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异客-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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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杰克的身影与他们相识的时候毫无二致，当时他们都是檀香山市立医院急诊科的住院医生。初次见面时，他站在护士值班室里，低头在便笺上写着什么，宽阔的肩膀疲惫地斜撑着，头发散乱，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样，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刚刚起床。过去的那个夜晚，他几次被急救的呼叫所惊醒，因此现在胡子拉碴，睡眼惺忪。但当他转过身来，第一次与埃玛四目相对时，一种莫名的情愫瞬间在两人的心中油然而生。
十年过去了，杰克那油亮黝黑的头发已露斑白，肩膀和初次见面时一样因疲惫而低耸着。他们已经有三个星期没有见面，也就是在几天之前在电话里简单地交谈过几句，这次谈话同样因观点的分歧而不欢而散。长期以来他们一直不能理智地相互面对，即使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话题，他们都无法坐在一起平静地交谈。
带着些许忧虑，埃玛朝着杰克的方向走去。
汉克·米拉尔首先认出了埃玛，脸马上紧绷起来，仿佛预见一场战争马上就要在此发生，他想在交火前赶紧离开这里。杰克一定是注意到了汉克表情的变化，转过头来，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瞥见埃玛，他一下子呆住了，脸上自然地绽放出欢迎的笑容，埃玛的到来使他又惊又喜。但马上另一种心情涌上了心头，他的笑容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漠然的中性表情。像是一个陌生人，埃玛悲哀地想到。如果他明显地流露出敌意，她倒会觉得好受点。因为那样至少表明了虽然缘分已尽，但曾经幸福的婚姻生活还是在两人之间留下了一些羁绊。
在杰克淡然的目光中，埃玛感觉自己同样也摆出了一副中性的表情。她同时向面前的两个男人说话了，并没有特别针对其中的某一个。
〃高登跟我说黛比出事了，〃她说，〃她现在怎么样了？〃
汉克斜眼看了一下杰克，指望他来回答这个问题。但杰克默不作声，汉克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以回答，〃她仍然昏迷着，我们在值夜呢，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看看她吗？〃
〃当然。〃她说着便向家属探望室走去。
〃埃玛，〃杰克朝着她的背影叫道，〃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吗？〃
〃我稍后再来找你们两个。〃汉克边说边退出了就诊大厅。等到汉克在拐角处消失后，两个人的视线交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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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太空异客（22）
〃黛比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杰克说。
〃情况到底怎样？〃
〃是颅内出血。她刚来的时候是清醒的，也能小声说话，但后来病情急转直下。这个时候我正在处理另一个危重病人，没有及时注意到她的病情变化。要不是我后来在她的头皮上打了一个洞……〃他停顿了，把视线转向一边。〃她目前需要呼吸机的帮助才能维持生命。〃
埃玛伸出手想安慰他，但马上又收了回来，因为她知道这样做只能使杰克把手从他的身上抖落下来。杰克已经很长时间不愿接受埃玛的安慰了。不管埃玛说的是什么，言辞是如何的诚恳，他都会认为埃玛是在怜悯自己，自己是被埃玛看轻的。
〃杰克，这种情况下你很难做出正确及时的诊断。〃埃玛也只能这样说了。
〃我本该更早些觉察出来的。〃
〃你自己也说过的，黛比的情况是突变性发展的，不要对自己最初的诊断表示怀疑。〃
〃这些想法并不能让我更好过些。〃
〃我可没有想让你更好过一点！〃埃玛恼怒地说，〃我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那就是你做的诊断没错，你已经尽力了。你难道每次都要对自己这样严苛吗？〃
