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传说2-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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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拖滞沉重,随着众人齐声咦呼,但见一个青布包头、衽掩鼻口的年轻小伙子歪歪扭扭地翻出门槛,双手扶着门楣,眼睛半睁半合,喘息不已,有气无力,颇显狼狈之状。镇上的人口不多,乡里乡邻,熟人常面,因此皆认得他。此人唤作皮重,乃是老仵作新收的学徒,虽修习有些时日,可是今日方初次勘验凶命现场。观之模样,竟大不能适应之。皮重脸色煞白,勉强推开门楣,亟欲再行,瞥目瞅见地上搂抱一处的和尚道姑尸体,终于忍耐不住,“哇”的呕吐起来,秽物喷泻而出,熏臊无比。众人大皱眉头,又向后推开半步。
皮重吐了几口,嘴角泛黄,气色略略轻松些,遂踉踉跄跄地朝外搬步,足履蹒跚,数次若非被旁人觑准扶将他一把,几乎即要跌倒。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珠子透着汗臭,扑簌簌落下,或挂在脸颊上,或嘀嘀嗒嗒落在地上,愈发显是惶怖悚惧,难以自持。众人见之,皆屏气凝息,不敢再大声张扬,只闻庙墙之外传来几声乌鸦呱噪,声音凄楚阴谲,教人不寒而栗。又那乌鸦展开黑翅膀飞过,果然如客栈老板所言,纵然掠翔至黑菩提之树的顶头,也绝不敛羽停在枝上休憩。屋子外面、黑菩提树下,风息萧杀,登时孤静许多。
客栈老板和小仵作甚是熟识,本也是本店的伺应伙计,后来入了别的行当,翻手捉住他的手腕,低声问道:“皮重,这里怎么了?可查出什么端倪?是不是——”想起自己客栈后面马厩之事,便想确认是否妖怪作祟,可是话至嗓眼,又恐惹吓在场乡亲,于是硬生生捺下不提,转口道:“是不是强盗犯下的罪孽?”那年轻人揉揉鼻子,深深呼吸,好半晌回过神来,叹道:“怎么一个情状,你也看得清清楚楚了,不…不消我答。”众人大为不满,忿忿道:“我们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你是仵作,却务必看出一些名堂才对,快快说些内幕详情出来。”皮重受催促不过,苦笑道:“不瞒大家,我见了那些尸体,呼吸困难,双眼金星乱冒,稀里糊涂的,什么也瞧不出来。”大伙儿嘘声一片,颇有指摘。皮重自知理亏,面临人群责备,不敢辩驳回嘴。客栈老板叹道:“真是没用的东西!还不如去跑堂伺候咧。”转身对金算盘道:“这般看起来,咱们如要问清楚其中的究竟端详,那就该待老忤座出来,再问他去。”话音才落,就听得八角屋里面传来“啊呀”惊呼,音似抖弦,战战兢兢,稍时便闻脚步细碎葳蕤,仓促匆急,一个五六十岁的花甲老汉左手捂胸,右手提着灰色小布袋,脸若土色,颤微微地疾奔出来,待跳出门槛,也不及说话,满是皱纹的大手按在皮重肩上,兀自吸吐喘息,胸腹起伏,显是惊吓不轻。皮重猝不及防,激灵灵打个寒噤,回头观望,见是他得师父,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吓死我也,还以为是那烂尸还魂。”老仵作听罢,气不打一处来,转腕便是以巴掌甩在他脸上,“啪”的声响,贴得结结实实,欲厉声嗔骂指摘,可是胸中气息翻涌,滚滚难宁,说不出话来,良久方才咽下一口唾沫,双目鼓瞪,须发皆张,呸道:“猴崽子,你…你他妈的倒是逃得甚快,留老夫一人在那鬼域魔境里面担惊受怕的。当初你怎么说来着?嬉皮笑脸和为师开玩笑时,大言炎炎,说道什么师徒同心,有福共享,有难齐当,那屁还没有散尽,这个时候却撒丫子跑得比他奶奶的谁都快?嗯嗯!”又狠狠在他肥腮上掐了一下。
