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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江湖策·双剑-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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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云妄图撑起身,未遂,再撑,依旧未遂——槐枫凑上去,垫在他背后,把他支起来一点,提着他的右手凑过去捧了捧。

  楚云的手被槐枫捏在手心里,连指尖都是彻骨的冰凉。

  然后林默转过身去,默默地把掉落在地上的断剑捡起来,收回剑袋,再把湿衣、水灌之类的杂物,一件、一件郑重其事地收回去,最后扎好口,背上,走下山。

  月亮升起来。

  微风轻轻撩起被汗水浸得沉重的衣摆——像是在诉说一颗星星的陨落。

  槐枫看着那嵌在深蓝色天幕中的背影,觉得他似乎猛然地老了十岁。

  大家就这样静静地呆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山道的那边。

  没有人出声。

  许久之后,掌门轻咳了一声:“那个,大家散了,吃饭去吧。”

  ——槐枫才发现,臂弯里的楚云双眼紧闭,面色发青,仿佛已经又厥过去许久了?!

  第26章

  槐枫大骇,惊叫。

  继而人声鼎沸、往来不绝、嘈杂、添乱的关怀——经过一番兵荒马乱之后,楚云先前在单剑组的王教头出来澄清并安抚众人,说楚云体力消耗一大就会呈现假死状态,才把各种紧张的、忧虑的、同情的、不怀好意的、看热闹的……目光拦了出去,帮槐枫扫清了道路,让他扛着楚云回房间。

  把楚云卸下来放在床上的时候,槐枫觉得,单从触感上来讲,他简直无限趋近于一块滴水的死肉:汗津津,冰凉凉,软绵绵,没有任何血色和生生机。

  “楚师兄……”

  胃部大声地叫嚣着,提醒他现在是进食时间。可槐枫一看楚云那张纸一般惨白的脸——现在并不是考虑吃饭问题的时候。

  拖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来,槐枫拿着毛巾,轻轻地擦去楚云额角渗出来,细密的汗珠——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怎么做,然而他清楚,那不单纯是由于楚云是他的搭档。

  槐枫想起那最后一剑之前,楚云那虚弱的近乎于惨淡的脸色。

  在那片场地上,除了楚云自己以外,估计没有人觉得,胜利的天平会倾向他那一边吧……可那样连剑都快要握不住了的手,却硬是斩获了胜利女神的芳心,在那千钧一发的最后一秒……

  槐枫不知道别人看到了没有。

  可在那最后一秒,他的确看到了,楚云脸上近乎于残忍的决绝——狭路相逢,勇者胜……连这句话的程度,都微妙地显得有点轻飘。应该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他楚云就是那个不要命的……甚至,是那个急于寻死的……

  那样的表情,带给槐枫的,并不只是恐惧,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撼动。

  此役之前,若是有人问槐枫,林默和楚云之间,哪个更男子汉,槐枫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林默:他心目中“男人”的标尺,就是像林默那样,强健、有力,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舍我其谁的霸道,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隐隐的雄性的汗酸味,让人感到逼人的压迫感。——至于楚云这样,在生活上拘泥小节,半个时辰吃不下一碗饭,孱弱得需要单独进行体能训练的家伙……是绝对沾不上边的。

  可就在那一瞬间,槐枫知道自己错了。

  “男子汉”这个三个字,和衣着打扮无关,和饮食习惯无关,和行为举止无关——在师弟们面前耀武扬威的林默固然威风;可面对比自己长、比自己宽、比自己高、实力评价也比自己强的林默,楚云的沉着和机智,却让槐枫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大无畏的男子汉”、什么叫“笑谈生死真英雄”。

  ——认真的人永远最美丽。

  在那最后一刻,全神贯注的楚云身上,直射出来的耀眼的光线,穿过视网膜,直接灼伤了槐枫的心。

  靠,楚师兄,真男人!

  槐枫想着,低头又帮楚云擦了擦汗——看到那犹如远山一般淡然地眉眼,陡然觉得“男子汉”这三个字似乎又有点配不上这样的婉约。

  然后他就坐在原地。

  把楚云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之间暖着,静静地看着他的脸,等着他醒来——直到白秋函同学喂猪一般拎着一整桶吃食撞进来:“靠!贝贝你可以的啊,饭都不吃了哇?”

