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云海玉弓缘续)-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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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着,仔细思考。
“想跟我的女人很多,想嫁我的,你是第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你没得选。”
“是吗?何以见得?”
“你不娶我,惩我自然会娶。除非,你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才不会提这个要求。
是你说要玩的,那不如索性玩个痛快。
“说说你的理由。说得好,我或许就应了。”他笑起来,偏开头去。
“你喜欢他。”
“我喜欢谁?”
“惩我。”
“是吗?我当然喜欢他。不然,何苦去碰他。”
“你娶我,他就只能跟着你。他娶我,就会带着我远走高飞。你们师出同门,这道理你比我清楚。况且,如果他真的想躲你,你恐怕也很难找到他。”
“我找他做什么?他躲我做什么?”他不耐烦的打个哈欠,“厉胜男,你太自以为是了。”
“是吗?”
我冷下脸,跳出他的包围。
“既然你不信,我们就试试。”
要走,身后一道力卷过,我跌了回去。
他在我耳边叹气。
“还没说完,你走什么。”
“答应,或不答应。”
“你那什么金世遗怎么办?娶了你,我可不想多个仇人。”
“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他像在忖度我的话。
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青尚,跟你说过我什么?”
“他说,你不是坏人。”
他就笑了,放开我,我一个踉跄。
独自迈步而去,梅花丛中渐隐了身子。
半晌回来,嘴里叼了朵淡色。
大袖挥舞,正插入鬓。兄弟就是兄弟,我摇头,抚弄。这绝世的武艺,果真就给你们如此糟蹋。
“这是给你的聘礼,别说相公吝啬。”
牵了我的手,不带半点温度,我瑟缩了一下。
“去告诉青尚,他看上的人,看上了他的师兄。”
居然如此简单。
香无,你原来比我想象的,还要爱他。
你带我走,生死祸福我一个人承担。
惩我,我不想再欠你,我还要还你。这魔鬼,我带他离开你的身边,你的梅园从此可得清净。
至于金世遗,我苦笑,谷之华的安危,恕我只能帮到这步了。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路,我受我的苦,我的事情,再与你无关。
你,自需珍重就是了。
“师兄?厉姑娘?你们?”
惩我张大眼睛瞪着我们,我知道,这样和他拉着手,的确有些奇怪。
香无无所谓的看看我,静等我自己解释。
“惩我,”突然语塞,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祝福我们吧,”我苦笑,“我要成亲了。”
“成亲?!”他失态的冲口而出。
指着香无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其实……我也不想啊。
感到抱歉了。
香无冷冷的笑了笑,一把拉过我。
“怎么,师兄成亲你这师弟还反对不成?”
“师兄。”惩我的声音寂静得可怕。
“你并不想娶她。”他转向我,“你也不想嫁他,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香无哼了一下。
又开始袖手旁观。
果然是个不讨好的家伙。
“是我要求的。”走过去,愣愣的看他,“是你说要我活下去的,对不对?”
他皱眉。
“我没要你这么活下去。”
止住他,我继续道:“我现在,只想活下去。我不想再来一次。”
他急切的想问,可惜,我没有时间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惩我,其实,我一直是这样的人,而你,又能了解我多少?”
他紧抿了唇,不再说话。
抬头看看香无,那男人悠然自得的紧。
“师兄……”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一句话推脱得干净。
“青尚只是想知道,师兄要带她去哪?”
“去找药。”
“药在哪?”
“不知道。”
“找不到呢?”
“那只能算你倒霉了,娘子。”他对我笑笑,有些抱歉的样子。
我点头。
“我和你们去。”
“你?”香无脱长声音看我。
“不用了,相公陪我就好。”
香无嘴角上扬。
转身想走,突然愣住。
金世遗。
他披风在身,在风里显得凝重。
一角扬起,秋风载不动。
“去哪?”他好言问我,像是没有看见我身边的男人。
不由自主得缩了缩,身旁一空。回头过去,香无早已走到一边,暗暗轻笑。
叹气。
嫁了这样的人,遇事我真的只能自求多福。
“那个——”干笑几声。
“去找药是吧?”他轻轻走到我面前,高大的影子笼罩着我。
我退他进,固定的模式。
越过他的肩头,谷之华盈盈而立,惭愧的心一扫而空。
眼神回来,看着他
“是又如何?”
