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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6章

归恩记-第1316章

小说: 归恩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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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又要离开一段日子了……



  虽然他明说了,这一次离开,大约只是耽搁一年时间。而她的理智告诉自己,相较于在此之前她等的十三年,再等一年算不得多久。可是此刻看着眼前这张平静熟睡的脸,她还是禁不住有些焦虑心酸的觉得,接下来的这一年,仿佛比十三年更难等。…



  或许这是因为,以前她只能遥遥望着他,不确定今生能否与他修成合欢果,那么思虑再甚,也只是念头在心。现在却不同了,盼了许久的情,终于成熟的落入她的花篮中,那么今时的她便再忍不得片刻的割舍分离。



  女人对情的占有欲,有时一点也不比男人弱。



  不知是坐了多久,陈酒觉着有些累了,但她并没有起身离开,而是下意识伏身倚在林杉的手边。他的衣袖上还余有丝缕的药味,常年握笔而修长匀称的手指半掩在衣袖里,陈酒盯着这只手看了片刻,忍不住伸手轻轻握了握。



  有些凉。



  她便又坐直起身,轻轻握着那只手的腕部,扎进衣袖里,然后又将躺椅上林杉盖在身上的毯子掖了掖。



  尽管她动作轻缓,但睡着了的林杉仿佛还是感触到了什么,因平静入眠而自然舒展开的双眉忽然跳动了一下,很快归复平静。



  见着他眉头起皱,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可陈酒的心绪仍是禁不住跟着起了一丝波澜。略有迟疑,终于轻轻唤了声:“三郎?”



  林杉的睡容依然安宁,只随着均匀呼吸声,胸口微微起伏着。



  陈酒很快就又坐回凳子上,但这会儿她的视线停在了林杉的侧脸。如果不去细想如今他的头发改变了颜色,只看他的脸,除了气色淡弱了些。也消瘦许多。其实他的脸庞大致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步入中年的男人脸型渐趋松塌的迹象。



  这或许与他身体一直胖不起来有关,以及他日常所涉事务大多都是在室内进行。不需要外出风吹日晒的折腾……但陈酒同时又很清楚,近几年来他的体质耗损非常严重,若非她有较长一段时间寸步不离地照顾他饮食起居,恐怕连她也要被瞒骗过去。



  心念至此。陈酒忽然想到了就在不久之前,明面上遭受太医局驱逐、实际上带着任务随林杉来到北地的御医吴择交给她的那对红烛。她不禁微微觉得脸热。



  那对红烛不止是用以照明,玄机其实在烛芯里。



  烛芯藏药的蜡烛,并不是廖世的作品,但这世上恐怕只有他敢于做主。将这对红烛赠送给陈酒。



  只是廖世走得有些急了,所以他还没来得及确定一件事,便留了半手棋。又将此计交托了吴择。吴择在刚刚得知廖世的这一计划时,满心都是难以置信。但后来冷静想一想,又满心都是佩服,为廖世胆大却细心的筹谋暗暗抬高大拇指。



  最为难得的还是这一计划终于有机会得到落实。



  ——虽然看样子可能仓促了些。



  直到临别的前一天,作为外人的吴择才确定自己观察无误,将那对红烛、以及廖世随红烛留下的一句话,一并悄然转交给了陈酒。



  事实也确是如此,直至今天,林杉才对陈酒承认了自己的情感归宿。



  林杉的那些个属下里,也有几个眼明心细的,看出了他们的林大人与酒姐之间终于快要发生点什么了。



  总之,当居所里的杂务都整理妥当,在离开这里的前一晚,所有人都潜意识里达成一种默契,将林杉小憩的那间屋子完整的留给了陈酒。



  可怪异的是,林杉对此其实毫不知情。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淡,林杉休息的这间屋子却变得更加安静,居所里的侍卫婢女们似乎都不知所踪,陈酒忽然想到了那对红烛,便很快明白过来,这似乎是大家伙儿有意为之。…



  然而她虽然感觉自己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内心深处也正有一股情愫蠢蠢欲动,然而衣袖中她的双手几经握紧又放松,却迟迟做不下决定。



  在未经他允许的前提下,为他生一个孩子?



  这事倘若搁在别的男人身上,几乎会不假思索地点头吧?



