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第1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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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无眼‘色’微动,心里忽然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忍不住道:“那你可曾想过,也许你已经被北篱学派除名了,你这么折腾来去,是为了什么?”
“我在这世上没什么亲人朋友了,如果再丢掉师‘门’这点联系,我真怕自己会变成行尸走‘肉’。试想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躯壳里支撑的‘精’神一片空白,是多么可怕。”岑迟眼底浮现一丝嘲讽,嘲得是自己,“老道,我是不是很幼稚啊,我指的是对事情的态度。”
方无先是一愣,他没有料到岑迟会用“幼稚”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一直以来,岑迟给人的感觉,都是那种能把事情提前准备得很周密的人,这也是北篱学派主系弟子应有的能力。
——尽管岑迟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只在大荒山师从北篱颇为短暂的时间,就被驱逐了。
不过,讶异心绪只在心中停滞了片刻,方无很快就回过神来。捉‘摸’到岑迟话意所指,他又微微一笑,以一种不似安慰、但也并不如何认真的语调慢慢说道:“虽然我想不到你今后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来,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譬如今天的事,虽然数度超出我的预想,但这也不能说成你的思想就是幼稚的。”
“不,”岑迟嘴角的嘲讽笑意又浮了上来,“我做过许多如今在我自己看来都觉得幼稚可笑的事情。我……在离开师‘门’后的那几年时间里,我竟将被逐的怨恨扔到师哥头上。所以我躲着他,但又每时每刻想着,以另一种方式在师‘门’考核上胜过他,后来我投了相府……”
“这……”如果冷汗可以隐形的话,此时方无的额角一定已经有大滴的冷汗跌落,他也是直到现在,才得知岑迟投奔相府的原因。沉默片刻后调整好心绪,方无才平静开口说道:“你那时是少年心‘性’,‘精’神上又遭逢了那么大的刺‘激’,会做超出常理的事情,也不足为奇。不过……史家知道你是北篱的人么?”
岑迟苍白的脸庞上神‘色’数变,然后缓缓开口道:“我投了相府的最初那几年,对身世根底做了严密修饰,那时他应该不知道……我也不确定那只老狐狸是不是真的不查我,现在却已能确定,他是知道的。我对你讲过,相府支派奇人,把我师哥的手稿都窃取了,却装模作样的以枢密院公务文件的由头将那些手稿摆在我面前,为了试探我的选择,另外也是为了确定我学自何‘门’ 。”
方无‘摸’须说道:“嗯……那些加密手稿被你复原了,但事实上又被你打‘乱’了顺序。”
岑迟寒着脸笑了笑,淡淡道:“但不论如何,相府认定了我的来处,倘若今后我还像以前那样漂游不定,老狐狸怕是不能留我。寻找廖世,恐怕是我最后能给相府制造的价值了。”
方无没有再接话,只是沉‘吟’起来,过了片刻,他侧目朝一旁看去,视线定在了地上某处。
岑迟歪头顺着方无的视线看去,顿时脸‘色’微寒。…
高潜的尸身还趴在地上,已然僵冷,地板上干结的血浆涂了数条暗红长痕。
听到‘床’上传来动静,方无这才将投去一旁的目光收回,紧接着他就见岑迟挣扎着似乎想起身,连忙阻止:“刚才你向我讨‘药’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别疯了,安生点吧!”