皮重脸上火辣辣若烫,只疼得龇牙咧嘴,犹不敢还口,讪讪赔罪道:“是,是,都怪徒弟我不是那大英雄伟丈夫,被唬得稀里糊涂,却全然忘记了背后还有师父您咧。您老人家将军额头跑开马,宰相肚里能撑船,便不要和我一般见识计较了。”老仵作咳嗽一声,在自己身上拍打几下,方略觉气血通畅、经络无碍,哼道:“少拍马屁,你师父要是大将军和宰相,说什么也不会落魄至收你这臭小子作徒弟。”众人忍俊不住,绕是如此场景气氛,亦然哈哈大笑。穆双飞心中凛凛,暗道仵作乃是勘验害尸之人,什么伤痕惨状没有见过,却将屋内累尸之地形容为鬼域魔境,显是其中大不寻常。意切尼姑脑中灵光闪动,低声道:“尸体外表,虽然骇人,可也寻常,他师徒二人吓成这样,莫非尸体内部,颇多古怪?”穆双飞微微颔首,笑道:“我也正有此想法,你倒是和我心意相通。”意切尼姑脸色微红,斜睨他一眼,转念细忖,字里行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和逾礼之处,遂闭口不言。客栈老板咦道:“红莲观主和乌莽主持呢?他们没有遇害吧?”卖菜得朱劳动道:“两位法师道行高深,怎么会遇害呢?里面不见他们得尸体。”打铁的宋铁匠接口道:“昨日下午,我看见他们往镇西头出去了,听说是上山采药。”
老仵作索性席地而坐,从腰间吞出一块麻布擦拭额头颈脖之冷汗,眉头微蹙。皮重见师父如此,自己便是颓废些颇也无妨,于是效他模样,跟着盘膝架腿,神色渐渐从容。人群之中,有人尚能耐心等待,有人却是火爆炮燎的脾性,探头朝屋内张望,一者凶杀现场若无官衙许可,绝不可擅入其内,二者深恐尸体情状恐怖,触目惊心,毕竟不敢进去,于是急得抓耳挠腮,不停催促道:“吓也吓够了,歇也歇足了,该说句话了吧?想你老人家一辈子大风大浪,见识多广,什么匪夷所思、恐怖极状的事情没有见过,怎么被一堆死人吓得这幅德行咧?诶诶!要不你抽袋烟提提神?”果真便有人递上水烟袋,烟锅里一点火星,发出淡淡烟氤,杆脖上吊着的青布烟袋摇摇晃晃,被一根红绳线胡乱箍扎数道。那忤座也不客气,双手抖索接过烟杆,叼在口里猛力抽了几下,然后吐出大口烟圈,实有烟场老将风范,须臾之间,气色大好,重显红润。皮重眼巴巴瞅着他,低声道:“师父,我难受得紧,要不也来两口?”老仵作眼睛一翻,怒道:“老夫传授你的学问没有好好修习,却整日惦念这个?年纪轻轻得,岂能抽烟,一旁老实呆着。”皮重满脸羞红,咧嘴干笑几下,比哭难看。大伙儿皆道:“现下你烟也抽了,所谓‘水烟袋上嘴,作鬼也不悔;抽上三两口,敢摸老虎头’,便是丢散得三魂七魄也该归位了。你也别卖关子,咱们留着耳朵等着,你好歹给个端详讯儿呀。”
老仵作将烟杆插入腰间麻布丝绦中,勉强站了起来,皮重慌忙跟着起身搀扶。给他水烟袋之人本欲讨还,可是转念想想,老汉是长年累月和死尸打交道之人,身上未免容易惹些阴鬼晦气,那烟杆被他吸过,说不得也受了暗熏,不要也罢。富贵小镇民生多富庶,也不在乎这些小小的便宜物什。老仵作叹口气,指着那门槛旁的和尚道姑尸体,摇头道:“不瞒诸位,他们两口子是怎么死的,凭我多年之经验,依旧难窥端详,那伤口极是奇异,绝不似普通刀剑利刃所遗镌字痕迹,但…但是里面的尸体——”他说到这里,神情重又惶怖,惴惴畏怯,声音愈发抖颤:我却是看得十分真切,定然是被人吃进了肚腹,化尽了皮肉,然后再吐出来的,除了略能觑辨男女之性,不过就是团团模糊血肉。老朽猜得肯定不错,他们并非是…是死于强盗字手,断然是被…被妖怪害了性命。”阿狗从人群另外一侧探出脑袋,大声道:“不对啊,你们进去许久,要是一开始就看见了血肉模糊的死尸,早就被吓跑出来,如何还会在屋内耽搁偌长一段时间?”又眨巴独眼,对旁边一个粗壮汉子道:“老毛,你是最早发现尸体的,那些尸体本来都是好好的吧?”毛屠夫点点头,道:“不错,我每日杀猪宰羊,杀孽太多,于是每日清晨都要来此烧香拜佛拜神仙。今日出门早了些,本欲在庙门口等待,以示我心意虔诚,孰料到了台阶下,抬头观看,庙门洞开。我还以为里面的和尚道姑亦早起收纳香火,心中欢喜,一路径至大殿敬拜,却不见半个人影。我觉得奇怪,便摸索来此,晦气晦气,张眼便瞧见一双男女赤条条地搂抱一起。那时我还勃然大怒,暗道他们忒大的胆色,如何敢在佛道之地行*之事,就想揪他们游街,可是近了一看,那女子披头散发,男子是个秃子,头上九点戒疤,可不就是本庙得和尚道姑么?我吓得胸口碰碰乱踢,望屋内窥觑,老天爷啊,所有的和尚道姑都死了,浑身僵硬铁青,看似死去已久。”皮重叹道:“阿狗哥,你不晓得。我们进出之初,尸体并无异常。可是等我们开始勘验时,解剖才至一半,那皮便一片片往下脱落。我…我摸了一下,妈妈呀,哪里是皮肤,原来都是一片片的树叶,啊,就是黑菩提大树的树叶。”想起那情景,心有余悸,不觉转身朝黑菩提之树瞥去。