  但如果事涉眼前这个男人,陈酒的心绪顿时就摇摆不定起来。虽说他已经言明一个承诺,但此事具体说来只算八字开了一撇,还未过他师门那一关,这事儿便还有一半飘虚着。



  此时若有什么事情能叫他连这已经落实的一撇掀了,便极有可能,正是这红烛燃起时造就的结果。



  可……如果冒险一试,或许不会真的激怒他。



  或许事后他真的会恼了,但若是冒着这风险,最终能为他诞下血脉,即便没有了名分,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如果强来可行,自己等了这么多年,又算什么?



  一时间,陈酒心里只觉得五味杂陈,辨不明是喜是恼,分不清焦虑酸涩。吴择代廖世赠予的那对红烛,陈酒并未随身携带,否则此时她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不假思索地点亮烛火。



  虽然久久凝望眼前这安然熟睡的男人,她有些心动了,但她其实更盼望着此事能以另一种方式开始。



  身为女子,也许是天性使然吧,总希望自己被心爱的男子拥抱呵护得多些,而不是总要自己去追逐。



  陈酒眼中神采闪烁了一下,终是没有起身去取那一对红烛,而是再次伏低了头,轻轻拈起林杉的一边袖摆铺开在躺椅的边沿,然后垂下脸枕了上去。



  “三郎,如果我真这么做了。你会恼我吗?”头枕衣袖,嗅着淡淡皂荚与伤药的气息,陈酒喃喃低语。



  依然得不到他的回复,耳畔只有他均匀绵和的呼吸声。



  其实有这种方式的陪伴也挺好的。



  然而此时就连离林杉最近的陈酒也不可知晓,林杉表面上深眠得如此安宁,实则精神世界正处在一片晦暗之中。



  大荒山宁静的夜空繁星点点,这些往日里在小师弟说来是会悄然眨眼的苍穹精灵。在今夜仿佛被冰霜冻结成死寂。失去了生气,唯有渲染了寒凉的淡淡光辉,照出了草庐屋舍的轮廓。



  这梦魇。又来了!



  看清眼前朦胧却又熟悉的景物环境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林杉,心又开始阵阵收紧。属于岑迟的那个梦,同样也属于他。



  只是在岑迟的梦境中。有着摆脱不掉的雨雾,模糊而潮湿了山上一切的景象轮廓。而在林杉的梦境里。没有雨,只有似乎比天降之雨更显寒凉的露水。大荒山上有多少草叶子,便淋漓了多少这种湿寒水汽。



  二十多年前,那个血洒草庐的夜晚。对岑迟而言,是无法消抹以至于改变了心性的童年阴影。而对于林杉,那晚的遭遇。何尝不是年少时在内心深处蚀出一个窟窿般的伤痛!



  那夜的惨痛承受,在事后化作梦魇。残留在他的记忆里。虽然时隔二十余年,这梦魇极少叨扰他的睡眠,可只要他在梦中重新体会一次,那种跌入冰窖、痛到麻木的感受便会重新深刻起来。



  大荒山草深露重的山路上,青衫少年慌不择路地狂奔。



  少年的棉布衣衫下摆已经被路遇的荆条划破十数道裂口,棉布翻开了棉线,露出内里贴身穿着的中衣,紧接着也被荆棘挂破。…



  直至尖刺划破皮肤,细小血珠子渗在素色中衣上,少年依然丝毫不顾己身,如此疯也似的在夜幕下的山路上疾奔,不是为了躲避什么野兽,而是为了追上前方那个颀长背影。



  然而少年终是慢了一步。



  当他追上那个颀长背影时,已经到达了草庐房舍中。颀长而熟悉的人影,手掌中露出了一把尖利的匕首,有些事似乎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蜷缩在床上的孩子揉了揉满是睡意的眼睛,望着站在门口一高一矮两个人,有些诧异地道:“师父……师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颀长人影似乎笑了笑,然后语气平静得有些冷冽地说道:“迟儿,为师来看你,新换的床铺可还习惯?”



  这人的话刚说完,扶着门框粗声喘气的青衫少年忽然大声嘶吼道:“不对!你不是师父!”



  少年的话音刚落下,草舍阴影下的颀长人影转过脸来,近乎敛入了霜寒的星光映在这人的脸庞上,确实可见熟悉无比的轮廓,剧烈喘息着的少年猛然怔住。



  “杉儿,你要欺师吗?”