“躺着说话难受。”岑迟不但没有被方无伸来的手按回‘床’上,反而是撑着他的手艰难地坐了起来。
感受到岑迟的手指一片冰凉,浑然不似活人,此刻他‘精’神尚可,只是借了那诡谲‘药’丸的‘药’力支撑,方无不禁拧了一下眉头。但岑迟已经坐起来了,方无也不好再折腾他躺下,只是扶着他的肩,帮他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
之前高潜还活着时,踹在岑迟‘胸’前的那一脚十分狠辣,岑迟肋骨断裂便是拜其所赐。这样沉重的伤势,需要卧养至少五天才能恢复些行动,方无的诊断丝毫不差。
此时尽管有那奇异‘药’丸在体内作用,催发人体潜储的元气,以及麻醉了一些疼痛,但骨折之痛,不等于一般的皮‘肉’伤痛。岑迟强撑着身体坐起来,那‘药’力给他带去的舒适感受瞬间被肋下断骨处的剧痛替代,他虽然咬牙忍过,可额头很快就一片湿痕淋漓。
只有在一动不动的时候,那种痛苦才会渐渐又被‘药’力压下去。再灵妙的‘药’,效力表现在人体上,还是抵不住许多限制。
闭目休息片刻,岑迟才渐渐松开了拧成一团的双眉,睁开眼说道:“尸体必须尽快处理掉。”
“这我知道。”方无卷起衣袖替岑迟擦了擦额头汗湿,然后又道:“不过,我没有处理这类事情的经验,所以我把这事托给了另一个人。”
岑迟脸上现出惊讶神‘色’。
方无微微一笑,说道:“别多心,这个人说到底其实是萧旷安排的。”
岑迟挑眉道:“除了那‘药’丸,你们还安排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就这两样,没别的了。”方无摆摆手,然后他站起身,去桌边倒水。
在刚才的打斗中,桌上的酒坛砸了几个,茶盘里的茶杯也摔了几个,幸好茶壶还在,里面常备有茶水。当然,不能奢望茶壶里的茶水还是热的。
方无倒了杯冷茶,走回‘床’边坐下。见岑迟掩在衣袖里的手明显止不住的颤抖,方无也没多说什么,只端着茶杯喂他喝水。
失血过多,外加浑身冷汗不停,岑迟也是口渴极了,只三两口就将茶杯饮空。也是吞咽得太急了,呛了喉,肺腑间本来就气闷,这惹得又是一阵痛咳。
饶是方无凭修道者平静如水的心境,看见这一幕,也不禁微微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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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星夜
迟疑了一瞬,方无伸出一只手摊平手掌,又慢慢握紧,手指关节发出噼啪一阵轻弱响声,接着他再次摊开手掌,覆在了岑迟背后,在背心几处大‘穴’上拂过。
岑迟只感觉一股和煦之气如过堂风般涌入肺腑,将‘胸’中滞气‘激’‘荡’一空,顿时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无比顺畅。呛水所致的那点咳意要忍下,也变成轻而易举之事。
而方无在收回手掌时,他的额头已渗出一层细汗。
高潜的武功本来就不弱,之前处于生死挣扎之境中的他,劈出的一掌威力更甚。方无挨了这一掌,所致内伤着实不轻,此时本不宜轻易再强催内劲外施,他是担心岑迟咳嗽不止,万一再把刚刚接回去的肋下断骨震裂,于其虚弱的身体再生负担,所以才勉力相帮。
关于红‘色’小‘药’丸的来路,岑迟本来还心存一个疑‘惑’,准备仔细朝方无套些话来,不料这一通咳嗽,脑海里的念头也被咳散了。望着方无额头上的汗,岑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说道:“如果我能像大师兄那样,拥有习练武艺的天赋,今时今日或许不必这么麻烦,累你如此辛苦。”
方无微微一笑,说道:“如果你有萧旷那身武艺,或许在多年以前,相府就会拒你于‘门’外,哪还可有今天的事情。”
岑迟闻言微愣,旋即面‘露’一丝尴尬笑容,兀自摇头道:“我也糊涂了。”
“你现在什么也别想了,安生点养伤才是最重要的事。这断骨在肋下,一不留神,是会遗下病根的。”方无将空茶杯放回桌上,然后走回‘床’边,就要扶岑迟躺平。
岑迟当然也知道自己这次玩过火了,差点将命陪进去,虽然最终侥幸逃过死劫,但这小半条‘性’命是再张狂不得,便正准备依了方无的劝诫,好好将养几日。
但就在这时,客房‘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敲‘门’者的声音传了进来,却不似客栈小二说话的语调:“打搅了,请问这里是方先生的房间吗?”
这不速之客未报自己的来头,但较为准确的直言客房主人,这说话的语气虽然客气,可内容里却透着一丝古怪。
然而方无的脸‘色’先是绷紧了一下,旋即就松缓开来,不过他口头上所言依然带着丝警惕,并不立即回答,只反问道:“阁下何人?”