  槐枫才发现,夜已深沉:“呃……没有……”

  秋函把那半人高的食桶往桌子上一撂:“我口毕——你个木头,重死我了,今天可都是好菜,还有蟹黄包和虾饺,我一样都帮你留了一些,快趁热吃吧!”

  槐枫看看楚云,又看看饭:“我……”

  “我口毕——你个口毕——口毕——,说你木头你还真木给我看,”秋函横他一眼,“光你饿着能饿出个什么好来?饿久了楚师兄就能早醒两刻?——不可能嘛!还是说你合计着饿晕过去算数,黄泉岸边有个照应?”

  “呸——”槐枫忙拿话头拦他,“快呸!什么黄泉的……”

  “你还知道着急啊?”秋函拿出一个包子,“我还以为你傻了呢——就算你自个儿不吃,也该去趟饭堂给楚师兄把饭打来备着呀,他体能消耗那么大,要半夜醒了,山下的食铺又都关了门,你们俩能这么小眼瞪大眼地干饿着?”

  槐枫一思量,果然是自己考虑不周,不由局促地红了脸。

  “好了好了,”秋函把包子直接塞进他嘴里,“别做委屈小媳妇状了,都是熟人给谁看啊——最下面那个是粥啊,饭堂大娘听说楚师兄又挺下了特地给他做的,鸡汤熬的,味儿鲜又有营养,包好了啊,可别凉了!”

  槐枫略有点呆滞地点头,机械地嚼着包子。

  秋函从他身边绕过去,探头瞧楚云:“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吧?还没醒吗?奇怪……”

  “嗯?”槐枫听他这么一说,紧张起来,“什么奇怪?”

  “没,只是……”秋函偏头想了一想,“嘛,之前在单剑组里的时候,楚师兄也确有时会这样直挺挺地下去,就像这样,只是出汗,怎么唤也不醒,可一般来说,半个时辰就自己醒了,很少拖到半个时辰以上的……”

  “那今天……”槐枫吓得包子差点没掉到地上,紧忙拽住秋函的袖子,“为什么会……”

  “哎呀我问我我问谁去,”秋函无奈地摊手耸肩搔脑袋,“你是他搭档呀喂,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可能……”

  “说起这个,”槐枫瞧了瞧门外,“怎么到现在了,派里的大夫一个没来?”

  “派里的大夫指不上,”秋函跳到桌子上坐下,拿起一个花卷啃着,“他们也就平时处理跌打损伤的还凑合——楚师兄这病奇怪,而且是天生的,他们好些人连名儿都没听过呢,要那么容易发现容易治,楚师兄何至于老被训’意志品质不坚定‘啊……”

  “他?”槐枫瞪大了本来直径就很吓人的双眼,“意志品质不坚定?”

  “可不是,”秋函嚼着花卷,说得含含糊糊,“之前有几次出去论剑会,在最后一战的时候,大好形势体能不足被人翻盘,回来背总教头骂个狗血淋头——那一阵老瞧见他在训练房里,一个人偷偷关着练,练一阵晕过去,醒来再练……”

  “……”

  槐枫想起第一次见到楚云的时候,那个在练习场里独自挥剑的侧影——那时候,他甚至还不知道他是楚云,却莫名地记下了他额角的汗珠——心陡然地揪了起来。

  “啊,说回那个大夫,”秋函说话一贯地没有逻辑性和连贯性,想啥说啥,“汪家少爷把楚师兄抓去治疗的时候还说呢,再倒下去让派里的大夫们谁也别动他,怕是越治越糟糕——啊,对了!”秋函把最后半截春卷王嘴里一塞,跳下来,“楚师兄难道没教过你,他要挂下去了,怎么找老汪家的人?”

  “这……”

  “你们双剑不是有那个什么弱点本子么?”

