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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37°2-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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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们回到家里,埃迪去拿香槟酒的时候,我把脚伸到暖气底下,姑娘们把酒瓶外面的玻璃纸剥下来。
  “需要我帮忙吗?”我说。
  不,他们并不需要我帮忙,其实没有什么可做的。我最好是乖乖地坐在那儿,什么都不做,手里端着酒杯,闭上眼睛。根本不需要哪个蠢货在我耳边说三道四,说什么生命只能有一次等等诸如此类的蠢话,他一定会遇到麻烦的。
  过了一会儿,我们就开饭了。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还没吃东西呢,但是我不觉得饿。我用香槟酒来代替吃饭,这可以刺激一下我的神经,我不想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最终,我的坚持得到了报偿。我觉得自己轻轻地从椅子上飘起来了,然后又平稳地降下来,滑进完全的快乐中去,一路上发出几次令人惊讶的笑声。
  “你怎么不吃东西呢?”埃迪问,“你生病了吗?”
  “没有,你别为我担心,我正准备去吃点儿圣诞节的蛋糕呢。”
  埃迪的脖子上围着一块餐巾,他满意地斜眼看着我。我喜欢他,并不是到处都能碰到像他这样关心别人疾苦的人,所以能遇到这样的人,这简直是一个奇迹。我想抽一支烟,大家都坐在那儿,脸上带微笑,每个人嘴里都叼着一支烟。某些关键的时刻,你必须要把它们点着,当你知道该如何行事的时候,生活就可能会消失在一团蓝色的烟雾中。我带着那些心满意足的人惯有的轻松,安稳地坐在椅子上,耳边可以听到转动香烟的动静。虽然白天很短,我却呆着消磨时间。我的脖子都快坐硬了,但是只要活动几下就好了。我对他们说,现在人们过节都不愿走动,就呆在家里,哪儿都不去。我想一个人去吃点蛋糕,我不想在半路上被让别人撞见,有些事情需要一个人去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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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站起来,朝着电冰箱走去,我正准备把蛋糕取出来的时候,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埃迪去接电话。蛋糕上插着一些小矮人,旁边还有一棵圣诞树,小人排成一行,最前面的人手里拿着一把锯,其余的跟随在他后面,向那棵有三个苹果高的可怜的圣诞树逼近,目标很明确,他们看上去都沉浸在节日的快乐中。然后,会怎样呢?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人会不会蓄谋已久呢?他每天早晨都砍一棵树,他是用锯子把树锯下来的,为什么不用面包刀呢?我用手指把这些小人转过来,最后的那个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在空中回荡着,好像我把他的一只胳膊扭下来似的。他的喊叫声萦绕在我的耳边。
  我抬起头看见了埃迪,他在电话机旁摇晃着,眼看就要跌到了。他的嘴还张着,脸色很苍白。丽莎从桌子上起来向后退,把她的杯子碰翻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的腿被一条响尾蛇咬了。接电话的人在接了一个神秘的电话之后,全身就颤栗起来了。正好有这样一幅画面从我的脑子里闪过,一架超低空飞行的战斗机把你吓了一跳,你转过身来,眼前似乎被一片黑布蒙住了,旋即从吊床上滚到地上。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一秒钟时间。埃迪目光呆滞,他用手挠了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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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该死的家伙……”他呻吟道,“上帝啊,该死的……”
  丽莎从地上蹦起来,但是有什么东西将她牢牢地固定在那儿了。
  “埃迪,你怎么了?”她问,“埃迪!”我看见他跌倒在地上,头发凌乱不堪。他可怜巴巴地看了我们一眼。
  “这不是真的,”他嘴里嘟囔着,“我亲爱的妈妈——你怎么能丢下我不管呢……”
  他把餐巾从脖子上扯下来,接着用手揉成一团。有什么东西像喷泉一样在他的心中奔涌着。我们守候在一旁,看着他嘴巴扭曲着,不停地摇着脑袋。
  “我没有胡说,她死了!!”他尖叫道。