  这人影的脸孔虽然熟悉,但他开口说话的语调,明显又有着一种陌生粗糙感。



  少年望着这人的脸怔神片刻后,眼里很快又再聚起质疑,喃喃说了三个字:“你不是……”与此同时,少年的脚步向屋内挪去。



  “多事!”颀长人影似乎终于恼火了,广袖急挥,将刚刚从身边挪出两步、向屋舍内床上孩童走近的青衫少年一把拽回,甩向屋角。



  少年单薄的脊背重重撞在砖石结构的屋墙上,跌坐在地的他久久直不起胸,也再难说出半个字。



  然而床上蜷在被子里的孩童看见这一幕,之前见师父夜里突然到来,还只是觉着有些诧异,此时他眼里的诧异已然尽数被震惊所替代。



  “师父?你做什么!”



  孩童滚爬下床,向跌坐在屋角、因后背骨裂般的剧痛而不住颤抖的少年跑去。



  “迟儿,你若肯乖顺些,便可以少承受些痛苦。”颀长人影再次开口,话语里有劝诫人的意思,但他说话的语气依然不带什么感情,“不要乱动,师父很快送你去那边……”



  背对着门口向墙角跑去的孩童不但没有听明白这话里潜藏的危机,更没有看见身后不远处站在门口的颀长人影在向自己走来。



  这孩子此时满心系挂着的,都是摔在墙角一直没能站起身来的师兄。



  “师哥?你没事吧……”孩童小心问道,在昏暗的室内环境中,摸索着向墙角走去。



  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到墙角时,他忽然感觉自己被迎面而来的一股力道推开,摔出了数步之外……



  旋即,少年的嘶吼声再次传来,支离破碎地不停重复着两个字:



  “走啊!”



  ……



  尖锐而冰冷的匕首闪过一丝银光,刚开始似乎只是擦着了点皮肤,但转瞬间便没入了半截,钉在胸口。



  温热的胸膛突然侵入一根冰刺,倒不见什么血水溢出,只是那种刺骨冰凉阻塞了血行的无力感觉,令人几欲窒息。那种冰冷,那缕寒意,仿佛瞬间将整个身躯冻结。



  仿佛是四肢百骸每一滴血气都凝结成冰珠,故而身体未感受到丝毫痛楚,只是止不住的颤抖……既然浑身都被冰封,为何还能颤抖?



  身处深沉而模糊的夜色里,林杉先是在看着师父手中的匕首刺破自己胸口时,感到极剧地惊恐,但很快的,这惊恐就变成了诧异。



  伤口居然没有流血,死亡的感觉居然不具痛楚,只是那丝嵌入身体最温暖处的刺骨寒凉,仿佛产生了一种比疼痛更难忍受的感触。



  ………(未完待续)
1091、张弛
  …



  他挣扎着想要摆脱这种令人胸臆阻塞厌烦的感触,可他很快就发现,这么做只是徒劳。他看见二十多年前的自己躺在血泊中,身体轻微抽搐着,生命似乎即将走到尽头。



  “自己”居然能以旁观者的视角看见自己全身,这似乎也证明了某种事实。



  可诡异的是,此时他脑海里又保存着一份清晰意识,记得自己虽然在十三岁那年被师父失手重创,但并未在那时死去。虽然这位置极为凶险的创伤使自己整整卧床一个月才勉强能坐起身来,但后来总算是得师父妙手救回性命。



  所以当林杉看见师父紧紧抱着他流下眼泪时,他多想叫喊出声,劝师父不要那么悲伤。



  但他喊不出。



  喉咙里仿佛塞住了什么东西,堵得他感觉呼吸都渐渐变得困难。



  然而他虽然感觉气闷喉塞,身体里的暖意也仿佛被抽去了大半,这种复杂的难受体会几乎要击溃他的神智,令他昏厥。可不知为何,他同时又能保持住一份意识上的清醒,教他无法躲避、只能硬撑着忍受这种没什么痛苦,但却激得浑身止不住颤抖的彻骨冰寒。



  “杉儿……”



  是师父的唤声传来。



  这样诡谲的梦境,往日林杉也不止一次的经历过,所以他心里很清楚,此时能听见有人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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