“在下来自暮山。”‘门’外之人话音刚落,又抬手敲‘门’四下,略带节奏。
屋内,连岑迟都已经通过那敲‘门’声,依稀辨出了对方的来头,侧目向方无递出一个眼神。
方无没有说话,只是默然走到‘门’口,拔了‘门’栓,将外头的人引进来,然后再关上‘门’。
看见‘门’外端正站立的那个青年人走入室内,面庞因距离拉近而清晰起来,岑迟不禁微微怔神。
由着方无刚才提过的一句话,岑迟知道这青年人是自己的大师兄安排所得,对其来路并不会心存太多质疑。然而在看清这个人的脸时,他心里顿时仍然止不住的惊奇。
这个青年人的身形长相,与一旁躺在地上已然死透僵硬的高潜至少有着七分相符。如果不是因为大师兄的那层关系在内,在看见这个青年人的那一刻,岑迟差点就要以为,是高潜的兄弟找来寻仇了。…
而对于这位半道到来的青年人来说,他从出发之始,就知道自己此行的任务为何,所以他很容易便读懂了岑迟的在一片血腥凌‘乱’的房间里,找到了高潜——自己即将取代其存在的那个人。
青年人的目光在地面尸体上停顿片刻,然后抬头看向方无,最后视线挪回到‘床’头倚坐的岑迟身上,揖手道:“在下暮山沈泾,名属北篱十九代偏‘门’弟子,敢问阁下就是北篱二十二代主系‘门’人,岑迟,岑先生?”
听这青年人将“北篱十九代偏‘门’弟子”的身份来头说出口,岑迟心里最后那点忌惮也放下了。
这实属他无可奈何的一丝异样情绪,只怪这青年人与地上生机全无的高潜长得太像了,乍一眼看去难辨谁是真的,谁为伪装,不得不使岑迟心起疑窦。
心中最后的一点防备消解了,岑迟面‘色’渐趋缓和,微笑着道:“在下岑迟,基建大荒山北篱学派二十二代‘门’人,幸会师兄,请恕岑某伤势沉重,无力见礼了。”
言及自己的‘门’别所属,岑迟心里不禁浮生一丝酸楚。自己被逐出师‘门’学派这么多年,不知还能不能算是北篱‘门’人?而辨别这名叫沈泾的青年人话中所言,显然对方还不知道这一点。
此时岑迟面‘色’苍白,嘴‘唇’略有灰败气,再加上心中情绪骤然低落,他整个人看上去病势更沉。
这一点沈泾是观于眼、明于心,即便岑迟不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他亦是丝毫不在意这点客套,反而有些担心岑迟的伤势究竟沉重到了什么程度。
“岑兄不必拘礼,眼下应当仔细调养以为要务。”沈泾冲岑迟微微颔首,略作迟疑,他又说道:“若推算起师‘门’辈分来,你我算是平辈,但在下的师承早已偏离了北篱学派主系,所以……倘若岑兄不介意,你我‘私’‘交’以平兄弟相称即可。”
岑迟含笑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沈泾侧目看向走近过来的方无,微笑揖手又道:“如若在下没有记错的话,方先生系北篱十八代篱子传人,并且辈分上比在下高出至少两代……”
不等沈泾的话说完,方无便笑着摆摆手说道:“这些排辈上的事,以后再聊罢,当下处理这尸首之事,不知沈小友有没有什么难处?”
沈泾望着地上那具冷硬的尸体,略作沉‘吟’,然后问了句:“需要保留什么吗?例如首级、手指之类的。”
方无挑眉道:“这倒不必,死尸罢了,‘弄’得越干净越好。”
倚在‘床’头的岑迟这时忽然说道:“他的衣甲,还有一些随身携带的事物,必须完整取下,今后或许会有用处。”
沈泾偏头看向岑迟,缓言说道:“在下初来乍到,此事还需劳烦岑兄言明。”
岑迟点点头,先闭目休息片刻,将又开始浮‘乱’起来的呼吸节奏调匀,同时在脑海里将高潜身上所携的事物琢磨了一遍,然后才睁开眼徐徐吩咐了一些琐碎事情。
仔细听明了岑迟地叮嘱,沈泾点了点头,走向高潜的尸身旁蹲下,然后将斜挂在背上的一条褡裢掀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