  一个人从路边的人行道上走过,他身上带着收音机,里面正在播出一条清洁剂的广告,称赞它可以让家务事变得更加愉快轻松。当一切又恢复平静的时候,我们跑到埃迪跟前,抓住他,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来;他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疲惫,酒精以及圣诞夜母亲的过世,这一切都超出一个人所能承受的心理负荷。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双手并拢伏在桌上。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劝解,我们面面相觑,想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丽莎吻了他的前额,轻轻舔着他脸上的泪水。
  贝蒂和我默默地呆在那儿,不停地变换双脚的位置,转移着身体的重心,似乎我们一点儿忙都帮不上。我不可能只去拍一下他的肩膀,也许作为老朋友这样做是可以的,不过我从没有像那样安慰过别人,面对死亡往往让我无话可说。我想给贝蒂使个眼色,我们该让他们两人单独呆一会儿。但就在那时,埃迪突然一下子站起来了,他低着脑袋,挥起两个拳头敲打在桌子上。
  “我必须亲自去一趟,”他说,“葬礼明天举行,我必须得去……”
  “对,你当然要去,”丽莎说,“但是走之前,你最好先休息一下。你不能像这样走呀。”
  你只要看他一眼,就知道他走不了多远就会倒下的。丽莎是对的,无论如何,他都要先睡上几个小时。事实上我们都需要休息,我想这一点任何一位母亲都可以理解,但是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去换件衣服,我还有足够的时间把衣服换一下……”
  他正在试图从痛苦的深渊中摆脱出来,对他来说,在那种时刻剥掉一只香蕉皮都会紧张的不得了。我想让他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听我说,埃迪,你应该冷静下来。睡上几个钟头,然后我替你喊一辆出租车。你应该明白,那样做会更好。”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始笨手笨脚地把衬衫的纽扣解开。
  “你怎么会想到让我坐出租车去呢……”
  “嗯,其实我也不清楚,你总不会走着去吧,路远吗?”
  “如果我现在立即出发,我想大概在天黑之前可以到达。”他说。
  这次是我呆坐在椅子上了。我用手捏了一下鼻梁,然后抓住了他的胳膊。
  “埃迪,你在开玩笑吧?你想想,当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还能连续七、八个小时开车吗?你认为我们能让你那样做吗?伙计,你简直疯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挨在我身边,嘴里抱怨着。最糟糕的事情可能就要发生了,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很有限,她仍然在坚持自己的看法。
  “可是你不明白,”他说,“她是我的母亲,伙计,我的母亲去世了!”
  我眼睛望着别处,望着桌子、地板,望着窗外正期待着我的白光,眼下我就停在那儿。当我们意识到自己猥琐得像一只老鼠的时候,常常会出现一些让人昏昏欲睡的恐怖的时刻。这是一种让人非常憎恶的感受。
  我们在路上遇到第一家加油站时,就停下来歇歇脚儿。我们把车子停在一排油泵前,一声不吭地走下车来。
  在酒吧里,我要了三杯浓咖啡,让他们摆放在我的面前。我的嘴唇被烫了一下,但是还有比这更严重的,我全身都痛,更不必说红肿的眼睛了,至少比原先增大了两倍。最微小的电灯泡对我来说都像一颗超新星一样。已经有九十个小时没有好好睡过了,我被卷入了一股时速900公里的龙卷风里了。这难道不是一出惊人的表演吗?我难道还不算是一个二十世纪英雄吗?是的,除了为了生存在比萨饼店工作之外。我没有像一个地狱天使一样到处乱蹿,我只是要去参加一位老人的葬礼。在旅程的终点,死亡正在等待着我,当然不是我的。时代发生了变迁。
  我开始一个人傻笑起来,有些神经兮兮的,情绪有些失控了。柜台后面的家伙不安地看着我。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我抓起盐瓶子和一个生鸡蛋,向他示意一切都很正常。我心不在焉地把蛋壳磕在柜台上,动作有点猛,鸡蛋全都碎了,在我的手中化成一团浆糊。那小子跳起来,我用一只手抓起鸡蛋往旁边一扔,接着用另一只手去擦已经涌出来的眼泪。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那家伙什么都没说,过来把脏东西清理干净了。


  当贝蒂进来坐在我身边的凳子上的时候,我马上就平静下来了。
  “嘿,你看上去很有精神啊!”她说。
  “是的,感觉还行……”
  “埃迪刚刚睡着了,可怜的家伙,他实在熬不住了……”
  我又开始傻笑了。她看着我,脸上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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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可笑的?”