〃我们这次讨论的不应该是我的事情，对吗？〃杰克大声回应，〃我想接下来倒应该来谈谈你的事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黛比现在不可能马上出医院，这意味着比尔……〃
〃是的，高登·阿比已经通知我做好接替他的准备了。〃
杰克问道：〃已经决定了吗？〃
埃玛点了点头。〃比尔就要回来了，我会随下一个机组上去接替他的工作。〃说着她把目光移向紧急治疗室。〃他们有两个小家伙，〃她轻柔地说，〃他不能再呆下去了，再呆三个月是无论如何不行的。〃
〃你还没有做好准备，你还没时间……〃
〃我会做好准备的。〃埃玛反驳道。
〃埃玛。〃杰克伸出手想抚慰她。埃玛对他的触碰感到非常诧异。她直直地看着杰克，杰克马上松开了手。
〃你什么时候出发前往肯尼迪航天中心？〃
〃下周开始隔离准备。〃
他听了这句话，看上去非常吃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完全没有理解她话中的含义。
〃你倒是提醒我了，〃埃玛说，〃当我不在的时候，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汉弗莱？〃
〃为什么不能把它送到动物寄养所去？〃
〃把猫圈养三个月未免太残酷了。〃
〃这个小怪物还是见东西就咬吗？〃
〃够了，杰克。只有当它在感觉到被忽略时才会做些出格的事，对它好一点，它是不会破坏你的家具的。〃
医院的扩音喇叭传来呼叫声：〃麦卡莱姆医生请速到急诊室，麦卡莱姆医生请速到急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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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太空异客（23）
〃我想你该走了。〃埃玛说着便转身准备要走。
〃请等一下，这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谈一下。〃
〃如果是关于离婚的事，我不在的时候，你尽可以去找我的律师。〃
〃不是那个。〃他突然爆发的怒气让埃玛吓了一大跳。〃不，我才不想和你的律师说什么呢！〃
〃那你要和我谈什么呢？〃
杰克瞪了她一会儿，好像是在搜索着合适的语句。〃我想跟你聊聊这次任务，〃他最后终于说了出来，〃太匆忙了，感觉上不是很好。〃
〃你到底什么意思？〃
〃这次你是临时决定上去的，况且还是跟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机组。〃
〃万斯那个组很棒，跟他们上去我才不会担心呢。〃
〃你考虑过空间站没有，到最后很可能会让你在那儿呆上六个月。〃
〃没有任何问题，我可以应付的。〃
〃但是这些都不在计划之中，这一切变动可都是临时决定的啊。〃
〃那杰克你说我该怎么办？临阵脱逃？〃
〃我不知道！〃沮丧之中，他的手胡乱地抓着头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沉默地站着，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也都不准备结束这次谈话。七年的婚姻，埃玛想到。这就是七年婚姻的结局，两个人既无法平静地呆在一起，也做不到友好地从对方身边走开。更可悲的是，没有时间留给他们去解决这些问题了。
扩音器中重新响起了呼叫：〃麦卡莱姆医生，急诊室找。〃
杰克看着埃玛，表情忧郁。〃埃玛……〃
〃去吧，杰克，〃埃玛催促说，〃有人需要你。〃
杰克哀叹了一声，然后朝着急诊室的方向跑去。
埃玛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4
七月十四日
国际空间站通过节点一号舱顶上的观察孔，威廉·哈宁博士失神地望着二百二十英里下方飘浮在大西洋洋面上的云层。他碰触着观察孔上的玻璃，手指轻掠过上面的真空防护栏。他悲哀地想，正是这些设施把他与家人、与妻子分隔开来。他凝视着脚下的地球，大西洋消失了，北部非洲映入眼帘，接着出现的是印度洋。夜幕降临了，地球上的物体慢慢地沉入无尽的夜色之中。尽管哈宁的身体处于失重状态，在半空中浮动，但悲伤溢满了胸口，使他几乎不能自由地呼吸。
同一时刻在休斯敦的一间医院里，他的妻子正顽强地为生存而战，可是他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他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困上两个星期，能做的只是看着黛比所在的那个城市。也许哈宁从此再也不能看到她，触碰她了。在未来的两周里，哈宁所能采取的唯一摆脱痛苦的方法不外乎是闭上眼睛，幻想自己就在妻子的身旁，手指与妻子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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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太空异客（24）