“不如何。”他没有什么表情的盯着我,“多久去,和谁去?”
“现在,和我的——夫君。”
“夫君?”他更近,近得可以看清眼睛的光泽。
“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去了?”
“你什么时候做了我夫君?”
火药味浓。
“我怎么不是你夫君了?好像——你是我三拜回来的娘子。”
“三拜算什么?”我冷笑,“你拿聘书了吗?你有媒人吗?谁看见了?谁是证婚?”
他愣住,微张了嘴,吐不出话。
我再笑。
“既然什么也没有,你在这里放什么废话?”
他有些恼怒的上前拉了我的手,低声道:“你又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若不是我假眠,你现在在哪?”
我摔脱他的手。
“你尊重些,我不希望我相公误会。”
“你相公?”他的眼睛危险起来。
“是,我相公。”
原来,相公这个词,说与不相干的人听,是那么容易的。
“就是这个人?”他不客气的指着香无,头不回脸不向。
我听见香无轻蔑的一声冷哼。
“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他上前,捏着我的肩,指尖掐入。
“跟我走,马上就走,我带你去找,天涯海角的找。找不到,我陪你一起死!”
香无笑了。
“你知道在哪吗?”
金世遗慢慢回头,盯着他,眼神冰凉。
“你,最好闭嘴。”
再回过来对着我,“跟我走。”
同样的话说得太多就显得固执了,我不喜欢。
“我不走,我凭什么跟你走?”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和我走。”
他眼睛清澈,总是让我自惭形秽。
那么理所应当的表情,我微的薄怒。
“什么都可以?我相公可以为我杀任何人,你可以吗?”
眼角瞥着香无,他貌似没有听见。
“我可以。”
“那好,我要你现在就给我杀一个人,杀了他,我马上跟你走。”
“你说。”
不要那么肯定,我说得出,你是决计做不到的。
“我要你,马上把他的命,给我。”手指一挥,正正的落在谷之华身上。
她满脸错愕,我看来好笑。
紧张什么,他杀任何人,都不会杀你,连碰一下,都是不可能的。我知道。
果然。他眼神散乱。
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
我安静的原地等待,秋风拂面,有一丝凉意。
“胜男——你——别闹了。”他紧锁着眉。
他没有说好,没有说不好。他说,要我别闹了。
我哼了声。
“怎么,刚才还豪情万丈,现在怎么哑巴了?”
“你——干吗要她的?”
“我要她的有什么不对?她是我的仇人,还是我的情敌,我杀她,天公地道。”
“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
“回去?回哪?”再哼,拂袖。
他一把拉住我。
来不及想,转瞬间,掌风已去。
脆生生的一巴打上他脸。
清亮。
风停,人静,树斜,屋立。
一声惊呼,哭腔沉淀。
“金世遗,你做不到的,就不要说。我也不想听。”
愣愣的看他,他脸歪向一旁,泛红,不言不语。
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知道想说什么。
只是在说,说得身不由己。
“我要的,你没有,你给不起。”
“你走,今生今世,我不想见你,最好来生,也不要相见。”
“这一掌,我还你,你不欠我,我不欠你。”
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我听见自己体内遥远的破碎。
努力控制,终不可得。
惩我上来扶我,我推开。
想笑,喉头涌起腥甜的味道。
满目苍夷,一脸冰凉。
原来,我还是会哭的人。
还是,会为你哭的人。
止不住的,就是止不住,我无能为力。
脚步声近,手被人拉住。
如此冰冷的温度,只能是香无的。
“走吧。”他的口气像在轻叹。
金世遗保持着那姿势,不曾动过。
我怔愣原地,谷之华小心的搀扶着他。
香无手上使力,我被他拽离。
一直注视着,他一直不愿转头看我。
月色氤氲,他的脸从未这样清晰,也从未这样模糊。
淡淡的一团,灰得有些寂静,然后一片一片,破碎在我面前。
“青尚,我希望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他调笑声依旧,听不出什么变化。
我只是看,然后费力的回头。
他还是原地不动。
这些天,第一次,没有来拉住我。
你,总算,也放手了。
门口蹲守着一匹黑马。乌亮的,傲慢扬头。
香无挥手,我安然上马,他翻身上来坐在我身后。
手扯绳动,一鞭打出,空气嘶哑做响。
漫天星好,独少了月亮。
记得曾经月明,我嫁过一个男人,然后新婚变葬礼,荒唐得可笑。
现在又是黑夜,或许老天嫌弃,只命了星辰来给我道声薄贺。
这样也好,安安静静的,不会扰了思绪。
香无在身后一言不发,猛的伸手过来抚住我的脸,我惊了下,躲开。
“你哭了。”他说。指间在我面前一捻,我清楚的看见有些湿意,忙举袖擦了擦。
“你哭什么?”他笑,“既然是自己选的,好赖自己担着,哭给谁看?”
