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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09年第23期-第12章

小说: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09年第23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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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怔住了,望着这个悄无声息从花间走出来的少年——他、他穿着敌人那边的衣服!……他是谁?是来杀她的么? 
  她掩住衣襟,拼命撑起身体,盯着他,在树林里一步步后退。然而那个少年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是低头看了看那个被自己杀了的同伴。嘴角露出厌恶而轻蔑的表情。将滴血的剑在尸体上擦了擦,抬头看向衣不蔽体的十三岁的女孩子,眼神微微变化,似有怜悯。 
  然后,她听见他张了张口,说了一个字:“逃!” 
  “呼啦”一声,有什么东西扑面飞来,蓦然罩住了她。她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发现竟然是一件外衫,上面犹自带着他的体温和飞溅的血迹。 
  “穿上,快逃!”那个少年再度开口,不容反驳。 
  来不及多想,她只是失神地站起,拼命踉跄着跑了出去。 
  裹着那一件印有敌人家徽的外衫,她最终从灭门之难里逃了出去。三个月后,她在颠沛流离中遇到了听雪楼的靖姑娘,被她带回了洛阳,并见到了传说中的听雪楼主。 
  为了得到保护,她与那个人中之龙订立了契约,为他效力。 
  龙泉殷家从此被灭门,再无一人幸存,包括那个叫做殷朱的女子。 
  在洛阳城中牡丹花盛开的季节里,她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改名为殷流硃,从此隐姓埋名地居住在吹花小筑,为那个人中之龙铸造出一柄又一柄的杀人利器,刺杀诸侯豪杰,平定武林四方。 
  作为代价,听雪楼也为她打听到了当年她家被灭门的种种细节,包括那个放走她的少年的身份——他叫南宫无垢,南宫世家的嫡长子。 
  他当年只有十六岁,然而却已经跟着长辈们一起冲杀在江湖上多年,为南宫世家跻身江南四大世家立下了汗马功劳。而那一次灭除龙泉殷家的行动,他,也是骨干之一。 
  那一战之后,殷家惨遭灭门,竟无一人幸存,而南宫家也从此确立了自己在临安一带的霸主地位。 
  不久后,听雪楼一统江湖,扫平了南北。江南四大世家里,霹雳堂雷家被灭,姑苏慕容家远避海外,金陵花家弃武从文——只有临安南官家安然无恙,顺利地成为听雪楼在南方的最大分舵。执掌了长江以南的半壁河山。 
  而那个花树下的少年,也已然在五年后成为武林里赫赫有名的一方霸主。 
  如果……他本来就是仇家那一方的人,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他要对她说那个字呢?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心底,很久很久以来,她一直都在不停地问自己——漫天的血色湮没了过往所有的记忆,然而花树下那个少年的眼神却仿佛烙印一样刻在那里,从血池中清晰地浮出来,静静望着她。 
  那个眸子仿佛是漆黑的,深不见底,没有丝毫的喜怒,望着青丝凌乱、颤抖着哭泣的自己,轻声地说了一个字:逃。 
  他放走了她。但,他依旧是她的仇人。 
  五年来,她蛰居在吹花小筑,用内心的仇恨和怒火淬炼着那些剑。 
  毕竟是龙泉殷家的唯一传人,她铸剑的技艺日渐精湛。但没人知道,每铸出一把,她都想象着那把剑刺入的是仇人的心口。 
  在第三十五把剑“国色”铸成的那一天,她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按照和楼主订下的契约,只要再铸一把,满了三十六之数,她就可以实现复仇的愿望了。 
  然而,她还没有开始动手铸最后一把,却接到了萧楼主的召见。   “楼主,我已经快要完成我的诺言了。”她匍匐在白石台阶下,对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说话,难以掩饰心中的狂热,“很快,就轮到您来实现当初的诺言了!” 
  “五年了……你心里的复仇之火,还是这样浓烈么?”高台上,那个人微笑起来了,修长的手指拨弄着鬓边的白流苏,悠然望着窗外葱茏的翠绿,叹息,“既然如此,我就将你下嫁给南宫世家的无垢公子吧……” 
  “楼主?!”如遇雷击,她霍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 
  楼主说,要把她……把她嫁给那个人?嫁给南宫世家那个无垢公子? 
  极大的震惊之中,却隐约有一丝莫名的欢喜浮出,转瞬即逝。然而愤怒和仇恨很快重新吞没了她:怎么可以!要她去嫁给那个仇人?去做那个沾满自己亲人血腥的人的妻子? 
