點兒力氣就留著回來用,怎麼樣?您甭說,我還真擔心,讓您將我撐去了唐家集,回來時在船上嚥下您最後一口氣,那我才真罪過呢!」
老梢公勉力睜開乾巴巴的眼皮,一臉狐疑,嘴裡叨唸了些什麼。
「老爺爺呀,和您說了吧,我身上錢也洠6嗌伲ヌ萍壹@一趟,我氣力大給您盪去,用不了多少時間的,等會兒回頭您自個把自己送回來如何?」
老梢公聽少年如此說,於是重新上下打量了少年片刻,問道:「小少爺,這趟您給多少?」
少年舉起右手,將手掌隔在梢公和自己視線中央,曲起姆食二指豎出後三指,只是笑笑並不開口。
少年不開口是因為心中正思索著如何吸氣入胸,如何提鎖此氣,再如何漸次引壓至下丹田。
「這位小少爺,」梢公仰面望了會兒天空,露出一臉難色:「我跑這麼老遠的地方,天黑了回來可是得擔風險地哇,何況哎喲……」
少年不待梢公把話說完,便咻地一下竄上了甲板,小船一下子晃得厲害,嚇得老梢公急著彎腰握緊櫓桿,趕忙坐了下來。
少年自己也險些兒栽進水裡,只見他張開兩臂,隨船身搖搖晃晃等了片刻後,才笑著一把搶過老梢公的櫓柄說:「洠拢〗o您老開個眼界,這叫輕功。來,我來撐!」老人正待說話,見到少年自腰間掐了兩顆碎銀子到他面前,這才抬手接了。
少年得梢公接過銀子後,兩手扶住櫓柄胡亂搖將起來。
梢公這回才將老屁股挪坐在船首的木椅子上,卻時不時欠起身子,半蹲一會兒之後又坐了下來,老覺得彆扭,幾十年來都是客人坐著他站著,此時要待開口,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少年好容易將船搖搖晃晃地敚щx岸邊後,開始往北划去。
「您瞧,現在這是頂風船,待會兒回頭您老就像現在這麼坐著,漂也給您漂回這兒了!」少年笑著說。
「小少爺,您府上唐家集?」
「別叫我小少爺小少爺的,叫我趙耕行了,趙匡胤的趙,耕田的耕,因為生肖屬牛,我爹就給起了這名兒!」
「呵,我不認得字,趙耕就趙耕唄!」
「我徐州府趙家莊人,這不是我說呀,要不是窮得叮噹響,身上只剩下這點兒錢,還會租您老這艘破船?鐵定叫輛馬車,至不濟也僱個腳夫回徐州去。」
老人家只是笑笑,對趙耕的話不見怪。
的確,梢公的這片舢板小船也著實是破爛得可以,就是擱在岸邊十天半月的也洠藭祷巳ァT倬靡苍S難說,但偷去了也只有一種可能--劈了當材燒!
梢公問:「唐家集到徐州府還一大段路哇!估計還得花上兩天腳程,您吃住總得再花錢吧?」
「那洠栴},」趙耕開心回道:「徐州府我有個總角交,吃住不是問睿>退闳瞬辉冢膊贿^就是兩天,我這一路還不是這麼來的,路上有廟就借住一宿,扒兩碗齋飯也就撐了一天。」
梢公重新打量了趙耕一身,看他長得算是結實,一件單衣露出兩臂略浮的虯筋,膚色有點黑,卻不是那種長期晒成的,彷彿是在白的石膏上有意塗上灰黑,讓人铡詾槭怯袣v史的古物一般。老年人閱多歷廣,一看便知眼前這年輕人不是幹粗活的。
「看您不像是做粗活的,您走這麼遠的路,跑買賣?」
此時船已到了河深處,放眼望去,目光所及的前方,僅見遠方有船顯成三五個小黑點,趙耕用櫓似已抓到福чT,便索性將小船划行到河道中央。
「跑買賣?跑買賣能這付寒酸樣?不過,我們家倒真是做小買賣的。」
趙耕突然有些感慨,心想,要不是家裡做蠶絲買賣,自己也不至於有這半年的遭遇。
梢公玻饍裳郏炎煨Φ溃骸高@麼說咱倆都是生意人了,呵呵,您府上做什麼生意的?」
趙耕的老家在趙家莊雖不算富戶,但在百年前的祖上卻真要算是大戶了,不過四五代傳下來,到了趙耕他爹趙去耗這代,家產分得差不多了,但還是有百幾十畝地。
雖說是屬蘇北人氏,趙家莊卻是地處豫魯蘇皖四省交界處,平疇千里。
當年因為家裡人丁眾多,為免稻收不敷,因此將部份經常缺水的水田改植桑樹,又兼而建有蠶室數座,做起了蠶絲買賣。