黛比啊，你必须坚持，你必须战斗，我就快回来了。
〃比尔，你还好吗？〃
哈宁回过身，看见黛安娜·伊斯特斯正从美方的实验舱朝着节点舱的方向飘移过来。他对黛安娜的嘘寒问暖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即便他们已经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共处了一周的时间，但他和面前这个英国女人还是没能熟稔起来。黛安娜太生硬，太冷淡了。尽管面貌姣好，但哈宁从来没有被她吸引过。当然，黛安娜也没有对他表示出一丝一毫的兴趣。事实上，她好像对米切尔·格里格斯比较感兴趣。格里格斯在地球上还有个望眼欲穿的妻子，不过他们两人对这个现实情况都好像并不在意。在国际空间站，黛安娜和格里格斯就好像双子星座的两个半球，在强大重力的推动下，互为依存地旋转着。
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生活的六个人，分别来自于四个不同的国家，这种现状并不能让人感到愉快。六个人之间会结成不同的联盟，这种联盟关系还经常会发生变化，空间站里充斥着〃我们〃对〃你们〃的敌对情绪。在密闭空间生活时间太长而造成的压抑感或多或少地影响着每一个人。苏联人尼古拉·鲁登科生活在国际空间站的时间最长，近来他变得越来越阴沉，动不动就会发火；而来自日本空间厅的松山健一郎，则为自己英语表达能力差而感到沮丧，经常会呆在一旁不置一词。在这些人当中，只有卢瑟·艾姆斯和每个人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当休斯敦传来黛比车祸的消息时，只有卢瑟知道该怎样安慰比尔，他所说的话完全出于人的本性，这些话深深地打动了比尔。卢瑟是亚拉巴马州一个受人爱戴的黑人牧师的儿子，从父亲那里，他学会了如何去安慰一个处于低谷的灵魂。
〃比尔，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卢瑟说，〃你马上就能回家看妻子。去和休斯敦联系一下，让他们立即派架航天飞机过来把你带回去，要不然，等一会休斯敦和我联系时，由我来和他们说也行。〃
但黛安娜对此事表现出来的态度与卢瑟完全不同。像分析其他问题一样，她平静地向比尔指出，目前情况下，即使他马上就回去，对黛比的康复也毫无用处，黛比还处于昏迷状态，她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比尔就在自己的身边。这个女人的行事风格就像她在实验室里培养的结晶体那样冰冷无情。比尔是如此看待黛安娜的。
因此他对黛安娜的主动问候感到非常吃惊。黛安娜犹豫不决地进入了节点舱，如同以往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她那金色的长发在半空中如同飘浮的海草一般轻拂着脸庞。
哈宁调转头，重新凝视着窗外。〃我在等待休斯敦的出现，〃他说。
〃你的邮箱里又来了一组新的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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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太空异客（25）
哈宁没有回话，只是出神地看着窗外破晓的晨曦辉映着东京这座大都市闪烁出的点点灯光。
〃比尔，你应该对邮件中提到的一些事项给予关注，如果你觉得自己无力应付，其他人可以帮你承担这些工作。〃
工作。看来黛安娜想要和他谈的只是工作。她所关注的不是哈宁现在的感受，而是他能不能完成实验室里指定的工作。国际空间站每天的日程都是严密安排好的，没有什么时间留给大家去思考或感伤。如果有一个成员无法继续工作了，那么其他人必须分担起他的工作，不然实验就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有些时候，〃黛安娜用一种不堪一击的逻辑说道，〃工作是使人忘却悲伤的最好方法。〃
哈宁用手指对着东京渐渐模糊的灯光。〃不要假惺惺的，黛安娜，你愚弄不了任何人。〃
黛安娜一时没有接上话来。哈宁这时只能听见空间站那惯有的嗡嗡噪音，对于这种声音，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平时几乎完全觉察不到。
她息事宁人地说道：〃我非常能够理解你，现在这段时间对你来说确实很不容易。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