  “你不要管南宫世家对这门婚事是否愿意——我的命令,武林中从来没有人敢不听。”视线垂落在女子震颤的身影上,萧忆情的嘴角却露出一丝笑,缓缓开口,“我也不会管你嫁到了那边,想要做什么——你可以去复仇,也可以忘记一切,重新做一个普通的妻子。这一切,都听凭你的选择,在你的一念之间。” 
  殷流硃怔怔地望着那个白衣如雪的男子,忽然间明白了他这一决定的深意,不由心里出现了微微的震动——是的。一切都在她一念之间。 
  楼主给了她一个机会:复仇,或者放弃。 
  然而,他又是何其残忍。如果不是他给予了那一线幸福的希望,她或许也就这样怀着满心的仇恨淬炼出复仇的利剑来——可是,他却要和她说:如果她愿意,如果她选择放下和遗忘,她依然有机会获得平凡人的幸福。 
  她脸色苍白。仿佛是魔咒一般地,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少年的容颜。 
  “逃。”他对她说,眼神悲悯而深沉,竟不似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他在让她逃离什么?那片血海?还是那毕生都无法放下的仇恨? 
  但无论如何,自从他和他的家人冲入了铸剑谷之后,她就再也无法从那血海一样的深仇大恨之中逃脱了。 
  “流硃,你可以去铸最后一柄剑了——带上它去南宫家,作为我赠予你的陪嫁。” 
  殷流硃抬起头,望着高处那一袭雪白的袍子,忽然感到了某种战栗的惊惧。那样淡漠疏离的语气里,却有难以抗拒的气势直压下来,让她无从抗拒。 
  她知道,她毕竟还是无法逃脱。 
   
  03 
   
  四月十五,正是洛阳牡丹盛开的时节,宜嫁娶。 
  “楼主,靖姑娘,各位领主,我走了。”面对着端坐在阁中高处的人中龙凤,穿着大红喜服的殷流硃在台阶下跪下,磕了个头,抬头看着阶上的几位楼主,低声告辞。 
  ——似乎是和所有人宣布,她从此脱离了听雪楼。 
  红色的盖头下,她的眼睛清澈而凛冽——阿靖知道,那是赴死之人的决绝。 
  “流硃……”坐在高榻上,面罩轻纱的女子忽然低低叹息了一声,忍不住要站起来。 
  “让她去。”旁边的白衣楼主随即翻过手掌,按住了同僚的手,语气淡漠,“那是她自己选择要去走的路,你又何必多管。” 
  阿靖眉头轻轻皱了皱,终于还是缓缓坐了回去。 
  流硃再次俯首,叩了三个响头,算是报答了听雪楼这几年来收留的恩情。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南宫家前来迎亲的花轿。 
  漆黑的长发在风中飘摇,随着那一支美丽的金步摇——步步生姿。 
  忽然,所有人只觉得楼中绯影一动,也看不清是什么掠过,只听流硃一声轻呼,在门口站住,下意识地伸手摸向鬓边,空空如也,当下脸色苍白,回头惊问:“靖姑娘?” 
  阿靖坐在原处,仿佛根本没有动过,低着头静静看着手指间那一支金步摇,没有开口。随着她的把玩,缨络晶珠流转出美丽的光芒。 
  “小心!”一边的萧忆情吃了一惊,蓦地抓住了她的手,把金钗拿开,低声道,“有毒。” 
  “呵……”阿靖抬起面纱后的眼睛,淡淡盯在他脸上,唇角浮起一丝笑意,“果然,你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 
  听雪楼主眼色凝滞了片刻,终于轻轻吐了一口气,点头。 
  “已经不能留了?”带着轻轻沙哑的笑声,阿靖对身边的人道,“的确。南宫无垢不是池中之物,这几年已然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不听楼中的使唤了——这次,你真的不打算再留着他了么?” 
  萧忆情注视着她,亦淡淡道:“你应知道我做事的准则。” 
  阿靖冷笑:“所以,你要借流硃之手除了他?” 
  “呵,笑话。以殷流硃那种身手,怎能得手?南宫无垢是怎样的人,你我都清楚。”萧忆情冷笑起来,唇齿之间透出冷意,“我只是要南宫杀了她。” 
  阿靖一怔,忽然明白过来,喃喃:“对!杀了听雪楼下嫁的新娘,南宫世家同样罪无可赦——无论怎样,你总能找到出兵的借口。” 
  “不是针对南宫世家。我不想做那么绝,逼急了对大家都不好。”萧忆情摇了摇头,望着外面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我只是要找一个借口,让南宫世家把他们的少主交出来给听雪楼处置——南宫无垢这种人,决不能留。” 
  霸主的羽翼之下,决不容许一点点的野心和不服从存在。凡是敢于挑衅他权威和玩弄手段的,都需要一个一个地剔除出来! 