不料今年年初,趙耕家中所飼蠶兒發現了黑斑,一至結繭便大量死亡。趙去耗知道這叫『黑瘦病』,初養蠶時也學習過防範之道,防範的措施並洠僮觯瑓s洠Я系竭是遇上了。
趙去耗的蠶遇上了黑瘦病,本來也就認命了,一年的蠶絲歉收還不至於讓趙家斷炊。但這一年趙耕正好滿十六,趙去耗連續聽了兩名江湖術士的話,家中得有人沖喜,方可消災於來年。
家裡於是想法兒替趙耕物色鄰近人家有無比趙耕大一兩歲的乖巧女兒者,好提出婚配;趙耕得到消息,急得找山洞。
原來趙耕本性貪玩,上有一個姐姐,下有兩個妹妹,他是家中獨子,家裡在他未出生時已僱有長工數人,因此從來用不上他的勞力,他除了跟過趙莊幾個教書先生學了些古書算盤,後來還遇上一名『曹老道兒』胡亂又學點洠到y的知識之外,十六年來洠в谐赃^什麼苦。
趙耕年過十五後玩興更發,偏巧同村一個角交同學,為了尋武館習武,全家搬到徐州府。趙耕聽見習武二字,鎮日吵著父親也想隨著一同去徐州,這一吵吵了經月,要不是趙去耗有一回被煩極了,怒斥了一頓,這獨生兒子還不知將拗到何時。
趙耕至徐州府的希望破滅,但習武的念頭卻未打消,同時玩興也在,老想著外出去撸v高山大水,或者遇著江湖異士、武林高人等什麼的仙人也未可知。哪會料到家裡這就要給他娶親,心中豈能甘心,於是胡亂編造了理由自已出嫁的兩個姐姐處騙來了幾十兩銀子,一咬牙便離家出走了。
每年來趙耕家中批繭的商戶多來自江南太湖附近,趙耕自幼便聽他們說起是走大吆觼淼模f了江南一帶的諸般趣事。於是趙耕離家後便徒步走到了沛縣,由沛縣上了微山湖的一艘小客船,打算一路由水路南下,直抵杭州府上岸。
微山湖離趙家莊其實不及百里路,在學堂裡聽過老師說了不少有關微山湖的故事,但趙耕卻是頭一次見到這個美麗的湖泊。
望著湖中那個喚作「微山島」的小島,老師曾說這島是全中國北方第一大的內陸島,趙耕朝它雙手合什,略為一拜。因為島山有著殷朝帝乙的長子、殷紂王的哥哥──微子啟的墓。
一蓑一笠一孤舟,一丈長竿一寸勾;
一曲一歌一樽酒,一人獨釣一江秋。
趙耕忍不住在船板上吟詠著,這是他所能記下的少數詩中的一首,因為這首詩好記難忘!一首詩七言詩裡同一字出現超過三分之一,實屬少見。
詩的作者叫殷重禮,正是微山島人。約莫八十年前,康熙皇帝第一次的南巡途中,經過微山島時,殷重禮便是以微子啟的後裔代表而出面迎拢{,同時獻上《微子墓碑記》以及詩的。老師說當時康熙帝顧問許久,殷重禮都能對答如流,讓康熙盛贊為『山中宰相』。
趙耕直到到了杭州府才真算是見了世面,四處玩耍得樂不思歸,也結交了一些朋友,但卻完全不知就在這個江南古城裡,一樁攸關生死的天大危機正悄聲往自己掩來。
此時,杭州府隔著錢塘江對面的蕭山縣衙門,正在審訊一件後來驚動當今皇上的案子,而這案子竟就波及了到此撸娴内w耕。
歡樂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一轉眼離家已三個月了,趙耕這些日子原來住在西湖畔夕照山下的一間小客棧裡,杭州府的花花世界令趙耕留戀忘返。後來因為資斧有限,但自己卻又不想在短時間內北返家中,幾經思量,遂投宿到了西湖西方五里處的古廟『臁笏隆谎e。
臁笏乱驗殡x西湖略為遠些,同時四周山路彎蜒,香客相對不多。廟裡住了兩個與趙耕年歲相彷的撸Х叫『蜕校吮臼切值埽蟮慕袦Q一比趙耕大一歲,小的淨二比趙耕小一歲。
好歹趙耕是讀過幾年書的,在住進廟裡的前幾天,見到淨一淨二兩人雖是和尚卻言語粗鄙,基於自己於此借住,見面時總主動向二人點頭示好。豈料,兩個和尚心裡有著先佔為王的心態,對趙耕不大理采,連著幾次如此,後來的時間裡,趙耕也就與他二人行同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