  “没什么……我实在太累了。”
  她要了一杯咖啡,我已经喝了三杯了。她点了一支烟。“我很喜欢这儿,”她说,“和你一块儿呆在这种地方,就好像我们即将扬帆远航……”
  我明白她说的意思,但是我再也不相信这些了。我向她抛了个媚眼儿,把剩下的咖啡喝光了。我实在挺不住了。
  我们从酒吧出来,向停在那边的汽车走去,像两条冻在冰块里的沙丁鱼,紧紧地贴在一起。
  邦果跑过来冲到我们身上,这条笨狗让我栽倒在雪地上,我必须艰难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也许再来一阵风就能把我吹走。
  我又坐回到方向盘后面。埃迪在后面的座位上睡觉,身体半躺在丽莎的腿上。汽车发动之前,我摇了一下脑袋,当我联想到埃迪这家伙打算一个人跳上车的时候……这一切我现在都明白了。当然,在你偏离安全线之前我就会放倒,然后说声再见亲爱的。这是平生头一次,紧张得心怦怦直跳。过了好一会儿,我都没开口讲话。
  几个小时以后,车上的人都睡着了,这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天气特别好,随着我们不断往前行驶,沿途的积雪也看不到了,高速公路上非常空旷,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我决定沿着田野边上的小路行驶。汽车错综复杂的道路上来回穿行着,不时地前后颠簸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去察看一下里程表,这样就能知道何时可以到达目的地,但是我有点儿犹豫。这个问题困扰着我,现在没心思去想那个了。我把收音机的音量放大,接着就听见有人平静地对我讲述基督的生平,他坚持认为耶稣将我们舍弃。我希望他说的是对的,希望他没有完全搞错,因为天空总是呈现出令人绝望的空寂,甚至找不到一丝神迹。更何况,我很清楚,如果有朝一日他真地远离我们,那么不管是谁照样还会活得好好的。
  我微笑着面对从心灵深处冒出的一丝火花,为了打发时间,我嘴里嚼了几块干巴巴的蛋糕,一只眼睛盯在转速器上,让指针保持在贴近红色区域的地方。我很惊讶,真的对自己感到很吃惊。我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这股力量,让我现在仍然能保持清醒。当然,总的来说,我的身体是相当紧张的,脖子僵硬,喉咙很痛,两眼直冒火,但是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时间飞快地流逝着,我开着车子越过一座座山丘。我停下车喝了几杯咖啡后,接着又出发了,没有人能像我这样精力充沛。这段旅程就好像是人生的一个缩影——有起有落。外面的景色变化很大,一阵孤独的凉风呼啸着从车窗的一丝缝隙里溜进来。
  贝蒂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我看了她一眼。我没有问自己这是往哪儿去,也没有问和她一起在干什么——我心里从来没产生过这种疑问。我不是那种凡事都要在心里问个为什么的人。我宁愿什么都不去想,只是痴痴地看着她。当我在一个加油站停车加油的时候,太阳落山了。我把烟灰缸里的烟灰倒进一个小纸袋里,然后扔到垃圾箱里。这时,一个工人过来帮我擦挡风玻璃,我又开始无缘无故地傻笑了。我倚靠在座位上,从钱包里摸出一把零钱,我的眼睛湿润了,随手把钱递给了那个工人,他迷惑不解地看了我一眼。为了走完后面剩下的两、三公里的路程,我必须把眼睛擦亮。
  在快要到那儿之前,我把大家都叫醒了,问他们休息得好不好。这的确是一个非常不起眼儿的小镇,不过看上去挺可爱。我们开着车子慢慢地从镇上驶过,埃迪俯下身来给我指路,姑娘们拿出小镜子来照照自己的脸。
  天已经黑下来了,街道宽阔而整洁,大部分建筑物都不超过两层楼高,让人觉得比较呼吸比较顺畅。埃迪示意我到地方了,我们把车停靠在一家钢琴商店的门口。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她是卖钢琴的,”他说。
  我转过来脸来对着他。
  “我说的是真的。”他补充道。
  我们直接来到楼上。我是最后一个上去的,楼梯向上还没走完呢,墙上有花纹的壁纸让我感到头晕。房间里有几个人坐在那儿,由于光线很暗我看不太清楚,可以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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