众人不觉随着他的目光朝黑菩提大树张望,一股阴凉寒风嗖嗖从颈脖间掠过,激漾起层层鸡皮疙瘩,狐疑之余,莫不悚惧骇异。独独九华浑然不觉,追问道:“妖怪?寺庙里面,有佛道双尊守卫,哪里来的妖怪?难道这些神像皆是虚有其表,不能降妖吗?”金算盘想起大殿中艾梵天和红月树的模样,与其说是庄严端肃,不若说是阴谲森然,心中顿时打个突突,低声道:“或是不能降妖,反能招鬼。”九华咦道:“金大哥,你说什么啊?”金算盘蓦然惊觉,深恐因此引起众怒,讨不得好处,于是慌不迭改口,笑道:“没什么。”客栈老板神情恍惚,喃喃道:“可见果然是昔日的大魔头回来了,它说过,倘若回来,便是我等小镇布受血光之灾的日子。”有人闻言,恍然大悟,大声道:“了不得,难不成就是前年在老宅子下面挖出的那一具吃人僵尸么?”人群立时如炸开了锅,鼎沸怯畏,议论纷纷。此刻,奇异之黑菩提大树陡然摇晃起来,弯曲的树枝左右摆动,树影婆娑,弄曳无状。参差毛刺的叶子应往来清风之势,“哗啦啦”鼓荡起伏之时,有那根梢松节的,扑簌簌散落而下,如在地面贴上一层墨绿绸布,好象随时能够将站在树下的人们给卷裹起来一般。众人不由自主往后退开几步,面面相觑,彼此张顾骇然,但觉这富贵小庙的禅房小屋之前,再无丝毫清净祥和氛围,便是突然有个吃人害命得邪恶妖鬼纵扑出来,亦不足为奇。
远处有人喝道:“谁在胡说八道,我们这里,哪里会有什么妖怪?”穆双飞回头观看,但见一个中年粗壮的和尚阔步径行而来,年约四十上下,两道浓黑凶眉,满脸横肉累叠,络腮胡子虬髯暴张,双目如豆,能聚煞芒。身披大红金线袈裟,手提七宝禅杖,气派堂皇。旁边跟着一个面黄肌瘦的道姑,尖嘴猴腮,脸颊无肉,甚显刻薄,一袭衣袍紧束其腰,袖衽却颇为宽大,夹肘驾着一柄拂尘。阿狗“啊”道:“圆通主持和黄石观主回来了。”
穆双飞但觉袖衽之中,莫邪之匕突突愈烈,偷目朝内窥之,唯见一团紫蓝光芒,中间隐约一丝红赤,心下凛凛。意切尼姑窃睹此景,秀眉微蹙,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那圆通主持走过一棵黑菩提之树的时候,摊开大巴掌在树身上轻轻拍打,凶煞神情倒似瞬间缓和了许多。黄石观主弱弱怯怯,走至另外一棵黑菩提围畔,本是木然呆板的脸上,竟露出几分戏谑*之色。九华咦道:“奇怪,奇怪。”金算盘心想自然是奇怪了,他们回来,不去探视垂悯死去的弟子,对那黑菩提反倒贴情合意,岂非是奇怪之极,却听九华扯对穆双飞道:“穆大哥,我是不是眼花了,总觉得那道姑很像一个人,可是又不知道像谁?”
良久,方见和尚道姑舍下大树,径朝八角禅房而来,众人本已经让开一条道路,此番纷纷后退,缄默无声,空出的踏脚行足处愈发宽阔。圆通主持朝老仵作合十略礼,沉声道:“听闻我的弟子都被强盗害死了,这些恶人,不遵佛化,实在可恶。”老仵作尚来不及应答,阿狗忍不住抢口道:“不是强盗,是妖怪!”圆通主持脸色铁青,双目血丝盘布,煞是燎人,喝道:“你说什么?”阿狗支吾道:“这话可不是我乱说的,大师要是不信,只问仵作便是。”毛屠夫抱怨道:“大师就要问仵作下落,你偏偏打什么岔子?”皮重见黄石观主冷冷盯着自己,不敢怠慢,道:“我和师父也仅是猜测而已,场中情状,叵测诡谲,委实不似寻常强盗做下的罪孽。”
圆通主持高举双臂,五指叉开,遥向青天,高声道:“诸位乡里乡亲的,我等出家人无论和尚道士、勿管是男是女,皆怀抱慈悲心思,以普度众生、匡扶太平为责旨,从来不敢懈怠分毫。虽说富贵小镇昔日出过妖怪鬼物,也有人因此冤枉断丧性命,可是在我艾梵天佛祖和红月