  “啊!”槐枫猛地想起什么,跳到床头跪边,打开个抽屉摸啊摸啊,摸出两只纸鸢来,“这个。”

  第27章

  纸鸢放出去了。

  饭吃完了。

  秋函走了。

  槐枫一边叨念着“你看吧楚云他肯定吃不了这么多能吃三分一就算不错”一边找了保温盒子,把粥妥善地藏起来。

  然后是漫长的无聊。

  想拿光卷出来玩一会,打开了调出游戏来,又觉得没了兴致。

  只得合上了,留一颗小的夜明珠,在黯淡的光线中,等待着那或许会发生的奇迹。

  昏暗中,楚云的呼吸轻而细,几乎就要听不清楚——槐枫发现自己开始怀念楚云那均匀甜美的小呼噜,并且万分期待他现在就能打几个给自己听听。

  然而,楚云的呼噜还没来得及打,就听“咔”地一声,然后“屏——哗啦”,门——连着门框一起——以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姿态轰然倒塌,一个人影大踏步地踩了进来:

  “咩咩?你挂了没?”

  声音高亢尖锐,仿若女子。

  槐枫还来不及起身,那人已经飘到了槐枫床头,居高临下:“你是谁?”

  是一名……这人男的女的?

  槐枫看到他……她……它……姑且用他吧……就迷茫了。

  他的上衣毫无疑问是男款,而且是目下最流行的收腰款式,可底下配的,却是开摆的襦群;发型是楚云平日不练习的时候惯用的那种“公主头”——然而直到此刻,槐枫忽然觉悟到这是一种男人可以用女人也可以用的发式,对于判断性别没有任何帮助;眉眼和楚云略有几分相似——也就是说,娟秀有余,孔武不足,且,甚至比楚云还要更小巧些,这就更增加了判定难度。

  “问你哪,”那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声音拔高了三度理直气壮,“你是谁?”

  槐枫汗了一下,心想这是我的房间吧是的吧是吧我还没问你是哪位呢您居然就这么反客为主鹊巢鸠占地问起我是谁了?

  一愣神间,那人已经转楚云床前,不知做了什么——转身又飘回来,满脸不耐:“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咩咩的房间里?”

  “我……”先发制人是可怕的,槐枫感叹,难怪恶人总是先告状,被他这么一问,自己竟什么话也答不上来,只能呆瞪着两只斗大的牛眼,“我……”

  “咳……咳咳,”隔壁床上忽然传来几声轻轻的响动,“二,你别吓唬人家,他是我搭档来的……”

  “谁许你起来了?”被叫做“二”的人头也不回面对着槐枫凶了回去,“给我挺回去——喵的你那身板我看漏你两天你就敢这么折腾说了多少次了还没好全还没好全自己要注意就敢去玩命是吧?”口水刷拉拉喷了槐枫一脸,槐枫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瞪着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过身去把楚云摁回床上,“命是真给你玩掉半条了你再玩下次直接去见阎王爷吧我不管你了什么人啊这都是见过SB的没见过这么SB我才消停了几天半个月不到啊你就这么折腾玩不死我你不高兴啊blablablabla……”

  槐枫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的嘴唇一开一合、一开一合,感叹着他雄厚地肺活量——楚云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指着那唠叨个不停的人:

  “他是汪二,汪家的老二,给我治病的。”

  他的声音不大,语调也依旧是模糊柔和的江南气味,可在汪二同学雄厚强健的背影音中,槐枫还就愣是听清了。

  “怎么起了这个名字?”

  槐枫见汪二背过身去,用嘴形偷偷问。——纵然槐枫并不熟悉江湖掌故,也知道汪家是武林中有名的百年世家,医药与毒术一样闻名天下。

  “撒,汪家素来对起名不讲究,祖训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名字这种细节问题不要介意‘,名字敷衍不是一代两代了,上代几个就是’汪甲‘、’汪乙‘地排下来的,这代自然……”

  ——果然世家大族就是洒脱,这观念和蝼蚁小民就是不一样呀!

  槐枫暗自感慨着。

  “你们不要当我不存在在那里说小话!”汪二把床头柜一掀,发出“砰”地一声巨响,“你!”他用食指指住槐枫,“说说,丫怎么就挂成这样了?”

  “呃……”

  槐枫本就拙于言辞,被这么一逼问,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求助似地望向楚云。

  “也没什么,”楚云幽幽地说,“不过就是和人决斗了……”

  “闭嘴!你扎着针呢我许你说话了么?!”汪二脑袋上的毛都炸起来,回过身去厉声喝道——隔着床槐枫瞧见楚云身上晃着几根三寸余长的金针,这就是针灸了吧?第一次见到啊,原来真有……

  不等他想完,“砰”地一声,猛然,刚刚翻过去的床头柜又被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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