我不理他。
他却好象来了兴致,没完没了的纠缠起来。
“说说,哭什么,为谁哭?相公若心情好,给你杀了那人出气。”
“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他笑得有些奇怪,手不安分的摸索过来。
我死死的按住,回头怒瞪,他满脸无辜。
“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他笑,瞬间收了去。眼神移移,示意我放开。
“回家前先去个地方。”
“去哪?”
“安成寺。”
“做什么?”
上香?不可能。他若信佛,那我就是佛祖了。
不出所料。
“杀几个和尚。”他说得很有一番轻巧。
“为什么?”
“他们曾经收留过我的仇人。”
仇人——我低头。是了,惩我说过的,那一家子都是他的仇人,一个个,不得好死。
安成寺外,余香缭绕。看得出是个佛迹昌盛的地儿。
黑马不安分的来回跺着蹄,粗重的喘气。
我回头看他,他脸色阴暗。
轻舒口气,他对我道:“留在这,给我烧柱香。”
翻身下马,红衣紧裹,腰上似缠了什么。
一阵风起,他的发微扬,这才发现竟然长得不可思议。
等他漫步进去我悄然下来,紧跟了,想看个清楚。
最近是好奇心起,一发不可收拾,总是惹祸不断,平白的给自己找不痛快。
穿过走廊,未进殿,先闻声,一片鬼哭狼嚎,我止步于此。
脚下沉重,似千钧在身,动弹不得。
想当年杀人,总是一刀毙命,自己图干净利落,也让那人早死免罪。
今日这人不同,纯粹的虐杀。
骨肉分离之声不绝,凄苦得上天不得入地无门。
至于吗,人家不过收留了你的仇人。
惩我说得不错,你果真不是坏人。
抱膝蹲下,我靠着门,听得有些专注。
一个,两个,三个……仔细的数,每人至少五刀,刀刀到位,只图痛快。
不晓得这人笑着杀人是什么模样?
只怕他毁了上天给的好皮囊,扭曲作鬼。
终是结束。
“进来。”他安静的说,我遵从。
垫着脚尖,小心绕开那些班驳的印记。
血色弥漫。
不多不少的,刚好半盏茶。是个准时的人。
他站在佛相下,像个虔诚的信徒。
走到他身边,双掌合十,上看。
“多少人?”
“不知道。”回头,皱眉。
“真残忍。”他摇头,像在自言自语。
佛像突然黯淡了,眼角下方不高不低的,悬着点红。远看过去,像一滴泪水。
从不知道,佛的眼泪,竟会红成如此。
我叹气。
一双手从后过来蒙了我的眼睛。很轻,只刚好碰触了睫,挡了光。
“看什么?别看。”他在我耳旁低语,蛊惑的说:“闭上眼睛,我带你出去。”
乖巧的听话,自己也觉得奇怪。
楞是闭上了眼,由他打横抱起,回到马背。
策马驰走,身后,一片狼籍。我,不想再看。
上次被他晕晕沉沉的搬来,还没怎么细看过来的路径。
今日亲自走一遭才发现竟然如此僻静。
这人尚红,连大堂的椅子都给红绸包了起来,艳得碍眼。
几个仆人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