  但……无论如何,殷流硃是绝对不可能再活下去了吧? 
  阿靖没有说话,忽然站起,劈手夺过那支金钗,疾步走下了白楼,对怔怔站在廊下的流硃说了一句话:“殷姑娘,你走吧——我不会把它还给你了。” 
  流硃的手蓦然一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过来。 
  阿靖的眼神意味深长:“新娘子是不能带着这种不吉的东西出嫁的。” 
  殷流硃空着双手,怔怔了半晌,忽然忍不住地将头埋在喜帕中痛哭——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这支金簪,她一个弱质女子,赤手空拳,又怎么可能是那个人的对手?她这样辛苦地筹划了多年,才获得了一个刺杀仇家的机会,然而一切却转瞬成空了! 
  不知道该怎么办,那种空虚和乏力铺天盖地而来,忽然间将她包围。 
  仿佛是回到了昔年的酴醾花下,周围都是惨叫声和步步逼近的敌人,她却毫无挣脱的力量——她哭得全身颤抖。 
  “怎么了?”廊下忽然红影闪动,新郎走了过来。那个本来应该守礼呆在马上的人久候新娘不至,居然走了过来,关切地问她:“你……是不愿意出嫁么?” 
  那就是新郎。南宫无垢。 
  流硃转头看见他,有些惊惧地倒退了一步—那样依稀熟稔的面容近在咫尺,然而眼眸中却带着某种完全看不出是刻意装出还是出自内心的关切,殷殷询问。 
  他不认得她了吧?早就不记得那个酴醾花下蓬头乱发的女孩了吧?如今他来迎娶的,只是一个成年后奉命要接受的、来自听雪楼的女铸剑师。 
  他已忘记过去……然而她呢? 
  “南宫公子不必吃惊,只是新娘上轿前的哭嫁而已……”在僵持的时候,阿靖微笑起来,淡淡道,“这是个老规矩,不是吗?” 
  “哦……是这样啊。”新郎有些莫名地放开了手,心疼地看着痛哭的新娘子,拿起喜帕给她擦了擦眼泪,回头招过女傧相,“快扶她上轿!小心耽误了吉时。” 
  流硃茫然地随人回过身,任凭伴娘拉着,向迎亲的花轿走去。 
  不知如何是好,想要死,却又眷恋着什么;想要复仇,却知道那已经是散去的烟云……靖姑娘拿走了她的金簪,也就是说,阻止了她的复仇计划——以后,她又该怎么办?再铸一支来刺杀自己的夫婿么?还是…还是就这样将错就错?   萧楼主也说,一切,只是在她的一念之间。 
  然而,不等她将这件事想清楚,女傧相便搀扶着她进了轿子。八个轿夫抬起了轿,启程。 
  大群迎亲的人簇拥着新郎和新娘,一路吹吹打打的向楼外走去,声势浩大,好不热闹。 
  在帘子放下的一瞬间,她感觉一旁骑在马上的新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是如此的相似:漆黑,不见底,没有丝毫的喜怒。 
  就宛如多年前,那个少年看着酴醵花下挣扎的女孩。 
  “你都做了些什么?”南宫无垢在的时候不便多说,此刻迎亲队伍一启程,萧忆情的怒火便已然压抑不住,转头望着身侧的绯衣女子,“想坏了我大事么,阿靖?” 
  “放心好了,殷流硃报仇心切,大约还会再铸一支簪子的。”阿靖漠然地将那一支簪子收起,小心地避开尖利的末端,“我只是想拖一拖时间。” 
  “为什么?”听雪楼主蹙眉。 
  “她十三岁就开始为你铸剑,没有过一刻自由。你就稍微松松手,让她在有生之年喘上一口气又如何?”阿靖冷冷道,冷睨了他一眼,“趁着再铸一支簪子的空当儿,也好让她认真地想一想,到底是要复仇,还是从此过一个普通女子的生活?” 
  “你——”萧忆情忍不住色变,片刻,他换了个表情,苦笑着叹气,“毕竟是女人。真是一厢情愿啊……其实,你这样反而是害了她了。” 
  看着走到门边的迎亲队伍,他的眼色忽然如同刀锋一般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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